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癌中之王”共舞》后缀(30):
拯救麻雀
□ 田 虚
N大学校园。
我在湖边漫步。
听见前方有扑腾声。循声望去,见一丛垂插入水中的浓柳下,一个灰棕的毛
耸,欲往水泥抹面的石岸上挣。
老鼠!这地方,离一幢教学楼近——底层有文印室,工作人员常在那里用盒
饭。估计是,下水道里,有什么残余物淌出来。
起“腻心”的感觉。mouse这玩艺儿,欧美的文艺作品里,赋与了它太多的可爱形象,动画片《猫和老鼠》里的杰瑞;世界著名童话《蟋蟀奇遇记》中,那只攒了“养老金”的,纽约时报广场地铁老鼠塔克……古人似乎也对它宽容一些,《诗经》有云,“硕鼠硕鼠,无食我黍。”那是在请一个调皮捣蛋的伙伴,口下留情。虽然,这鼠肥大得有点不讨人喜欢。到了咱们的革命年代,就“老鼠老鼠坏东西,一天到晚偷东西……”地唱起来。除“四害”,它是头名状元。按照人间“阶级敌人”的排行榜,地、富、反、坏、右……它就是“地”,但是从形象上看,它更适宜于冠“坏”。现实当中的鼠先生,是无法叫人爱怜得起来的——它总是出现在阴沟边,泔水桶旁,邋遢肮脏……我想走过去了事。说到底,助不助它,也无所谓,它会游泳。
不对!那是一只鸟儿。走得近了,看清楚,是只羽翼未丰———膀上老毛未出的麻雀。呵,小家伙,你是怎么掉下去的呢?贪玩吧?像那些乳臭(香)未干的小混蛋,到水边探头探脑,是不是?我快步过去,一膝着地,伸出手去。它“啾啾”地猛叫。仿佛是“妈呀!妈呀!”小家伙,我不是来害你的,莫恐慌。“妈呀!妈呀!”它非常凄厉地惨叫,脖子上的筋,都绷出来了,“凶恶的人,要来杀我了……”那一定是听它的妈妈,在高高的谷堆下面讲的——而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是啊,那是历史了,那时候,我们也把你们当作“四害”来除。泱泱神州,只要你们一飞近人类的领地,那房顶上,街道里,田塍边……便有破的锣,洋铁桶,面盆……当当地敲起来,伴之以歇斯底里的呐喊,你们逃到东,我们追到东;你们逃到西,我们逐到西……据说疲乏不堪的你们,会掉下来。真是万里大中国,展开了歼灭战,全民皆兵,全民参战,看你们往哪里逃!后来,动物学家战战兢兢地,为你们平了反,说是,你们虽然吃去了一些谷,更多的是灭虫。如今,伤害你们的人,已经少了,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警惕着点,总没有错。小宝贝,我是来救你的。依着你的这点小劲,是要灌饱了青汤往下沉的。
我把手弯成瓢勺状,伸进水里,想把它“兜”上来。它的小爪子,乱抓;小喙,狠命地啄。我有点犹豫——那狂犬病,是通过狗、猫传播的;非典,是果子狸、蝙蝠等野生动物造的孽(医学家们这么咒);禽流感呢,则是说,那些可爱的鸟儿,都有可能让你得病……啊,可怜的人类,曾经是多么地自命不凡,其实是脆弱到家。一只小小的鸟儿,让我悚怵至此。我的手,触到了它,因为这顾忌,让它脱逃了。再捞,动作要快一点,水漏下去,它在掌窝里跳腾,麻栗触刺,它已经落到水泥的岸沿上了。这回,它头脑非常清醒,一直地朝内陆跳去,双翅扑扇,还复“啾啾”,不知是恐惧,还是高兴了。它跳到了泥地上,我的心,放下来。我朝四周打量,未见有人注意这里,尤其是小孩子——虐待小生灵的魔王,无影,我加倍地放心。
它蹦跳着,在一棵柳树下的疏草里,呆了一会。可能感到,还是不安全,再往前跳。潜进一丛浓黛的书带草里。任我怎么瞅,也发见不了。小家伙,真聪明!在那里,它可以从容地抖尽身上的湿。待到天黑,转移到更安全地方去——斜对面,过了水泥车路,那幢红色的教学楼左侧,是一大片繁茂的桑树林。
我继续漫步。
2005年11月15日润定
(1415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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