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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3月16日周末。这是我最想从心灵深处删除的日子——哪怕我失忆,连同所有美好的记忆。
那天,原本该是愉悦的。本来嘛,江南水乡三月天,无心无事,便是妙日——柔柔的嫩绿柳枝,染绿了弯弯曲曲的河水。星星点点的黄色迎春花,在蛰伏了一冬的寒冷、漫长,在早春三月,跳跃地绽放在舒展的枝条上……把那水墨图似的黛瓦粉墙,装扮得鲜艳俏丽。
船夫“咕噜咕噜”的摇橹声,刺破了绿水的恬静。揉碎了水光潋滟中的一座座石桥,一根根支柱,一幢幢老屋……
我打着蓝印花布伞,呼吸着弥漫在湿漉漉空气中的春味,轻快地行走在被春雨洗涤一尘不染的青石板小路上。呵呵,我是赶饭局哦,好朋友月儿请客。
月儿和我,以前只是医患关系——我给她接生时,因难产大出血,血库符合她的血不够,刚巧我和她同是B型血。在那危急时刻,容不得我犹豫,我立刻撸胳膊卷袖子就给她输了300CC热血。打那以后,她就认定我是她的救命恩人和朋友。这样我们就成了好姐妹。当然,今生让我最引以为豪的是,由我亲自接生的孩子大概有8000多人了。那么多娇嫩的小生命,通过我的引导,来到这个世界上,这是一件多么美好和幸福的工作!我工作桌的玻璃台板下,放满婴孩可爱的照片——都是孩子母亲们送给我的。我觉得一张照片就是一枚“军功章”。
想着这些令我欣慰的往事,感受着冬去春来的愉悦,我情不自禁一边赶路,一边哼着欢快的小曲。唉,如果没有这件不幸的意外发生,这曾是一个多么美妙的周末啊!
“哦喔喔……”突然,一阵听不清楚的叫喊声,从不远处传来。顺声音望去,我看到,在镇最高建筑物九层飞雁塔上,有个影影绰绰的人影!塔下围着一群观望者。乱哄哄的声音就从那里发出。第三感官告诉我,将有危险事情发生。于是,我三步并两步,飞快向飞雁塔跑去。
我站在一大群围观者中,举头望去,看到第九层塔上,一个胖女人的一条腿已经跨过宝塔窗台。
“跳吧,唐塔跳下去了,昭仓也跳下去了,跳下去就融化在那蓝天里……”一个小伙子拍着巴掌朝女子喊。几个围观者被他逗乐,竟有数人跟着一起鼓掌,并附和着“跳吧跳吧……”
“不能跳,孩子,千万不要跳啊!”我仰起头,声嘶力竭地朝塔上女人喊。围观者也有很多人跟着一起喊,“不要跳……”女人被塔下乱哄哄的场面镇住。缩回了跨在窗台外面的腿。
那没心肝的小伙儿,看塔上女人退缩,又开始狼嚎:“要跳就快跳,别耽误大家功夫!”
我气急,扔了伞,冲到那人面前,上手就给他一抡圆大嘴巴子。“你,你他妈的还是人吗?人家跳楼你能得到什么好?!”“是啊!不是人!真他妈的不是人!”一时群情激昂。
那小伙,在众人威势下闭上臭嘴。我又狠狠瞪了他一眼,用手指点他说,如果你再起哄,她死了,我绝不放过你!然后扭头,跑进宝塔拱门。
家乡的飞雁塔建于晚清,为八角形木塔。塔高44米,共9级。塔底层有两个拱门。
在古代,几乎每个府、州、县所在地都有一座宝塔.其主要功能有二:一,供游人登塔俯瞰全县风貌。二,用来镇治水妖、改善风水。家乡是水镇,弄个“宝塔镇河妖”,当是不可少。
事发以前,逢春,我都喜欢独登飞雁。在塔顶一呆就是半个多小时。所以,我对塔内状况非常熟悉。我也顾不上楼梯窄小,台阶陡峭,激烈爬楼,引起血压增高可能带来的危险(我有血压高病),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阻止塔顶女人自杀!
当我气喘吁吁爬到九层,悬着的心落下一半。
倚着窗台的丰满女子,被天空飘进窗内的茫茫雾雨,淋湿散乱的长发,黑发遮住她暗黄色的半张脸。塔顶风吹着她蓝印花布的衣裳,那罗裙上的飘带隐隐飞起——家乡已婚女人,大都偏爱手工蜡染的篮花花布衣。她就选择这古朴高雅的篮花花,准备飞天而去。
这是怎样一个女人啊?什么痛苦迫使她走这条路?我悄悄地望着她,不敢前去。生怕触动她千钧一发的生命。
她早就看到我——我咚咚咚的爬楼声早就预告我的到来。她惊恐地看着我,双手抱着前胸。
“你别怕,我是医生。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尽管告诉我。”我站在入口处,轻轻地对她说。
她听见我话,傻笑。“医生,哈哈,医生……”
“对,俺是医生……”我疑惑地看她,并悄悄向她靠近。
“Stop,Stop”。她后退着,伸出一只岔开五指的手。用另一只手撩起遮脸的黑发。“我,我认识你!您不是大名鼎鼎的张院长吗?”
“你是?”
“贵人多忘事啊!我是陈梅……是,这也不能怨您,残花败柳,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如果她不自报家门,我怎能认面前发福的“黄脸婆”,是那曾也粉面桃花、纤纤瘦瘦的女孩陈梅。
“噢,你是陈梅啊。那好,咱们早就是熟人了。那你就更该相信阿姨。孩子,你有什么事情想不开,非要走这条路呢?你走了,你让你爸妈,还有你老公可怎么活呢?我送你回家吧!”
“回家?嘿嘿,我的家在哪儿呀?”那双失去淡蓝、微微泛黄的眼白里滚动的黑眸,直逼我,反问。
“行,你愿意上哪都行,我陪你去。”我乘机迈步,想和她近点。
“你再过来一步,我就立刻跳楼!”说着,冷不防把一条腿又跨出窗台。
“好,好好,我,我不过去。求你,赶,赶快把腿拿回来。”我吓得直结巴。
“走吧,您走吧!张阿姨,您是好人。可是……要是我从来没……唉,现在说这有什么用!”说完,她就轻快一越——很轻盈很舒展的从窗台跳了下去。这个过程,只在眨眼中完成。我扑到窗口,只见一只似乎很美丽的蓝色蝴蝶飘忽下落,瞬间“扑咚”,重重砸地,也重重砸在我的心头——蝴蝶一定是粉身碎骨了。我脆弱的心脏,如何承受这种心悸的“扑咚”?我也“扑咚”一声摔倒在木塔顶楼。后来发生什么,我一概不知。
[ 本帖最后由 我本善良吗 于 2009-3-13 11:28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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