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走入黑暗
93年上半年,国内的股市扶摇而上,突破了历史的高位,市场人气畅旺。阿星只能干瞪眼,因为手上已经没有多少资金去参与。如果阿星当时不进入期货市场,如果他能耐心的等一年多,那出国的梦也许真的实现了。
然而一切都是如果。
客户中又走了几个,因为国内股市从高位下调,他们不想再错过一次参与的机会。到6月,阿星手头上只有四个客户了,手续费收入已经完全抵不过开支。这四个客户中还有一个是阿星新开发来的,国内股市行情虽然回调,但许多人都拿着钱等着新的升浪,所以就很难有新的资金投入期货。
阿星每天都焦头烂额的。本钱已经越来越少,眼看着哪天公司就可能转不动了。
尤其看着国内股市,阿星的心里特别地不平衡,为什么命运会如此的作弄呢?
必须去搞些本钱来呀,没有本钱怎么东山再起?阿星有了借钱进入国内股市的想法。
跟阿萍商量,她开始有些迟疑。借钱玩股票风险是很大的啊!万一亏了怎么办?恐怕只能去睡大街了。
可公司这样半死不活的,哪里能看得见希望?看阿星非常坚决,阿萍最后就同意了。
阿星找到周刻,想将地皮转让出去,但一下子很难找到买主,最后周刻拉了一个朋友过来,以地皮作抵压,借了三十万,月息百分之三,一年就百分这三十六。那个年代深圳的利率是很高的,将钱存在银行都有百分之十的年利率。
三十万一年就要十万零八千的利息,这心里负担很重,可阿星顾不得这么多,很快就办妥了这件事。阿星又找其他几个朋友,一概许以年息百分之三十的利息,果然又有三个人很动心。阿萍也积极地活动,她有一位男同学小姚来深圳玩,阿星好好地接待了一番,后来他回浙江后寄了七万过来,他的家境不错,父母开了一个小工厂。
阿萍有好几个洛阳老家的邻居在广州混得不错,经常有来往。其中有个叫温哥的,在广州业务做得一般,但交游广泛,他以月息百分之一点五找朋友借了差不多二十万,然后转手以月息百分之三借给了阿星。(这是后来才知道的)
如此一来,阿星一共就凑了八十多万,他雄心勃勃地策划着来一次大翻身。
有一天,阿风带了一个人来。他叫蔡德章,是阿风亲姐姐的男朋友,广西北海市人。在北海有一家手工艺厂,他卖了几车皮的工艺品到深圳,结果货人家收了,钱却没拿到。赶来深圳要钱,却人去楼空。在深圳呆了好几天,身上几乎没钱了,实在没办法之下就来找了阿风。
阿星非常热情地接待他,痛痛快快地喝了一次酒。第二天拿了三千块钱给他回了北海。阿风非常感激阿星,因为知道他现在也非常困难。
时间走到了93年六月,国内的股市经历一个小反弹后越走越差,人气遂渐涣散。阿星知道国内股市已经没有机会了,借了这么多钱,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办。
这八十多万一年就差不多三十万利息,不行动就是天天在等着亏钱。
每天在公司里看着香港恒生指数不断创出新高,阿星慢慢按捺不住想再进去搏杀的冲动。阿星跟阿萍合计,阿萍也没反对,可能负债的压力让她也萌生出搏一铺的想法。
六月下旬,阿星将钱打入了香港。
开始阿星显得非常谨慎,总是用不到三分之一的钱入市,想不到非常顺利,不到两个星期,就赚了将近十万。
阿萍也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阿星的信心遂渐起来了。7月1日,指数已经达到7200多点,市场人气非常旺,有加速上行的迹象。
7月2号更是一步冲上了7400的高位。
市场上已经有专家把这一年对恒生指数的预期调高到一万点!
3号和4号是周末,阿星整天都在想着市场,他想再次重拳出击,因此得谨慎谨慎再谨慎。
7月5号上午,指数站在7400点历史高位上没有丝毫下跌的意思。阿星耐不住了,他开始确信这市场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
阿星终于再一次下大单,将帐上资金全部买入看涨。别说一万点,只要能摸高到八千点,任务也就完成了!阿星的想法很实际。
然而这市场好像是专门来对付阿星一样,悲惨的历史再一次重演!
阿星是在7390点全部买入的,下午又一次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那该死的港督彭定康跑出来发表了一些极为刺耳的言论,市场人士担心这会激起中方的强烈反击,纷纷抛售,最后收在7210点,阿星一下子不见了三十万。
像是一个奇怪的诅咒,只要阿星一下大单,中英关系就会闹事。三次大亏,次次如此。只是每一次都并非简单的重复。
阿星这一次决定要熬过去,因为他相信这只是市场的短期调整。
后面的几天指数反复下探到7000点,阿星的帐上只剩下三十多万。
那几天简直是度日如年。阿风和阿萍大气都不敢出,因为阿星整个脸上都是乌云密布。
可市场残酷到了绝情的地步!
因为在后来的十多天里,指数连一个像样的反弹也没有。
按规定在亏损超过三分之一以后一定得补足保证金,经阿星和香港公司商量,最后由香港方垫付了一些,阿星刚好有一只以前在四川买的新股上市,套现了十万,全部补到了香港的帐上。
7月19日,恒生指数跌破6900点。
香港公司要求再补加保证金,阿星只能求情,对方勉强放过。
7月20日才是给阿星致命一击的一天。
香港期交所公告所有交易商,将以前的百分之十保证金制度提高到百分之二十。
同阿星合作的香港公司陈生打电话来说的时候,阿星还以为这是骗他的。
晚上看到本港台财经新闻,阿星才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
因为这是一次针对所有交易商的行为。
陈生的香港公司只是香港期交所的一个交易商而已,他不可能冒风险为阿星垫付超出一倍的保证金。
按规定超过百分比的亏损就得强制平仓,否则会损害交易商的利益。
而阿星在7100时就早已超过警戒线。
晚上和陈生做了一个多小时的沟通,陈生才勉强同意找老板商量。
7月22日,市场再一次把阿星逼入绝境。
早上一开盘,指数就跌破了6800点。阿星的帐户已经是负值。
陈生打电话过来通知阿星,香港公司已经决定强制平仓,他非常抱歉已经帮不上忙,阿星还来不及说什么,对方电话就挂了。
阿星知道要发生什么事,马上打电话过去,陈生没有接。
阿星重重的把大哥大(共有两台,是香港号码,用于交易专线)扔在桌子上。
大约十分钟,交易所里发传真过来确认交易。
阿萍流着眼泪拿起传真递给阿星。
交易员在指数反弹到6830点替阿星强制平仓的。
阿星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帐上还有五万多块钱呢?他NND!居然敢强制平仓?”扭曲着脸站了起来,突然举起传真机猛地摔在地上。阿萍呆呆地站着,眼泪止不住的流,阿星用手在桌子上使劲擂了几下,过了片刻,转过身去帮阿萍抹了抹眼泪,然后搂到怀里。
从不抽烟的阿风突然点了一支烟,眼睛里有泪光在滚动。
阿萍再也忍不住,在阿星的怀里放声哭了起来。
阿星摸着她头发说:“没事的,没事的,只要我们人还在就能再赚回来!”
阿萍挣脱开阿星,嗯咽着说,“怎么没事?怎么没事?如果我们只是没钱了当然没事,可现在是欠这么多钱啊!我们怎么还?拿什么去还?”
阿星不做声,静静地坐下来,点上一支烟,居然还笑了,居然笑得出来。当时他心里什么办法都没有,只觉得这是一场非常可笑的闹剧,甚至还有点不相信事情怎么就会那么凑巧?!
阿萍跑到卧室里趴在床上闷闷地哭,阿星像木头一样走过去,拉一拉她的手,她坐起来,满脸都挂着泪珠,“阿星,你告诉我,我们还有希望吗?”
阿星脸上挂起一丝笑容,很温柔地轻声说:“别怕,我们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还有一批成都买的原始股没上市呢,那起码有十几二十万,地皮最少也可以抵三十万。咱们欠的并不是太多。就当一切从头来过好了。”
成都买的原始股是蓉动力公司(后来更名为银河动力),阿星在91年用十一万元的成本收购了两万多股,当时已经公告很快上市。除此以外,还有三千股珠海买的股票,因为很少,阿星从没放在心上。
阿萍静静地擦掉泪水,靠在阿星的身上,再也不说话。
从这一天起,阿星不仅仅成了一个彻底的穷光蛋,而且还背着一身的债。
命运就这样改变了,谁都知道,摆在阿星前面的路将会是一条不平的路。
可这一天,他还没满二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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