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Y,明摆着“投资”出去,“回报”,差不多是铁板上钉钉——铁定等于零了,还一见面,就硬塞一个,对他对我来说,都是超厚了的信封(赠款)。他正儿八经,在省局当公务员,没几年;家境不宽裕;自己的生活过得很简朴。 简单地说,他的穿着,只有退休工人的水准。这一回,到他家里去,上帝!那真正是“蓬荜”、“寒舍”——住房陈旧,“赤膊”装修,家具和摆设,竟还停留在上世纪80年代的档次!兄弟啊兄弟,可你还要,我住一次院,你就来“慰问”我一遭,每回慷慨大方不空手!后来,我入院,就力拒他来探望;或者干脆“隐瞒军情”。 自我“中头彩”之后,他差不多,是一周一个电话,有时翻N倍,比我还着急。这种牵挂,通常是只出现在直系亲属上的。我情况好一点了,他兴高采烈;若是有麻烦,他的语气和心情,跟着往下沉……直到去年年中之后,我的境况,稳定得久了,他的来电,才稀疏一些。这其中的主打原因,还是因为他知道,我需要安静休息,不鼓励纯粹的“慰问”(提供医疗信息,除外)。 三十年了,每当我的工作境况、生活有了变化,或是某一篇作品,在报刊上露脸……他都要作出,积极的反应。或为你焦虑,或为你欣喜。刊有拙作《与“癌中之王”共舞》的《大家》,到了。我通知他。“啊吔,太好了!”他在电话那头,异常兴奋,“我马上来拿!”这是一个炎热的下午。后来想想,又不妥。“上班时间……”
他的机关,离我家挺近,打个来回,不会超过二十分钟。真个是杭州话说的,“产妇娘撒屁——一本正经”。老实头!难怪单位里,要在悼词中写道:“自觉遵守国家法律和局里的各项规章制度”,“工作上勤勤恳恳”,云云。“我下班来拿!”他说。我说,有一大捆呢——还有请他转交别人的——挺重,你带回去,又得带出来(这些朋友,离他的单位更近;邮寄呢,单位楼下就有),还不如,星期一上班,顺道来取。“不行!先睹为快!”他说。平时,有一篇小稿子,发在某报上,我自己都不在意,他的电话,第一时间就来:报告“喜讯”,“祝贺!”……要做到这一切——持久的,可不容易。我们总是更关心,自己的事儿,无暇旁顾。我的写作朋友叶说—— 他有一位“铁哥”,常常两人杜康灌得,酩酊不分东西,什么心里话,都往外掏。有一次单位里分房,“铁哥”的资格,比他老;而他的分数,比前者高(叶是“双职工”)。叶分到了一套,比较中意的住房。喜孜孜地告诉“铁哥”,欲与他分享快乐。不料,后者竟勃然大怒,疯狂地抨击起分房的不公,让叶们占了便宜、、、、、、原因是,他得到的住房,不如叶。这让叶瞠目结舌。 叶还有个文友,一直有与他“别苗头”的味道。某次,叶在一本全国著名的杂志上,发了一个文体创新的中篇,与陆文夫、陈村、莫言们并列着,标题、作者名上了封面。当时,省内的作家,受此“隆遇”的,还不多。一伙人赶来恭喜,人人都发了祝贺的话。那文友不语,后来说,“你的主人公结局,应该这样写……才更有意思。”言下之意,落了大败笔。而在平时,叶发一些鸡毛蒜皮、无足轻重的小文章,他却不吝赞美之词,“蛮好,蛮好!” 还有一位“兄弟”更绝,平时同出,逢人必称叶为“大作家”(当然,不提具体作品;若有可人的美眉在场,则两者都闷住)。叶我发表一篇作品,他就“雅正”(否定)一篇,说,“因为我们是朋友,讲假话没意思。”叶和诸人愈是觉着好的作品,他攻击的火力就愈猛烈,竟致于忿然。某年,叶在省、市当家报纸上,发了几十篇作品——超常地多,朋友相聚,便要谈起,他干脆说,“是吗,我没看到。”平时,他看报,尤其是副刊,是非常之仔细的,从未有漏网。这位“兄弟”,在其他方面,待叶非常的好。人,就是这么多面。有时候,叶觉得还厚的作品,想送人,不给他——免得惹他老人家生气;自己呢,耳根子也好清静一些。也不成,“兄弟”要是知道了,更难堪——岂不将他,当外人也!好在,最近“兄弟”出国去也——靠着在阿美利加定居的夫人,这两难境况,就不复再有。 这里,我要声明一下——叶说——“良药”之“苦口”,和因为“葡萄”的泛酸,还是分得清楚的。虽无“海量”,听听这方面的“诤言”——纯粹的作品讨论,和批评,还是承受得住,乐意的。 一个经常赞美和鼓励人家的人,是值得崇敬的,因为他的心地,一定是善良的,胸怀是宽广的,并且是一个热心肠的人。阿谀除外。我在这方面,就做得远不及Y,常常因为“忙”,就无心去细看,或者不看朋友的作品,除非对方认真地要着我的“指正”。与叶所述相同,我们在生活中,往往更多地与一些“实话实说”,“坚持原则”的人(包括至密亲友)打交道,他们总是“善意”地,发掘您的“不足”,“可怜”和“洋相”,由此,他们得到心理上的满足,甚至优越。他们有时候,会赞扬你几句,很快否定式又用上;或者当面褒着,转背把你戳得浑身是窟窿。善意和赞美(由衷的),在国人的人际交往中,是缺,而这正是生活的阳光所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