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情海的妈妈叫小芳
1
洋槐树村是河北和河南交界线旁的小山村。划归河北省。
依山傍水的，却穷。穷在土地贫瘠。
有话说，穷乡僻壤出刁民。可杨情海从不这么以为他们的父老乡亲们。有一说一，他们如果达到“刁”这么高的情商，尚须起码两代人的拼搏和努力。他的父老乡亲最突出的两大特点是，懒和喜欢搬弄是非--别小看这满村飞舞的吐沫星子，能淹死人嘞。情海和情海妈最后就是差点被吐沫淹死，才被迫离乡背井逃往北京的。
村子里人管情海妈叫海儿妈，而从不叫她自己的芳名--杨小芳。
海儿妈曾经是村子里令人耻笑的“小芳”，不光因为她叫小芳、有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还因为她的遭遇同“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的歌词里唱的只有过之。
人家那小芳被那没良心的抛弃了，还知道写首歌，唱的红遍了大江南北的凭吊追忆和感谢小芳，什么：“谢谢你给我的爱，今生今世我不忘怀；谢谢你给我的温柔，让我永远记住那个年代……”那个小芳的献身，虽谈不上重如泰山，起码重过鸿毛，处女膜牺牲的物有所值。
当然，以上是村夫俗子的愚昧之见。海儿妈不这么想。
海儿妈觉得自己比歌词里的小芳值。自己好歹还开花结了果。就算苦果也是果。没有这个苦果，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自己可能早就挫骨扬灰没影了。
她恨孩儿他爸。一生一世无法释怀的恨。
当她挺着大肚子，在风雪交加的寒冬被赶出娘家，把一对双胞胎儿子生在冰天雪地的田埂上时，她就发过毒誓--绝不让儿子认他这个狼心狗肺的爹。但村里人谁也不明白她是怎么想的。既然恨，就不该给一对双胞胎起的名时，把“海洋”两个字分别种到两个儿子的名字里。
其实连海儿妈自己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因为恨，还是因为那曾经忘不掉的爱。
情海爸叫汪海洋。是洋槐树村惟一上山下乡来的知识青年。
关于他为什么只身来到这个小山村，据六个版本中最合情合理的第三种说法诠释：汪海洋是为了躲避去北大荒，才以村长老婆妹妹的姑姑的奶奶的妯娌的女儿的侄子的身份，投靠这片穷乡僻壤的--好歹离家近不是么！
汪海洋长的瘦津津的，用现在话说骨感美。可他是男的，又生活在上山下乡年代，这种美完全是一种资源的浪费。
那时的村长，不像现在那么更像地头蛇土皇帝。
村长带头学习毛主席语录，带头斗私批修。汪海洋既然是村长的亲戚，虽说八竿子打不到，也还是亲戚。人家千里迢迢来，不就是投奔村长来的。村长为了响应毛主席他老人家，知识青年要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最高指示。就委屈自己和侄子，大义灭亲--哪苦哪累，就把汪海洋指派到哪。
心地善良的小芳关心他，起始对于他的怜悯。
这么一个瘦瘦弱弱文文气气的白面书生，也和村里五大三粗的农民干一样的庄稼活，而且是最脏最累的活。细皮嫩肉的他怎么受的了？
小芳在“毫不利己专门利人”国际主义战士白求恩的光辉榜样的鼓舞下。全心全意帮助海洋做各种力所能及的事。比如帮他割稻子、帮他洗衣服、帮他挑手上的血泡……
海洋在这辛苦莫名寂寞难耐的下乡岁月里，遇到美丽善良小芳的真情关爱，那感觉无缔于走投无路绝境中遇到天使；孤独的男人遇到海螺姑娘；董勇遇到七仙女。海洋从单纯的感激顺理成章升华为伟大的爱情。
海洋身不由己情不自禁爱上小芳。
海洋义无返顾抛弃村姑与北京来的知识青年格格不入身份的天壤之别，疯狂追求小芳。
他的爱情誓言，满天繁星知道；皎洁月亮上的嫦娥吴刚知道；老槐树的虬干曲枝枯叶白槐花知道；村边水塘上的野鸭鸳鸯，水里的小鱼知道；小芳家的一亩三分田上的青菜萝卜大葱……都知道。
在一个繁星闪烁月光如水的夜晚，海洋和小芳做了那事。谁也没强奸谁，双方都是自愿和心满意足的。
2
门洞里拉屎天总要亮的。海洋小芳实属运气不佳，天还黑着就被人家撞见。
那是他们第一次，也是惟一的一次。在麦垛旁“交媾”（村子里人都这么说）就被看麦场的光棍汉黑三看到。他是起来尿尿。刚尿到兴头上，突然听到女人嗷嗷地叫春。尿就缩回尿泡。
他觉得自己真是太幸运了！他在明晃晃的月光下看到赤裸的一对狗男女忘情地交媾。小芳那圆圆的白馒头似的光屁股，在月光的照耀下，就像隔壁吴妈穿的缎子衣服，溜光水滑的。他激动的口流水像欢快的小河，他差点控制不住自己去摸一下那雪白屁股的愿望，他抓着自己裤裆里不安份的家伙自慰着，在小芳的嗷嗷声中坚强地没有晕过去。
小小村庄，母狗在村南头撒泡尿，村北头栓在链子上的公狗也会春心萌动躁动不安。小芳和北京小白脸的不要脸行为，来不及等到天亮就传遍洋槐树村的每一个角落。黑三成了洋槐树人追捧的明星。小伙子大老爷们把黑三围在当中，大姑娘小媳妇躲在远处，倾听黑三声情并茂表演“三级片”。
小芳和小白脸的故事传到后娘耳朵里，家里立刻炸了窝。她劈头盖脸臭骂小芳。什么难听就拣什么骂。
骂人也是村人千锤百炼的强项。强中自有强中手。小芳后娘就是金字塔上最拔尖的一个。
“卖X的婊子，赔钱的贱货，伤风败俗的骚娘们……”纭纭，原谅不能一一在此表述。
小芳的亲爹是个惧内的，实在看不过，斗胆劝几句，不但封不上恶婆娘的嘴，连带着一块骂进：“自己的女儿给小白脸骗了去了，丢人现眼的连我脸上都挂不住，你这当老子的连屁都不放一个。还得我这后娘出面管教。我这是可惜咱女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后娘心狠手辣呢……”
小芳被后娘和村里人的吐沫给糟蹋的根本没脸见人，就去跳河。
不是冤家不聚头，被黑三救了上来。小芳当下就给黑三磕了三个作响的大头。说：“黑三大哥，求你行行好放了俺吧，就别再村子里糟蹋俺了。”
黑三目不转睛地盯着湿漉漉 毕露的小芳，色迷迷地说：“行啊，那你先脱下裤子，给俺摸一下，俺就从此不说你了。”
小芳从地上爬起来，拧了一下前襟，媚媚地瞟黑三一眼，就当着黑三面解开上衣纽扣，露出紧贴胸脯的艳艳的红肚兜，一痕雪脯就显在黑三面前。黑三的口流水立刻像欢快的小河，花花的从肮脏的口角流出来。
“过来呀！”小芳亲热地像黑三招手。
黑三像猪一样哼着就扑上去，小芳一闪身，黑三“吧唧”来了一个狗啃泥。黑三哼哼唧唧爬起来。并不恼怒，却刁刁地改变了战术。他悄声走到扭身欲走的小芳身后，从背后抱住她。小芳毫不含糊，张嘴就咬黑三的手，把他左手上的食指咬断一节，黑三痛得像杀猪般狂叫着松了手。小芳嘴里叼着那半节人指头，转到黑三面前，“呸”一声，连血和着吐沫把指头吐到黑三的脸上，连忙跑到河边狂吐。
3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出烈女戏色狼的戏，立刻轰轰烈烈在洋槐树村经久不息上演。黑三的断指就是证据。黑三再也没脸面讲小芳和小白脸的交媾了，自己倒成了“三级片”的男主角。
舆论虽没有公开向小芳倾斜。但人们眼里对她射出的不再是猥亵蔑视，甚而是敬重。
在小芳被受煎熬的时候，汪海洋在干什么？他在事发第三天，十分凑巧地接到爸爸从北京发来的加急电报，说是母亲病危，速归。
海洋一去，便是黄牛入海无消息了。小芳都不知道上哪去找海洋。
海洋功夫不错，仅这么“一炮”，就此与村姑小芳结下孽债。而且债券两张。
可以想见，一个没有丈夫的女人，挺着大腹便便，在后娘的眼皮底下，在长舌妇长舌夫们尖酸刻薄冷酷的人墙包围中，生下孽种，又含辛茹苦把他们拉扯长大，她会是多么的坚强与不易。
情海的弟弟，比他晚来到这个对于他们而言并不美丽的世界，据海儿妈毛估估计算约摸晚十分钟。但他却在八岁那年早早死于非命。
一个快到六一国际儿童节的初夏，上二年级的弟弟情洋和同学学军到村里，小芳曾经自杀未遂的河塘里游泳。就在比他大一岁的学军高呼救命的时候，弟弟以为用跟哥哥学到的游泳技术，就可以救起一个比他高一头的同学，于是勇敢冲向河水深处的求救者，结果没有救得别人，自己反被拉下水。
正在河里洗澡的黑三，发现垂死挣扎的两个孩子时，选择了近在身边的学军。学军得救了，情海的弟弟就这样光荣了。
情海从没见过给他生命的爸爸，但这并不妨碍受到牵连。还有弟弟情洋是为救人而光荣的，不但没有得到什么小英雄小雷峰小烈士的“封号”，依然活着的母子俩，从这一老一小亲人那里得到的馈赠，却是村人们鄙夷不屑轻视嘲讽的眼光，和能至人于死地的可畏人言。
众乡亲们说，他们家风水不好，房子没朝阳；肯定是上辈子做了缺德事，活该倒霉；他们家的祖坟要翻新了，否则，哼哼……
这些话经为海儿妈鸣不平的转告了海儿妈。海妈就把这些话传给后娘。后娘听了这话，心就发毛。她自有自己不安心的原由。嫁鸡随鸡，自己跟了他爹，就是他们家的人了，他们晦气自己也就晦气。小芳和情海和自己没血脉关系，也就罢了，只是不要把晦气染到自身。这么一琢磨，就说：“海儿妈，乡亲们的话听着虽说不入耳，可咱们也不能都做耳旁风。无风不起浪。我看，明咱们就请个风水先生到咱家瞧瞧。”
她们杀了一只不生蛋的老母鸡，又做了几样过年才吃的好菜，一供菩萨，二贡风水先生。
风水先生花了一柱香的功夫，考察了情海家的三间破瓦房。先生十分敬业，连臭气熏天的厕所和猪圈都没能逃过他的法眼。即使踩了两条肥硕的带尾巴蛆虫，也在所不辞。
先生根据情海家的经济状况，开了一帖处方：
1、在房子正门楣上挂一照妖镜，（梳头用的小圆镜尚可）
2、在门板上请一对门神。
3、八仙桌向右移三寸。
4、平日注意积德。多做好事，不做坏事。
5、用你家小子失命方圆一里处的沙泥及水搅拌白水泥，修葺祖坟。切记不要给小水鬼立碑。
“小水鬼？”海妈没听懂。
先生渗渗（*找不到病字旁的渗字）地说：“就是你们家情洋啊。情洋情海是双胞胎，你说情洋他在那边孤孤单单的他能不惦记哥哥吗？俗话说，不怕见鬼，就怕鬼惦记。”
海妈倒吸一口冷气：“哎哟我的妈呀，还好请了先生您！”说着满怀感激的从昨口袋摸出一个红包递给先生。
风水先生捏着红包，抹了一把流油的嘴巴，不符合身份地连打了三个饱嗝拜拜了。
在情海的记忆里，做了那次“道场”？或说“法场”？或说？（总之，情海不明白请风水先生来家折腾术语如何表达，就像到现在也分不清巫师、跳大神、风水先生等自由职业的工作性质范围有和不同是一样的。在这方面他一直愚敦，不开窍。）反正，他觉得没什么立杆见影收效。他们依然是被村人们孤立的“被遗忘的角落”。
那时情海很敏感，只要学校同学，或乡邻敢说他们家坏话，他就和人家打架。在老师和同学眼睛里，他是一个无事生非爱打架的问题学生。他喜欢模仿教科书、电影、电视里的反面人物。
没有爸且失去兄弟的孩子杨情海，在这样的家庭和社会生活环境里，培养出貌似强悍自尊内心却自卑反叛的有缺陷性格。这对他以后发生的过激行为奠定了心理基础。
心理欠健康，但躯体健康茁壮。从小一直到高中毕业从没生过病。除了小时候种过“牛痘”外，不知打针吃药什么感觉。身体好，对穷家言，就是福份了。
19岁的情海1。76米，身条笔挺，文质彬彬。见过汪海洋的村人都说，这孩子除了下巴圆圆的，像娘外，其他跟他爸年轻时很像。没染一点乡下人的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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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1-12 04: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