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停了鳖甲软肝片,脚腕不那么肿了。我不禁庆幸,假如再吃下去,那浮肿会不会从脚腕一路往上漫,之后延及膝盖、肚腹,进入肝腹水晚期阶段?好在发现得及时,没一条死路走到底,也好在那药力不会积累存留,停掉就没事。
然而我庆幸得太早,脚腕的浮肿还没有消尽,更可怕的新症状来了!
大年三十晚,看完乏味的春节晚会,上床睡觉,本来好好的,但一躺下,就觉得喉头发痒,好像有什么东西往上顶,接着,排山倒海的咳嗽一浪接一浪地掀起,好像五脏六腑也要牵扯出来。我在咳嗽的间隙时坐起喘气,奇怪,呼吸顺畅,不咳了,以为可以睡了,一躺下,又有东西往喉头涌上,又一阵撕心扯肺的暴咳。如是反复无数次之后,我只好几乎是成直角地坐在床上,迷迷糊糊半睡半醒地熬到天亮。
大年初一整个白天,我一声咳也没有,躺着也没事,晚上也没事,但到了晚上12点,要睡了,躺下就咳,仍然跟前一晚的情况一样。接下来天天如此,好像喉头里潜伏着个魔鬼,一到零时过后就准时出动。我试图提前睡,结果即使熟睡,到了那个时刻,还得醒咳,猛烈程度丝毫不减,还得站着或坐着。
于是看医生,拍X光片,验血。除了咽喉有点因常年抽烟引起的红肿,查不出别的原因。吃了医生开的止咳药,一点作用也没有。只好看中医,五天换一个,有的说是风寒咳嗽,有的说是风热咳嗽,有的说是寒热夹杂的咳嗽……喝了都如喝白开水。还有那些中成药“枇杷露”、“急支糖浆”、“京都念慈庵”、“止咳胶囊”……逐一试用,就是止不了咳。只有一种可以短时缓解的,是非常便宜的“甘草片”,但治不了本。我只好又找大医院的西医,开了一种日本的药(名称忘了),吃了不会咳嗽,但整个人终日昏昏沉沉,有气无力,只想睡,吃了一星期,停药,又咳。
足足持续了四个多月,那期间我翻遍能够找到的关于咳嗽的书,仍找不出头绪。我不停地逐家医院找主任级的中医师诊治,如果看方子就知道又是风寒风热之类的大路货,我连药也懒得抓。终于有一个中医师对我说:你的咳嗽与肝有关。这话立刻让我刮目相看,再细看他开的方子,是敛肝息风的!
或许真应了老话:行运医生医病尾。这回喝下的药几乎是一剂知,两剂效,三剂愈!
我从这个“行运医生”的“与肝有关”的话得到启示,肝的问题一天不解决,预想不到的各种症状就会一天不结束。用中医的话来说,肝属木,木火可刑肺金,肺金衰败必累及肾水,肾水干涸则肝木无可滋养……那是一个恶性的循环。可是,如何治肝,如何让肝木畅达又不过头?实在是复杂而虚玄得很啊!如果还考虑病毒、结节的话,就更如渺渺宇宙深不可测了,这样的学问,是我这无用书生一辈子都不可企及的。
最要命的是,我连料理那“木”的机会也没有,一个又一个层出不穷的莫名奇妙的症状把我追逼,我疲于应付,喘口气也不可能。
才刚刚结束“半夜咳嗽”,紧接着是“气短”。这“气短”在西医里不知有没有哪个病与它对应,或者在西医里它根本不是病。具体的表现如下:我吸气时只吸一半或者三分之一,就吸不进去了,好像我有肺已经装满。只好呼气,呼气倒与过去一样可以呼得很长,但呼完了再吸,还是只能吸一点点。于是我只好频繁呼吸,一句话才说了一半,就得停下,吸口气再往下说。我年轻时可是工厂文艺宣传队的独唱演员呀,多少悠长的歌我唱得一点不费劲。说话不能流畅,笑更不能,一笑就气绝,就要咳。如果我那个时候看“憨豆先生”的影碟,说不定会笑出休克来。
在中医里,这叫“呼多吸少”,叫“肾不纳气”,是严重的气虚,尤其是肾气虚。这样的病,如果要看西医,连挂哪个科的号也犯愁。
那时我已经零零碎碎地看了一些中医中药的书,我壮着胆子用党参、黄芪加瘦肉熬汤喝,每天还两次含服红参各2克。同时,我还吃用虫草菌丝制的“金水宝”胶囊,意在补肺气肾气。没想到这一着立竿见影,很快就不“气短”了,可以开怀大笑了,同时气力增强了,天天可以快速散步1小时。
初战告捷,我乘胜追击,企图让身体再强壮些。身体强壮了,对肝脏也有好处。这么一追击就追了个把月,我疏忽了那时已经是大暑天,忘记了中医“应天时”的说法,忘记凡事都应适可而止。结果,尿黄了,牙龈肿痛了,舌尖溃疡了,显然是一派热象!我赶紧停服党参黄芪金水宝,喝溪黄草冲剂,清热下火。开始时有效,过几天那热又卷土重来。我这时才知道,中药不象西药,撤掉后可以很快复原,而中药不行,它有惯性,会积存,要重新建立平稳需待以时日。
肝病最怕热,如木怕火一样。溪黄草不见效果,我就知道靠自己不行了,只好找医生。我这回找的是据说对治肝很了得的一大医院的中药科主任。
主任是一位中年人,学院派,开的方子很对肝硬化的症,很典型,很全面,大量的清热解毒药为君,软坚散结血活化瘀的药为臣,祛湿健脾消滞益气的药为佐,行气通络的药为使,林林总总共20多味。
妻子的思维向来是中西结合,她看那方子忧心忡忡,因为其中好几味虫介类药物有毒性,有一种毒性还很强。而我的观点是,要么完全不吃中药,吃的话就得用中医的思维去理解,以毒攻毒,在中医中药里很平常。于是我勇敢地喝了。
喝下不久肚子就翻江倒海,喝三天就拉肚子三天。我电话向远地的祖父是名中医的朋友求教,念方子给他听,他气急败坏地说:你不想活你就喝吧,那是虎狼药,你如果是20出头的后生可能还熬得住!
我还想活啊,肚子再拉下去,肝还没治好,人就先倒下,那么要肝来做什么!
我停了主任的药,改服党参黄芪,还加白术、苍术,过了两天,大便才正常。
新的症状又来了,每逢晚餐,不论吃多吃少,吃下半小时后就腹胀,憋得难受,有点像我在1994年在市级医院住院时那样。这时候不管躺着也好,散步也好,吃下的东西不上不下的堵在那里,要等两个多小时后放一串屁或者排一次大便才轻松。有时严重起来,一天大便三次四次,像“尚能饭否”的老廉颇那样。
一下子热,一下子又寒,补不行,攻不行,我干脆什么药也不吃!
我知道凡药三分毒,有的远远不止三分。一旦吃下肚,你发现不妙的时候已经迟了,再也掏不出来。但不吃药行吗?明摆着的肝硬化,还结节啊。
我这个人有个坏毛病,小说写了几十年,习惯胡思乱想,容易异想天开。我想:既然找不到能治我的病的好医生,而自己找药吃又危险,那么,我找些不吃药的治疗方法,绕开肠胃这个危险地带,行不行?譬如,内病外治,即外敷、针灸、穴位按摩等等。那样的话,即使没效,也不至于内脏受损害,进可攻,退可守,保险系数高。
于是,我研究经络,查找典籍,制定一套立体式外治方案。我用几十种中药浸在大瓦锅里煎熬几个小时,制成“软肝膏”贴敷穴位,同时让妻子用艾条灸灼我的肝俞、脾俞、中朊、气海、足三里、三阴交……或者用专门的工具敲击相关穴位。
自制的“软肝膏”贴在肚脐上,才半天功夫,就小便时痛疼,好像尿道炎似的。初时以为巧合,便扯下膏药,喝溪黄草,过几天再贴,仍痛。原来这药贴着跟喝下去差不多,只是不经胃肠罢了。我只好把大批精心炮制的膏药全部扔掉。唯独艾灸有点好处,可以使腹胀立即减轻,还能助眠,但能否治肝病,我自己也不相信。
2003年7月下旬,可能是肝脏恶化的必然结果,也可能是艾灸的负作用显露,除了晚餐后的腹胀,还出现低热、皮下出血(两大腿均有大块紫斑),我知道问题大了,立即住进那家1994曾顺利把我救治的医院,把当年那个小伙子医生关于返修的预言兑现,只是在时间上延迟了8年多。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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