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7月中旬,又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俺所在病房终于进来了一个病友,彬彬——一个在校大学生,是她妈妈陪同来的,用一个蛇皮袋带了些衣服和日用品。一会儿,护士到了,用药照旧是“老三篇”,甘利欣、门冬等输液,复方益肝灵片和垂盆草冲剂等口服。当天因为没有预定午饭,是我去找炊事员帮助解决的。
彬彬家住本市的新港镇,举世闻名的“长江三鲜”(刀鱼、鲥鱼、河豚)主产本市,而新港是本市的主产区。该镇还有一家在国内很有名的大型企业——某造船厂,彬彬是这家企业委托镇江某大学培养的三年半制的在读本科生,学成毕业后定向分配到该船厂。彬彬的母亲就是该船厂的职工。彬彬是2001年10月份在刚入学后的体检中被查出有乙肝。有意思的是,辅导员老师通知到他时,他正在学校的操场上与同学兴高采烈、满头大汗地打篮球,得知这个很不好的消息,他眼睛一瞪,“有没有搞错?”辅导员老师很耐心,“也可能搞错,复查一下吧。”于是我们的彬彬很有自信地去复查了一下,结果谷丙转氨酶100多,被学校建议休学一年,回家治好病再来上学。
彬彬是个老实人,叫检查就检查,不知道作弊;叫回家就回家,不知道抗议。回家后,在新港小镇的卫生院挂水半月(主要用了甘利欣、门冬),肝功正常,以为万事大吉,很高兴很放松,就与学校联系要回去上学了。于是回去上学,谁知半月不到,肝功波动,谷丙上升(与停用甘利欣后反跳有关,我就是这种情况)。这下,学校发话了,回去好好治吧,彻底治好了再来。于是,我们的彬彬就老老实实又回来挂水,服药,治疗。因为他既没有掌握相关知识,也没有治疗的经验,一般的卫生院只知保肝降酶,不知如何抗病毒,所以彬彬在期间肝功反复波动,用他自己的话说,“无论停什么药谷丙都上升,连停垂盆草谷丙都反跳”。这句话很经典,很正确,所以我收进自己的“三大法则”之一,在肝功正常的情况下,要逐步减药、停药,一下子全停掉,小部分人无问题,大部分人易反跳,特别适用于单纯保肝降酶的情况,当然,也适用于使用干扰素和拉米夫定抗病毒的情况。就这样,光阴荏苒,半年多很快就过去了。彬彬和他的父母开始着急了!赶到市第三人民医院,听从一位医生的建议,上了拉米,加服复方益肝灵片,用自己种植的垂盆草代替垂盆草冲剂,停了甘利欣胶囊。即使是向我这样久病成医的人咨询,我也认为用药是基本正确的,除了甘利欣停早了一点。但是,出问题了。近三个月过去后,彬彬去体检,谷丙上升到600多,谷草300多!有专家讲,拉米可能对大约10%的乙肝病人无效,他的病毒不怕拉米,可怜的彬彬就属于这10%。这次,某造船厂的厂医介绍彬彬来住院。
住进团结肝院后,彬彬的用药也和我们几个基本相同,半月后谷丙降到160左右,谷草降到70多,真是神速。我们的彬彬高兴地跳了起来,“我能去读书了!我能去上学了!”……笑容毫不吝啬地写在他和母亲的脸上,如同8月的阳光般灿烂。半月后,肝功基本正常,谷草30多,但谷丙还有58左右,又半月后,肝功完全恢复正常,于是准备出院。医生叫他再稳定一个月,因为可能出院后还会波动。8月上旬,因为床位的关系,彬彬已和前面讲到的ersonName ProductID="曾" w:st="on">曾ersonName>君换了病房,ersonName ProductID="曾" w:st="on">曾ersonName>君搬到我的两人一间的病房,彬彬搬到ersonName ProductID="曾" w:st="on">曾ersonName>君原三人一间的病房,这样,她妈妈晚上就有床睡了。彬彬住在我病房的时候,就经常为钱的问题与他妈妈激烈争执。他家里已经没钱了,他妈妈去向自己的妹妹借,妹夫当场回绝,后来她妹妹偷偷借了1500给她,拿回来,彬彬认为远远不够。是啊,1500元怎么够用呢?他妈妈就再出去借。彬彬可能因为疾病的关系,不但嗓门大(和我一样),而且爱发脾气(也和我一样),我经常看到他妈妈躲起来掉眼泪,擦干了泪再进病房,然后和我们有说有笑。他的妈妈经常和我说起,彬彬从来不知自己有乙肝,但他妈妈知道,是母婴携带,高三下学期的时候,她找亲戚买了6盒冬虫夏草胶囊给彬彬吃,幻想能够三阳转阴,后来停了,也没再吃,彬彬原来肝功正常,可能是用药再突然停药,激活了免疫机能,导致彬彬发病,自己很内疚。彬彬与母亲最大的争议终于发生了。那是在2002年9月上旬的时候,几位病友“专家”建议彬彬再住15天至1个月,暂时不停拉米,等上完3年半大学再说。但彬彬的妈妈只同意用甘利欣,停拉米,回家休息一月后上学——实在没钱。而彬彬不知为了什么小事还是钱的问题,很激动地拍了医院的床和小柜子(医院没有桌子),骂了自己的妈妈,后来娘儿俩都跑出去哭了,再后来很快言归于好,决定出院回家。
10天后,彬彬回来了,复查,谷丙果然跳到56左右。这下紧张了,他赶紧打了电话,当天下午,他的父母急急地又从新港赶到了团结肝院。父母到之前,中午午休的时候,彬彬已经坐立不安,咨询了很多人,决定用干扰素,要求立即开始注射——不等肝功正常了。医院的其他医生都同意了。他又跑去告诉了陈老主任。我们的陈老主任坚决不同意,而彬彬坚决认为可以的,他看了书上就这样治疗的。不说还好,陈老主任也很不客气,不仅不同意立即上干扰,反而将彬彬赶走了。陈老主任后来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用了一句很生气的话,“小毛孩,不知道天高地厚,他能看几本书?我看的书有他人高了!”彬彬第二天住进了我对面的病房,依旧是过去那么多药,他妈妈则四处求人借钱,并与镇江方面的学校电话联系,请求再休学一年治疗,她的带哭的话感动了老师,终于同意了。但是,钱的问题却仍是大问题,实在已经走投无路了,想到了她的表哥——市中医院的院长,上门跪求。院长爽快地答应帮忙,并责怪她怎么早点不来呢?大家是亲戚啊。于是,母亲再到团结肝院的时候,很有底气,明天转院。彬彬二次进来只住了这一天,转院了。他妈妈很客气地与我们打招呼,走了。我们都很高兴,总算找对了人,是啊,怎么不早点找院长表哥呢?
彬彬转院后失去联络。半月后,听柳艳讲,她在市中医院门口遇到彬彬,小伙子很高兴,肝功再次恢复正常了。又两个月后,与彬彬同村的一位阿姨来团结肝院复查,我问到了彬彬的情况,她告诉我,“你不知道?彬彬早就上学去了。”我问,“没打干扰素?”她叹了口气,“哪有钱啊,亲戚也只答应帮点小忙,上万元的,谁肯借?平时也没有那么大的交往。”彬彬从中医院出院后,到另一家医院买了某种药物,边口服,边上学。我猜那种药可能是联苯双脂。不过,这次倒真稳住了。彬彬再没退学,比下面讲到的卫卫幸运啊。
彬彬在团结肝院的时候,还有一句话很经典,“只要有医保,我什么都不怕!我才不怕这个病!”他妈妈是小三阳,但20多年肝功一直基本正常,谷丙一直稳定在42左右。他妈妈讲的故事也很经典,大意是,她在和彬彬他爸结婚前,曾有一个未婚夫,未婚夫不知从哪里打听到她生过肝炎,就让媒人去回绝了她,“你家有肝炎,夫家不要你了!”她只好找了一个老实巴交的人成了家(后来的彬彬他爸)。谁知天道无常,她原来的未婚夫死于肝癌,已离开人世10多年了。她讲这个故事,是希望我们不要悲观,比我们更不幸的还有很多;也不要怕别人的歧视,别人可能还不如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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