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北海的经历
过了正月十五,房东就来催房租了,阿星已经交不起这笔钱。跟房东说缓一缓,实在不行了,两个月的压金冲抵吧,住满了就搬。
这样过下去不是办法啊,去找份工作吗?从哪里开始?
阿星在犹豫。
这天接到了阿风的电话,说蔡德章(现在是阿风姐夫,阿星曾经帮助过他)知道阿星现在过得不好,想邀请他和阿风去北海散散心。
后来蔡德章又亲自打电话来,叫他一定过去玩,因此就答应了。
阿星对深圳感觉已经没什么留恋,他甚至在想,也许该换个地方了。
和阿风约好在广州会面,然后坐长途汽车去北海。
阿星决定把房子退掉,那房东说按规定合同没到期,押金不给退。阿星说你都看到了我现在房租已经交不起了,这些家具可以不要,但押金一定得退。
那房东并非不通情理之人,最后说你哪天走租金就算到哪天吧,押金可以退。
还有两台电脑怎么处理?阿星写了十来张广告条贴出去,第二天就有人来看货,最后三千六百块钱成交。
阿星将家具电器都留给了房东,房东本来按时间只能退一个月多一点的押金,最后还补了几百块钱,凑齐两千块给阿星。虽然房东没亏,但至少他不是个落井下石的人。
阿星这次只带了些简单的行李,其余暂时用不上的衣物打了个包放到了阿元家里(那个去工商局认识的朋友),并嘱托他如果在外面混得好了,就帮忙邮递过去。
在广州火车站等到了阿风,附近就是汽车站,买好票坐上了去北海的长途汽车。
那车子坐了三分之二的人,司机很不满足,在火车站附近绕了一圈又一圈,有两个比较高大的乘客站起来指责,那司机也不理。
后来又有乘客发牢骚,售票员是个单单瘦瘦的小个子,但他很凶地说,“少废话!欠揍啊你们?”
这下招来了六七个乘客的反感,纷纷站起来表示不满,那两个高个子尤其反应强烈。
阿风也站起来起哄,阿星把他按下来,对他摇摇头。
售票员狠狠地说,“上了车还有票退?你们等着瞧!”
车子拐了一下就进了汽车站里,一下子上来七八条大汉,售票员指着那两高个子说,“这两个最窜!还有几个,他他他,全部拉下去!”
几条大汉一脸的凶相,为首的用手上的棒子指了指高个子,冷冷地说,“下车!”
那高个子感觉有点不妙了,但还是硬着嘴皮子说:“干嘛要我下车?”
那为首的汉子一棒就打在他脑袋上,鲜血直冒,恶狠狠地说:“下不下去?”售票员阴着脸又指了指几个起哄的人,“你们都下去!”
高个子捂着头说:“你们狠!我下车就是。”
几个被点头的人都吓坏了,拖拖拉拉下了车,一下子围了十几个人上来,不由分说,就狠狠地打了起来。
居然没有一个敢还手的,那两高个子更是给打得鬼哭狼嚎,惨不忍睹。
站里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阿姨走出来,一脸都是幸灾乐祸的神情,还煸风点火,“给我往死里打!看还有谁不服气?”有两个大汉站在她身边,像是马仔。
车上的乘客看到这触目惊心的一幕,都不敢出声。
阿星摇摇头,叹了口气,心想这女人没有儿子兄弟吗?怎么会有这么变态的人?本来就是他们不对,乘客毕竟只是发发牢骚,用得着这样对付吗?这世界真的不安宁!出门在外,人生地不熟的,还是要学会小心啊。
那些人打了十几分钟有点累了,叫几个乘客跪下来,最后又踢了几脚才尽兴。然后居然赶他们上车,那女人阴阴地说,“票就没得退了,但车还是可以坐的。”
车子终于开始走了,挨打的几位乘客一路上都在呻吟。其他的乘客还在那咱压抑的气氛中沉默着。
到了半夜三四点,车子在湛江附近下了一批客,其中就有那两高个子。汽车刚启动一会,突然听到两声巨响,后面的大玻璃整个都碎了,是一块大石头砸的。幸好是背着的,虽然有些碎玻璃溅到乘客的身上,但没人受伤。司机一边咒骂着,却也不敢停车,继续开。
那玻璃得几千块钱,看来这趟长途,那司机还得倒贴钱。何苦呢?
第二天上午到了北海的汽车站,阿风打电话,蔡德章说派他的结拜兄弟七海过来接。
不到二十分钟,七海就骑着摩托车来了。他是北海本地人,三十来岁,留着一点胡子,有点凶凶的样子。七海是他的小名,后来听蔡德章说,七海十几岁就跟着他,十九岁时跟人打架一拳就打死了一个人,被判了二十几年,蔡德章有钱后就去疏通关系,三年前才弄出来。
当时北海有两个团伙,把北海分成了两个地盘,七海花了两年工夫就成了南部的头目,另一个叫火鸡佬,管着北部。
好几年没见到阿风的姐姐阿玲了,自然是寒喧了许久。
那蔡德章是个非常义气的人,在北海什么朋友都有交,阿星感觉有点复杂。他家在北海中心地段,是自建的一幢非常气派的楼。阿星和阿风就睡在他家里,蔡德章自是非常的热情,每天都请阿星上酒楼喝酒吃饭。
北海最有名的就是十里银滩了(海边浴场),不过当时过完年不久,天还冷着呢,阿星也没什么心情玩。过了几天,蔡德章带着阿星阿风去了赌场。当时的北海监管非常松,加上那里本地人大多是少数民族,按规定可以随身携带防身用的武器,所以很乱。
北海的赌场差不多是公开的,连大门都是做成两张扑克牌的样子,是活生生的广告。那天刚好有一个摸麻将比赛,阿星有天生的赌徒心理,马上报名参加。
麻将整副牌有136张,全部盖着一张张摸,并且规定只能摸一下就要报出来。报名者抽签成许多组,一轮轮淘汰下去。奖金固定为一千元,只有冠军才能拿。
湖南打麻将的特别多,阿星从小耳濡目染,早就张张牌都能摸得百无一失,因此一路过关斩将,居然幸运地拿了冠军。
好久没有那么开心过,阿星把奖金拿出来请大家晚上去喝酒。
七海叫了几个道上的狐朋狗友一起喝酒,蔡德章提醒阿星,这些人要少跟他们说话。七海却说,有我在,谁敢乱来我就做了他。
小玲悄悄地用家乡话告诉阿星,这个是专门搞什么的,那个又是专门搞什么的,反正全都是坑蒙拐骗之类。阿星听着直皱眉头,怎么都是些这样的人?
这些人个个吹嘘着喝酒多厉害,等七海叫了酒上来,阿星一看居然是什么九江双蒸,忍不住哑然失笑。阿星在深圳时跟广东人喝过一次,度数太低,根本不够劲。
大家纷纷敬酒,七海那些人更是十分热烈。用的是小酒杯,阿星也就跟着意思意思,但兴致全无。
有一个矮矮胖胖的看阿星是来者不拒,话也不多,就想试试他的酒量。阿玲在边上提醒,这家伙是专门偷大件电器的,抱着电视机还能翻墙,绰号就叫电视机。阿星听着觉得很好笑。
那电视机举起杯子对阿星说,“听蔡老板说兄弟你喝酒豪爽,可能你会嫌我们这样喝太慢吧?我赚的钱虽然没什么面子,但今天这酒不能让兄弟瞧不起,我敬你三杯吧!”
说完就连喝了三小杯。其他几个马上鼓着掌起哄,
阿星毕竟年轻,有人挑战就忘了在外面不要太显露,就来了兴致,跟着喝了三小杯,又叫服务员换了一只大玻璃杯,倒满酒,相当于半斤。举起来回敬电视机,“大哥你既然看得起兄弟,兄弟我自然要回敬。换个大杯,这样省事!”
那电视机脸上有点变色,但哪能丢着面子?也换了大杯,倒满,阿星跟他一碰,说道:“虽然初次见面,但也看得出大哥是豪爽之人,咱们碰了杯,就干掉它吧?”不容他说什么,一口就倒了进去。
那电视机哪能示弱,勉强慢慢的喝,喝到快完的时候呛着了,歇一下才喝完,跷起大拇指说,“厉害厉害,喝酒你是大哥!”
阿星好久没有痛快过了,看其他几个都有点畏缩的样子,直觉得自己是君临天下一样,豪气干云,竟又倒满杯子,轮着一个个敬过去,那几个都是鸡鸣狗盗之徒,却是死要面子的,自是换了杯子上阵。接了阿星的敬酒,还得回敬呀,一会工夫就个个喝了一斤多,加上喝得急,居然个个东倒西歪的。
阿星肚子里虽然装了几斤,但因为这度数低,一下子还没发作。那几个家伙看阿星好像若无其事的样子,觉得很没面子。
阿星又在喊服务员再来五支白酒,那些人一听几乎异口同声的说,不要了,不要了!
阿星知道再过半个小时,酒劲就要发了,但嘴上可不饶人,“兄弟我酒量是有限的,几位大哥厉害啊,不过我阿风兄弟还没有敬各位呢?他才是喝酒的师傅!”
这帮人一听,本来已经不胜酒力,这下更是害怕。忍不住就有一个猛地拍了电视机一下,“你不是很能喝吗?平常的牛气去哪了?人家师傅还没出马呢?你去对付吧!”
电视机一听就怒了,推了他一把,“能喝酒有狗屁用?咱去比比胆量!你有种就和我出去街上单挑!”
那家伙嘿嘿干笑了几声,喘着酒气说,“跟你单挑有个屁劲!你不就是仗着一身蛮力气?有种今晚去找个人见见血,看谁的刀快!”
电视机猛拍桌子,大声道,“不干的是龟孙子!”
那七海早就瘫倒在桌子上,给这么一拍,抬起头来迷迷糊糊地说,“吵什么吵?给我闭嘴!”嘴里唠叨了几句,又趴在桌子上迷糊去了。
蔡德章还算清醒,“你们不要争了,难得喝这么痛快,就不要闹事啊?免得伤了兄弟的和气。各自回去吧,我也累了。”
那帮人扶着七海走了。
回到蔡德章家还没半个小时,电话响了,蔡德章接着电话,一脸的凝重。
七海他们出事了!
喝完酒后他们没有回去,在路上吵闹中遇上一民警的盘查,(民警听到他们在说偷盗之类的话)电视机最先动手捅了民警一刀,其他人都借着酒劲围上去。那不幸的民警被当场杀死了。蔡德章跟阿星说,他们全部都跑了,肯定要避几个月风头,我家这里也有可能会查过来,都脱不了干糸。
阿星听得目瞪口呆,这都是些什么人啊?想到自己可能间接害到了那民警,不由得十分后悔。何必跟这些坏人去较什么酒劲呢?
阿星摇摇头说:“老蔡啊,这个圈子你一定要离开啊!迟早会惹火上身的,那些人都是没人性的家伙。”
蔡德章说:“我也是没办法,现在已经陷在里面,想抽身根本不可能。火鸡佬和七海的两个地盘经常有纠纷,只要一磨擦,就得我出去调和。十几年前就都是我的兄弟,我是左右为难啊。不管又不行,如果我不在了,他们积怨很深,肯定是一场你死我活。阿星啊,带上阿风明天一早就走吧!这次麻烦有点大,如果他们随便给抓到一个,肯定会牵连一大帮人。这杀的偏偏是一个民警,恐怕会有大行动!”
阿星点点头,“没想到我一来就会给你惹这么大事。跟他们较酒劲也只是想要他们老实点,真是对不起你了!”
蔡德章摇头说:“这怪不了你,他们哪天不惹麻烦?唉,这七海啊,也真是变了。现在我说的他已经不怎么耐烦听了。阿星啊?我知道你是个豪爽的人,虽然你年纪这么小,不过你以后要注意千万不要扯上这些关系,否则后患无穷!这次本来想让你在这住几个月的,看来只能以后了。我这有些钱,你拿些去花吧!”说着从手提包里掏出两沓钱(两万)递给阿星。
阿星脸都红了,大声说:“老蔡你这是干什么?我现在虽然有些困难,但花的钱还是有的!如果真有一天没饭吃了,我会来找你的!”阿星从没受过别人这种施舍,所以感到非常惊愕。
蔡德章说,“上次我在深圳落难,你在困难的时候帮助我,这点钱算什么呢?拿着吧!”
阿星满脸真诚地说:“老蔡,我帮你不是别的原因,阿风是我的兄弟呀。上次帮你那点钱不要再提,我会不好意思的。钱你收回去吧,我心领了!”阿星尽管现在是穷光蛋,但因为身上还有五千来块,根本就不愿意低下头受人恩惠。
蔡德章叹了口气,说:“好吧,我现在看到你的为人了。过几个月我们再聚!到时咱们一起合作搞点生意吧?”
阿星笑了笑,“到时再联系吧!老蔡果然是有江湖大哥的侠气,难怪这么多朋友。如果我回不了深圳,就会来找你的!”
这时已经是半夜两点多钟,跟阿风一合计,决定去其它大城市走走,离得最近的当然是南宁。
第二天一早六点多,两个人就坐上去南宁的长途汽车。
后来七海又卷进了一些案子,失去了北海南区老大的位置。蔡德章花了不少钱才保住他没有判刑。可随着蔡德章生意上破产,忘恩负义的七海在穷途暮路之下,最后居然绑架了他,敲光了蔡德章最后的一点钱。
最惨的是,蔡德章才出生几个月的小女儿(阿风姐姐生的),因为有先天上的病要花钱,最后只能活活看着在医院夭折。蔡德章在受刺激之下,最后离奇失踪了,阿风的姐姐非常伤心的回了老家。
这是大半年后发生的事情,让人叹息!
去北海的这段经历,对阿星来说非常的深刻,它可以告诫所有迷茫的年青人,不要在穷困潦倒时走上歪路,因为这将是一条不归之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