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悔无门——修改版

我本善良吗

作者：这绝不是独立个体对另一个独立个体的失误。而是无数类同事件的纪实与反思。

我的故乡在江南。一个挺著名的古镇。
可我不能告诉你镇名——为叙述方便，就称其为U镇吧。在U镇,我比较有名。我曾是镇第一人民医院妇产科主任医生，兼副院长。如果我在这里说出故乡大名，就等于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你。
在陈梅死以前，我敢说，前半生对谁我都问心无愧，我才不怕多一个人认识我。可是，她死了。她带走了我晚年的心安理得。陈梅的死，总觉我负有不可推卸责任。虽然,没一个人这么明说。包括生前的陈梅，和陈梅在世68岁的老父。
唉，真不愿意提起这段往事。
但近来，无论白天黑夜，哪怕手里做事，都摆脱不掉陈梅那双哀怨的眼睛。死命捂住耳朵，也挡不住她，对我，也是对曾深深伤害过这个可怜女孩的世界，说的最后一句话，“走吧，您走吧！张阿姨，您是好人。可是……要是我从来没……唉，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这句绝语，说得毫无人知将死征兆的平静。就像12级台风来临前，平静的大海。但与我而言，那声音，像留声机机头，在唱片细道上越轨时，发出的刺耳声响。折磨耳膜，蹂躏心脏。
她像幽灵，无时无刻不跟着我，缠着我，我无处躲藏，片刻不得安宁。我必须找个地方，说出我的悔恨，我的愚昧，我的无知，我的草菅人命！如果我再不倒出心底的秘密，我怕，也会像陈梅一样抑郁而死。
我的故乡真的很美。在我心里，她由两部分组成。一个在河里，一个在岸上。一个虚幻，一个真实。
弯弯曲曲，幽绿清澈的河水上，一座连一座的单孔石拱桥、连绵的黛瓦粉墙，是真实的。小桥、绿树、古屋……在河水里随波摇摆的倒影，是虚幻的。如同已经退休在家的我。回忆我的前半生，感觉我也由两部分组成。一半在人的眼睛里，一半在自己内心深处。
文革期间，我不是造反派，也不是保皇派。如果非要划派，只能归属逍遥派。从小就梦想当医生的我，利用“逍遥”时光，自学医学书籍。后来上山下乡，凭三脚猫医术，在缺医少药的广阔天地，成了颇受乡亲和知青们欢迎的赤脚医生。实事求是说，在那个特殊年代，我同无数赤脚医生们，为解救中国广大农村缺医少药的燃眉之急，做出了积极贡献。这是我到现在也引为自豪，并能多少能平衡掉一些我对陈梅歉疚。文革后期，我被推荐去N市医学院学习三年。
毕业后，我是有机会留在N市的。但我舍不得故乡的小桥流水，和我的父老乡亲。
我顺利地成了当时镇上唯一一家医院的内科医生。后因妇产科人手少，有时我也会帮着去做人流手术和接生。我为人和气，刮宫、接生手法好。我从不嘲笑那些生孩子疼痛难忍，痛骂男人的大肚婆。也不对偷吃禁果，未婚先孕女孩冷嘲热讽。凭着口口相传，那些小嫂们，包括未婚先孕的，都点名找我。因此，我这个非妇产科医生，却成了妇产科头牌。顺理成章，领导就把我从内科调到妇产科。

[ 本帖最后由 我本善良吗 于 2009-3-13 13:51 编辑 ]

南方毛驴

陈梅到底怎么了？
你对她做了什么？
没看明白。

我本善良吗

1992年冬天，我在副院长办公室，第一次见到陈梅和她老公小高。
初见陈梅，感觉她不像结过婚的女孩。
透过玻璃窗，一道金色阳光，刚好照着她圆乎乎的脸，照在脸上茸茸的淡淡的汗毛上。她的脸，白里透红，像刚摘下的桃子，娇嫩，新鲜。那是一张涉世不深的孩子脸。秋日晴空似的淡蓝色眼白，忽闪出她的稚幼。
“张院长，是体检科文医生让我来找您。”她用纯净目光盯我。然后，把一张体检表递过来。“我们单位在你们医院组织体检，体检报告出来，说我是大三阳，传染病。要开除我……可是，我身体很好啊！连感冒都不太有。真的！”
我用两个指头捏着化验单的一角，像没戴眼镜的老花眼，把单子放到尽可能的远处，草草瞄一眼。然后像烫到手指头，连忙把化验单丢在桌面上，那纸片在桌面上旋转N圈……我看到，陈梅的脸突然变得很忧郁，如同有片乌云，遮住刚刚还那么光鲜的脸。自感有些失态，连忙没话找话，“啊……啊……你，你都工作啦？我还以为你是高中生呢！”
“我，我90年就大学毕业了。而且……我，我都结婚了。她是我老公小高。”边说着，就手拿那张不招我待见的单子，胡乱塞进自己口袋。
“院长您好！很多人都以为她很小。呵呵。”小高手朝我伸了伸，大概是想和我握手。我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他尴尬地把伸出的右手缩回，握住自己左手手背，手心手背转动着贴着自己的腹部，接着对我说：“张院长，求求您，帮帮我们吧！您不帮忙，她就失业了。”
“我不明白，我能帮你们什么？”
“您，您只要在这里写上体检合格，单位就答应不炒我鱿鱼。”一朵绯红，飞上陈梅脸颊。使她的粉面更像桃花。
“乙肝本来就是传染病，我怎么给你写合格？你们让我撒谎，我可不能做这种欺骗组织的事！”我很反感，对投机取巧，或者不诚实的人。
“我没撒谎，我身体就是很好！”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无声地，一滴，一滴，滴到我的办公桌上。
最见不得人哭，心就软了。
“别哭，别哭。可我，我是有底线的。你在什么单位工作？”我一边说，一边从磨口瓶里掏出酒精棉球，把她滴在桌上的“珍珠”擦干。并赶快把酒精棉球扔进垃圾篓。
“镇政府综合协调办公室，我是负责信息处理的办事员。”
“您是不知道，她得到这份工作有多难。几百个公务员一起笔试，然后百里挑一的胜出者再去面试，最后才找到这份工作的。所以，您怎么着也得帮帮我们。张，张院长……”突然，他停顿下来。两条腿不安地来回踏了几下，脸红着，结结巴巴对我说：“张……张院长，张阿，阿姨，呵呵，这是我们一点小，小意思。”他脸上堆着讨好的笑，迅速往我抽屉里塞了一只厚厚的信封。
我连忙拿出牛皮信封，打开，瞄了一眼。一叠100元，估摸一、两千。“你们这是干么？年纪轻轻，就学会腐蚀干部啦？告诉你们，我不吃着一套。你们走。”我厉声训斥，并立刻把钱塞还给脸涨得通红的小高。见状，陈梅呜呜哭出声来。我毫不心软。也不再怜悯。真不明白，现在这些年轻人，怎么都学得如此世故？我不管他们有多尴尬，多难为情，冷冷命令他们走人。看着陈梅迈着啷跄脚步，走出办公室的背影，我砰地关上门。
我支着耳朵听，陈梅的嘘唏，他们不均匀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就连忙走到屋子角落头的水池边，打开水龙头冲手，然后滴洗手液若干于手心，掌心相对或掌心对手背，一会十指并拢，一会双手交叉，相互搓擦。雪白的泡沫覆盖着我的双手,然后，再冲水，滴洗涤液，搓擦……交替进行数次。
说心里话，我有点同情陈梅。但我更理解单位苦衷——每天和一个传染病人一起工作，谁不怕啊！

[ 本帖最后由 我本善良吗 于 2009-3-13 12:54 编辑 ]

蓝花草

这是真事儿，还是文学作品？
如果是真事儿，楼主称已到晚年，那不得不佩服，这个年龄电脑用得明白的不多啊，何况文笔还很了得。
真诚的忏悔一定源自一颗善良的心。
即使真的有过错，也一定会得到他人的谅解。

水是眼波横

我有点疑心

你不会打算写一个类似茨威格的小说<马来狂人>那样的故事吧.

我本善良吗

原帖由 眼是水波横 于 2009-1-21 17:19 发表
我有点疑心

你不会打算写一个类似茨威格的小说那样的故事吧.

谢谢你告诉我有这样一个故事，我会好好读一读，先。

茨威格的小说,在网上找到很多.可就找不到<马来狂人>,可否给个链接？谢谢

[ 本帖最后由 我本善良吗 于 2009-1-22 09:45 编辑 ]

我本善良吗

原帖由 蓝花草 于 2009-1-21 17:08 发表
这是真事儿，还是文学作品？
如果是真事儿，楼主称已到晚年，那不得不佩服，这个年龄电脑用得明白的不多啊，何况文笔还很了得。
真诚的忏悔一定源自一颗善良的心。
即使真的有过错，也一定会得到他人的谅解。 ...

你这样说我很感动.
我本来已经做好遭砖头准备.

水是眼波横

原帖由 我本善良吗 于 2009-1-22 08:27 发表



茨威格的小说,在网上找到很多.可就找不到,可否给个链接？谢谢

也许你写的是另一个故事吧。
不过好故事大家分享分享也不错啊。
看这里吧。我也是刚刚才搜索到的。
估计你是没耐心才搜不到

分为上中下三篇。不长。

水是眼波横

原帖由 我本善良吗 于 2009-1-22 09:43 发表


你这样说我很感动.
我本来已经做好遭砖头准备.

那你到底是晚年还是中年还是少年？
或者是替人代笔？

我本善良吗

朋友 你的链接在哪里？
我很认真地找了。我找的已经成了狂人

原帖由 眼是水波横 于 2009-1-22 13:22 发表


也许你写的是另一个故事吧。
不过好故事大家分享分享也不错啊。
看这里吧。我也是刚刚才搜索到的。
估计你是没耐心才搜不到

分为上中下三篇。不长。 ...

[ 本帖最后由 我本善良吗 于 2009-1-22 14:04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