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是引用生活的路在2005-6-27 12:16:38的发言:
(二十九)去了上海
到了南宁火车站,阿星和阿风四围走了走,又破又旧呢,连长沙都不如,比起深圳更是天差地远。
阿星认为这个城市没什么呆的必要,想想在中国,经济最发达的就只有上海了。不如去上海瞧瞧吧,说不定有发展的空间呢?阿风说,那还不是随你,反正我都得陪着。
在南宁瞎逛了几个小时后,就买了去上海的硬坐票。阿星就只这么一次去过南宁,印象确实不怎么的,不过那是94年,十余年后肯定不一样了。
经过三十多个小时的煎熬,终于到了上海火车站。一走出站,眼前的景象果然是大不一样!到底是世界闻名的大都市呢,气派非凡。
这可是阿星第一次来上海,在火车站边上一个大餐厅里要了两碗面,一尝,哇,居然是甜的!开始不习惯,吃吃也觉得蛮香的,两人在火车上吃得实在不好,肚子确实有点饿,所以一会工夫就碗底朝天了。
买了一张上海地图,仔细研究起来。感觉又像是回到了七八年前刚出来闯天下一样。
又买了一张当天的报纸,看了看租房的信息,贵得离谱,单身公寓大多超过两千块一个月。
阿星说,现在咱们又成了穷光蛋,钱得省着用,住市中心肯定划不来,还是往郊区方向走,说不定能租到很便宜的民房。
决定往西北方向去,两个人行李也不多,一路上像是游山玩水一样,不觉就走了十余公里。一直到了中山北路随近,才感觉越来越像是小城镇了,一打听,果然大把出租房呢。
靠近大马路上的房子一通间也就三百块左右,再往里走,居然有便宜到一百块的,令阿星大为惊叹,这上海可真是里外两层天啊!
不过这一百块的可不是什么正规的房子,而是一排随意搭建的棚子,很像是农村用泥砖砌起来的平房。
每一间大约三十平方,有一个小小的窗子,里面用砖头砌了一个台,上面搁着一块大木板,原来是床呢。
阿风道,“这可比咱们家里的条件差远了,像住黑屋子似的(在电视上看过关犯人的小房子)。”
阿星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就住这个好,咱们一切要从头开始呢。条件艰苦点,更能激起斗志,太舒服了,可能天天只想睡懒觉,现在我们可没有资格做少爷了。”
那房东是本地人。连押金都不用,每个月交一百块就行了。
去商店买了一些廉价得要死的床垫,床单,被子,以及做饭吃之类的用具,才花了不到三百块,准备把这当成大本营了。
没有煤气灶,就买了一个能煮能炒的两用电锅,当天晚上阿风就下厨做了一顿可口的饭菜。当然这所谓的厨房就在床边上。
房东在每间房里都安排了两条小矮凳,还挺周到的。
这时上海的天气还很凉爽的,晚上两人坐在门口的阶基上,吹着凉风,好不舒服。阿星心里十分的感慨,去年还在深圳逍遥呢,现在居然会住到这贫民窟来了。
生活给人带来的可不是一点点变化。
在深圳时一大帮子人,天天说说笑笑的,也没愁过缺钱花,阿萍更是温柔体贴,嘘寒问暖的未离左右。如今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上海,阿星自是倍增凄凉之感。
往日的得意果然好似过眼云眼,半点也留不住,好在还有阿风作个伴。每次艰辛的时候,他总是和阿星在一起。
当一想到阿萍,阿星免不了黯然神伤,虽然佳人已经远去,可毕竟有四年的一起生活,自然还是丢不下那份牵挂。
阿萍过得好吗?她会经常记起我吗?
阿星坐在门口,心有感触。像十五六岁时一样,两个人总喜欢唱唱歌。当唱起那首新加坡电视剧主题歌《人在旅途》时,发现特别能体现内心的感受。
从来不怨,命运之错,不怕旅途多坎坷!
向着那梦中的地方去,错了我也不悔过。
人生本来,苦恼已多,再多一次又如何?
若没有分别痛苦时刻,你就不会珍惜我。
千山万水脚下过,一缕情丝挣不脱。
纵然此时候情如火,心里话儿向谁说?
我不怕旅途孤单寂寞,只要你也想念我。。。。
阿星和阿风虽然唱歌不好听,可从来不怕别人笑话。因为歌是唱给自己听的,总能带来情绪上的安慰。。。。
晚上两人商量,决定先把上海跑个遍,熟悉一下环境。
每二天随便吃了些早餐,两人就坐公交去了市中心,然后就一条一条街的走,当来到上海外滩,那一排灰白色的欧式建筑非常吸引人的眼球。
倚在栏杆边,混浊的黄埔江水滚滚而去,不知道里面曾经吞蚀过多少命运多舛的人?阿星忍不住点了一支烟,猛吸几口,陷入一种既感慨又茫然的心境中。
“还记得小时候看过的电视剧《上海滩》吗?虽然那是虚构的,但你看现实中的上海滩看起来真的饱含沧桑,我想那时候肯定是比电视里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也是个风云际会,英雄辈出的年代啊!”阿星看着滔滔江水,忍不住说着心里的感想。
阿风嗯了一声,道:“是啊,那许文强(周润发演的)从一个穷小子艰辛地努力,最后做了一个大老板,可结局却是心爱的女人嫁给了别人,自己还逃不过横尸街头,想想也是够悲惨的。”
阿星不由得想到自己的经历,摇摇头,苦笑了一下,“谁叫他去做黑社会呢?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这样的结局是免不了的。就算能有上天护佑,但终日生活在那种担惊受怕的日子里,还不如一个贫穷的普通人。我现在是没有钱了,连阿萍也走了,可至少我们还活得安稳呢?”
阿风点点头,“是啊!”
阿星回过头看了一眼阿风,“你姐夫人很不错,但这趟北海之行发现他也是生活在那种复杂的环境中。也许他认为有那些黑社会背景可以保护到他的利益,可我觉得也许有一天会反受其害的。他说要我跟他一起做点生意,也许是客气的话,但就算是真这么想,我也不太想卷进他的圈子。”说完把烟头扔进江水里,玩心突起,笑着说:“我现在可真是一无所有了,不如学学那上海滩里穷途暮路的英雄吧?你敢不敢跳下去?”
阿风哈哈笑道:“跳就跳,谁怕谁呀?你还曾经拥有过,我是一直在贫困线挣扎,不如早死早投胎!”
阿星一脸严肃,“谁跟你闹着玩,你现在还不明白我来上海的目的吗?我是来跳黄埔江的!”说完就翻过栏杆,做出一副悲壮的样子准备跳下去。
阿风给吓到了,“你犯傻了?别不小心掉下去了!”
阿星忍不住笑出声,一翻身就跳回了栏杆里,“到明天早上报纸上就会这样写,蠢少年莽撞无知,一失足竟成千古恨!下面注解是,黄埔江边玩栏杆,不小心喂了河豚!”接着又笑道,“不过再怎么的,真要掉下去了,这小小黄埔江哪能淹得死咱们天天在洞庭湖水里里泡大的人!”
正闹着,有一个戴红袖标的阿婆走过来拍了一下阿星的肩膀说,“你违反了上海市政府的规定,要罚款三十块钱!”
阿星愕然说:“要罚款?不会吧?我只是翻了一下栏杆而已!”
“不是翻栏杆!你刚才把烟头扔进了黄埔江里,请交罚款吧!”那阿婆很不客气。
阿星和阿风面面相觊,傻眼了。
阿星道:“我们初次来到这里,也不知道有这规定啊?再说也没看到有什么警告牌之类的东西?”
阿婆一皱眉头,大声说:“你是不想交罚款吗?”
“谁想去交罚款呢?老人家您至少得让我看到文件啊,或者警告牌的东西,这样我才能服气!”阿星也不示弱,不过看她起码有五十岁的了,说话还算客气。
那阿婆一把抓住阿星的胳膊,拖着就往一个楼梯口走,“我带你去看!”
从楼梯口走下去,阿婆从草丛里翻出一块牌子来,上面果然写着:乱扔烟头,随地吐痰者罚款三十元!
阿星看得目瞪口呆,很不服气地说:“你们这牌子也太隐蔽了吧!”
那阿婆眉毛一挑,“你不是要看牌子吗?现在看到了?可以交罚款了吧?”
阿风比了一下那牌子,也就书本那么大,插在草地的花草中,路过的人根本不可能看到。
那阿婆嘴巴没个歇的催着交钱,阿星做了一下古怪地表情,掏出三十块钱了事,真是哑巴吃黄连,有口难言。
两人顿时没了心情,坐车回去了。
三十块钱虽然不多,可当时可以够两个人一整天的生活费。
上海给阿星留下的第一印象就是很不友好。连老阿婆都在外面抓收入呢!
晚上两人闲着无聊,又坐在门口唱着歌,穷开心。
“阿风啊,这上海可真大,要跑遍的话,得好多天,老是坐车得花不少钱呢,而且人又挤,要不咱们去买两部旧的自行车吧?”阿星突然说。
“那好啊,这样就自由自在了!但我们一点也不熟,去哪买这二手的自行车呢?”阿风道。
“这上海可是自行车的王国!我们早上坐公交的时候,那马路边骑自行车的人可壮观了。我想,去找找修自行车的地方,应该有得买,说不定便宜的要死啊!”阿星一幅心有成竹的样子。
说干就干,两人就走到大马路上寻过去,一会就找到一个单车铺子。
那铺主说,“二手自行车大把啊?你们要多少辆?”
阿星说:“我们又不做这生意,只要两辆,关键是多少钱?”
那铺主从里面推出一台崭新的凤凰牌,“这台九成新,只要五十块!”
阿风捅了阿星一下,用家乡话说,“这新车得两百块呢?他是不是骗我们啊?”
阿星笑了笑用家乡话小声道:“你别出声,还可以便宜的!”
阿星对那铺主开口就斩:“二十块吧,四十块买两辆!其它地方都是这个价!”
那铺主做出一个不屑地样子,“小哥,二十块钱能买到这么新的自行车吗?这样吧,四十块钱,再低就没得谈了!”
阿星微笑着说,“我可不是第一次买这东西!痛快点行不?何必多废口舌?二十五块!”
那铺主道:“你这小哥真厉害!三十块吧!不行就请便好了!”
阿星马上说:“成交!”
两个人交了四十块钱,骑着就走了。
在路上阿风摇着头说,“这铺主是不是吃错药了?卖废铁呢?我很怀疑这自行车是不是偷来的?”
阿星哈哈大笑,“当然!中国可是自行车王国,凤凰牌就是上海产的。每天都有无数自行车被盗,最好的流散地就是单车铺子了。这铺主十来块钱就可以收一辆,每天销十几辆就够他赚了。”
阿风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可这偷来的自行车骑起来有点不自在呢?”
阿星呵呵的笑着,“我怎么觉得特别自在?新车骑着就是爽啊!”
“倒也是,反正三十块钱,要再给别人偷了,也不会太心痛!呀,今天那阿婆可是罚走咱们一台自行车呢?”阿风说。
从这天开始差不多一个月,两个人每天早出晚归的,骑着自行车整天跑,穿遍了上海的大街小巷,在心里几乎有了一个上海的活地图。
有一天周末在南京路上瞎逛,人山人海的,阿星手上刁着一根烟,突然有两个女孩擦肩而过,感觉手上的烟动了一下,一个女孩呀的一声,苦着脸举起手使劲地吹气,一边直喊痛!
阿星赶紧连说对不起,那女孩瞪了阿星一眼,“你烫着我的手了,说对不起就能算了吗?”
阿星很抱歉的说,“我不是有心的,请你原谅?”
那女孩哼了一声,“我要你赔十块钱!说对不起有什么用?”
阿星听了觉得真好笑,装出恶狠狠的样子说,“赔十块钱?是你自己撞上烟头的呀?如果你觉得烫一下值十块钱,我给你一百块,再烫你九次好不好!”
那女孩向后退了一步,有点害怕,另一个女孩拉了她一下,“唉啊,走吧走吧,算自己倒霉啦!”
那女孩白了阿星一眼,赶紧溜了。
阿星和阿风对视了一眼,皱着眉头说:“怎么上海人动不动就要钱?不觉得这样很掉自己的身价?早就听说上海女人很厉害,没想到是这样厉害的。”
这天晚上两个人没有回去做饭吃,而是在小巷子里找了一家小店,也算很便宜,炒了三个菜两支啤酒只花了二十多块钱。
上海是跑熟了,可接下来怎么办呢?两人一边喝酒,一边商量着这个问题。
“咱们不能这样坐吃山空下去啊,来上海都一个多月了,你对找工作的事提都没提过,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阿风很疑惑地说。
“是啊,我心里觉得上海怪怪的,就是提不起劲在这里找事做。上海还是很排外的,特别看不起外地人。”阿星这样说。
“你是不是还是觉得深圳好啊?但那边是你的伤心地,回去也没啥意思,上海这么大,机会还是很多的,我觉得应该找事做了,虽然你带的钱还有不少,可难保有个病痛意外什么的,到时没钱了可难办!”阿风说得很忧虑。
阿星叹了口气,若有所思地说,“伤心地?也许真是这样。我现在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出来?是要完成小时候走遍天下的梦想?还是真的要在上海求发展?或许只是出来散散心呢?”
阿风瞪大了眼睛,“我看你在打退堂鼓呢?”
阿星摇摇头说:“打什么退堂鼓?我发现心里根本就没打算在上海呆下去!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天晚上总会想起在深圳的日子。我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在深圳多熟悉啊,毕竟曾经在那里奋斗过。我为什么要放弃在深圳的基础,跑到人生地不熟的上海?难道。。。。。”
阿风吃惊地说,“你不是还想回深圳吧?还有几个债主要找你麻烦呢?别自投罗网啊!”
阿星听了突然想明白了什么,“我这明明是在逃避呢!因为阿萍的离去,因为债主的逼迫!因为那是我摔下去的伤心地!说什么散心,说什么大上海!都是借口!”
阿星猛地一口干完了一杯,把杯子往桌上一顿,“我是在逃避!不是要振作吗?不是要努力吗?不行!这样绝对不行!难怪连找工作的兴趣都没有!”说着紧紧盯着阿风,缓缓说:“我现在才想明白这些日子在干什么!我必须回去面对这一切,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我什么时候怕过?”
阿风用手在阿星的头上摸了摸,“阿星,你没发烧吧?”
阿星推开他的手,坚定地说:“回深圳!那里才是我阿星呆的地方!”
“可那些债主不得缠着你吗?你不怕吗?”
“有什么好怕的。深圳欠债的人大把!”阿星目光坚定。
“我不想去深圳了,我舅舅说在长沙有个厨师培训中心,你要真回深圳,我想去长沙考个厨师证,将来有一技之长傍身,过个安稳日子好了。”阿风说。
阿星点点头,“虽然很想你陪着我一起从头来过,但现在的情况确实很艰难,去正正规规的学厨很好啊!我支持你!咱们明天就走。”
阿星一想明白了这一切,就不会犹豫。
第二天把房子退了,单车作价十块钱一辆退回给铺主,普通的生活用品就卖给了收废品的。上海没有直达深圳的火车,先回长沙。
安排好阿风后,阿星偷偷在他行李里放了一学期学厨的学费一千五百块钱,并留了几句话:阿风,咱们各自努力吧!钱不多,只够学费。现在我只能帮你这么多了。不要让我失望啊?!
阿星坐了晚上去深圳的火车,回深圳的时候,身上还有二千块钱。
人在遇到重大挫折的时候,很自然就会去逃避,可阿星从不相信自己也会懦弱地去逃避,然而事实明明就是这样。
不过这并不重要,因为他终于勇敢地回到了深圳。
他要从头来过!在哪里跌倒就在哪天爬起来,这并非空洞的豪言壮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