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五金厂 上帝也偷懒,用流水线造人 我在世间可以寻找的另一半太多 他们像工业流水线的制品整齐,平整 婚姻生长于幽怨的刺,从中午到黄昏 你在刺中活着,疼痛难忍,想想镜中美人 想想骨头的疾病,想想中草药的风情 你听到死亡的名字,如果一根钢铁 嵌在你的骨头,你长病不起,一只 蝴蝶在3000度的锅炉里炉动着翅膀 你会误认为它的前生是一头在非洲草原上 奔跑的狮子,你的病是从狮子样的机器 开始,从扳手到螺丝,从图纸到卡尺 从孤独到丢失的青春,它的光泽有着狮毛 你不过是一块铁,想想与铁有关的言辞 与光泽,哑铁,铸铁,钢铁,想想它的尖锐 以及它扎进身体的疼痛,想想它是巨大的 锭子,将一场美梦砸得粉碎,想想它一口钢针 将裂开的伤口缝上,如果还需要 从劳动法里的爱出发,在希望间涂上面包 与牛奶,这些十一点十四分,深夜的机台 有意念像鱼一样游动,她蜷缩在卡尺间 窗外是另一个世界,有灯红酒绿的歌声
一头狮子难以抵达一块钢铁的意念之尖 她被怪异的铁紧捏着喉咙,它的骨头里有着 暴雨与雷鸣,内心的想象,铁由黑变成红 变成霜样的灰与寒冷,在我身体的腹部 或者底座安装着时代的齿轮,杠杆或者滑轮 我们需要进入一个省力时代,却充满了劣质产品 被我遗弃的器官成为铁的某种象征,它原本 一个怀旧的春分,炉火照亮那么多隐喻和象征 你用铁造出下肢的某个器官,让它坚硬似铁 中草药原本是明月,它有阴晴圆缺 你在线切割机上割着十字架,太阳与阳具的图案 雷声在半空送来银色的翅膀,钢铁有着它自己的 嘴巴和品味,需要用游标卡尺或者用罗盘校准 时代的胃口,官员急于学习,贫民习惯哭泣 乡村学会污染,城市正在拆迁,拆,拆,拆 日益萎靡的身体预知着难以成型的未来,啊 他的设计图纸已逃离现实主义,浪漫主义者 开始画饼充饥,我们的前途越来越好,请继续 向瞎子签订真相的契约,他想象南山上的 梅子,他告诉我们,手中的鸡蛋就是石头 时间有些远,从八十年代的四个现代化 我还没有进入二十一世小康的矮坡岭 山,还有那么高,身体却腐朽,还需要多少年 才能到达乌托邦,我真为自己难过,年龄 衰老,挤不上去共产主义的最后一趟火车 却活在血汗工厂某着灼热的车间,做一只即将 脱壳的秋蝉,说不出,也叫不了,穿越不了 信用的时间,理想阳光明媚,前途杳无言讯 新世纪旁边堆满机器的剪口废物跟没有来得及 过完的社会主初级阶段,时间开始变节 它嘲笑我渐失的记忆与激情,啊,你不断赞美 没有什么比空虚的时间容纳更多的东西 我在怀旧,二十年的手动纺纱机纺出了古典的线 穿上大跃进的针,缝着改革开放的衣 官僚们的肝发黑,是的,他们已黑得够多了 有很多可看的已被摧毁,剩下赞美曲不断 嗯,这该死的软骨头,他一直企图用借用 谎言的翅膀,踩上银月亮,可怜的,一副奴才相 我习惯了把铁分割,打磨,钻孔,造成一个时代的 外观特征,把我的宿命安置在一块铁器之上 在铁的泪水中孤独地漫游,把身体插入铁 让它驮着我去遥远的地方,这苦原本是人生的 盛宴,需要用忧伤当酒,贫寒的食物 啊,这世界对于我,除了忧伤,还有什么 可以安慰此生,生活是困难的……它像一头狮子
真相原本是王侯与党棍,税官和体制,在雨水日 开会,商量国家的阴阳,路线,主义,需要更多 附件与条例,树木需要一个钢铁的祭坛,狮子转世 回到水中,猜测需要歌颂,它妖娆的密码来自清明日 祖先的通灵术,它的颧骨太高,她的命运太苦,她的诗歌 太好,剩下铁质的渴望太硬,刺痛了柔软的时代 她前生原本一只凤凰,转身投胎却成狮子,钢铁太黑 主义太多,剩下她丰腴的肉体向世界屈服,与黑夜相互 呈现,交叉,重合,啊,它们有着相同的面孔, 它已无法返回它的草原,它的定义正扩展,延伸 如今剩下谷雨日的种子给你带来好运气 道德原本脆弱,它的肉体插入一根无耻的钢扦,蜘蛛结网 飞蛾扑火,我无法回避大厦的倾斜,它傲慢的神情 残留着自然主义者的余温,感觉良好,却彻底丧失信心 啊,它还沉缅于旧时代自怜优雅的风景,她来自四川乡下 红花草的故乡,从树木返回钢铁,荒凉的内心挤满了爬山虎 在机器中打磨着诗句,用铁与图纸造型,啊,一生,原来多么 辛劳,五金厂车间的灼热,电锯与钢锤,窗台的铁树门外的棕榈 来自传统的木头,它们被制成框,条,形,像古老的教条 你握住日本的丝玫,德国的牙轮,仿制的卡尺,可悲的,这仿制工厂 开始生产冒牌盒身盒盖,它们像一具具的棺木,装着我的灵魂 它们独立于你的身体与内心,有说不完的秘密 绘图员沉缅于线条,模具师们匠心于外观 统计员核算数字,老板们计算着利润,而我在深夜加班 窗口的月亮它仅仅照耀我的梦幻,质检员用红色的印章 签上她的姓氏与编号,我面对冰冷的钢铁与无言以对的空旷 记忆正像开发区被荒芜,眺望像被厂房包围着的古老祠堂 有些守旧,冷清,像废墟,也似遗址,“空气颤栗着麻的味道” 我在合格纸的背面写这句话,颤栗是可以传递的 从纸到肉体,如果还需我来阐释什么,跟单员小姐习惯了抽象 与雅座,她有着细铁丝一样舌头,绞着订单与客户,头顶的灯 照亮我的主义与符号,劈面而来的铁钳与刀具,她按动开关与 疾病,机台上的铁被打磨,圆具,方形,六棱色,向左 还是向右,啊,我是良民,齿轮有效地运转,一座座铁制品 做成,玩具,VCD的,寂静的铁将有一次难得的长途族行 线切割机伸出螃蟹样的钳子,钳住子曰诗云,思想与利润 生活原本寂静的砂粒,跟单员的裙子朝着背阴处掀起,彻夜亮灯 照亮图纸上的未来,啊,这些线条有点简单,这些主义有些错误 我打开生活的阀门,这后现代的艺术,春日灰暗的幽灵需要怎样 铁来打造,它们湿漉漉的身影,在铁丝网上开花,它们穿着 黑铁外套,带着黑铁头罩,啊,你抬头看教堂头顶的钟 此刻,我的血压比天空还高,它因为集体的耻辱不断上升 这么多年,我趟不过主义的河流,政治的游泳选手长出了 鱼鳞,钟声在时间里活着,啊,岁月太长,生命太短 剩下的城市缺少教养,它努力开发红灯区,大酒店 举起繁华的马赛克,只可惜钉子户习惯了不和谐 这些次品的毛头与披峰,我生活充满异样的味道 它们是不是会盛开,它们会不会凋谢,你看见车间打磨员 开始伸出变节的手指,生命原是一场交易,她背着石头 寂寞的内心,血汗工厂的加班灰了我的心,我像囚徒 用放弃自由获得新生,啊,还剩下三个工序,铆接 锡焊,它是不是像猛兽一样咬着你,铁屑飞动 恶梦太多,需要找一个人来温暖睡眠
我尽快走出这铁质结构的生活,它在机台推行 浪漫主义,把梦从最后一个牙孔抽走,剩下一百种形状 一百种未来,当我在铁的尖叫中忍受着孤独,它在牙上 刻下我的户籍,年龄,档案与暂住证,啊,它记录下 工号与工种,它打造一个囚笼,用生产数字记下我们的 内心状况,它在图纸是黄昏理论,必须用哲学与政治学 铁正在机台上发表演讲,它们等待一个主义或者风格命名 我已经习惯了魔幻现实主义,崇拜哑巴,它现在适合于 某种开放的经验,从矿石到铁块,从铁块到制品,这是 铁开始建立政党的过程,它用卡尺,图纸,开关,哦, 忘了,电,你轻声念出这个有些麻麻的词,它像水流 在你的神经间流动,你颤抖一下念出电,铁把电当作 党章与动力,啊,这些集体政党的铁具开始指挥着我 在此处钻孔,彼处折叠,它说着翻译体,合适而警惕 交集着百姓的悲哀与糊涂,它正与我内心的观念对称 模具设计师开始制定经济政策与前进的路线 它在铁片上找出基本点,铁的中心,组织原则 线切割机师傅忙着规划与发展,在铁片上规划开发区 核心地带,他们打造次级金融中心,机器尖厉的哨声 是拆迁的钉子户,再往下,是血汗五金厂的打磨工 打孔工,啤工,他们祖孙三同居一室,用残忍的尺度 塑造铁的生活,他们被限制在哪里打孔,打磨,孔径 大小与深度,必须和谐而稳定,课本重复着政治思想 他们要学会忍耐生活,这是另一个中国,失业,下岗 工伤,断指,啊,这些被限制进入城市的低素质人群 代表发言,政协提议,小学生作文中早已经写清 为了创建卫生与旅游城市,禁止民工拥进首都城 他们活着是铁片国家的耻辱,太多的民工内心脆弱 不能承受X公斤重的痛苦,他们得了胃病,职业病 结石,血管里塞满了不满与怨恨,这些病变会给铁国 带来不稳定的因素,上访者开始进入下一个程序 品检员开始挑选不良分子,熟悉的铁块有了另一个面孔 带着伤痕的淘汰者,它过度幽默与正义,不肯屈服 某个单一的主义,我们开始用数字与表格来显示喜悦 时间是一个馅饼,它缺少籍贯与身份,饱含太多的岐义 需要等待清洁工来清理,这些铁会换掉了舌头嘴巴 它的风格适于合唱,它用反讽,借助修辞术 开始诵读人间喜剧,官僚的外厂QC只有单一方向 她开始对铁的国度指手画脚,她的声音充满了 招魂与炼金术,这些铁需要加强政治思想工作 还有生存的诗艺与艺术,铁过于沉默 它还没有摆脱旧时代的公式,不会向顾客上帝 暗送秋波,需要删改和编辑,时间重新返回 一九九0年代,我们的变革需要重新审视 这个躁动不安的年份,需要辩论与误解 调整与修正,铁的模型还停在一九八0年代 它笨重而呆板的圈圈不适于新世纪,模具设计师需要 反醒,他们过多的站在旧时代的既得利益者的立场 或者他们本身与旧时官僚与新时的权贵走得太近 他们的设计不适应于大众们的立场,线切割员过度 在意利益,省略小百姓们的曲线,唉,剩下打磨工 打孔工,啤工来承担不良品的责任,味道有些痛苦 彷徨,铁的绝望让死去的政治家们承担,就像我们 从来没有经过意义之外的忧伤,死去了就能够原谅 要抵达这些比铁的政党更虚无的回忆与象征,老板们 需要向这些报废品致敬,统计员计算着错误与缺点 她的字迹有扭曲,将我的月薪描述得扑朔迷离 后勤人员在我周围装上监控器,目无遮拦的关照 让我的内心感冒,在集体主的凝视下,我们学会了 怀疑,习惯与不习惯交替压迫着,我想暴动 却又不得不装着良民,按时打卡,对上司尊敬 思想被铁的政党清洗,四周布满了眼睛 它闪烁着铁钳样的光,把多余的念头与想象钳住 保安人员适于暴力,守门与搜身,他的蓝色制服 有着军警们的懔然,他们巡视车间,给瞌睡罚款单
现在我还是回到一块铁的中央,它来自哪里 深山,矿野,国外,它曾是埋藏地下的石头 被人挖掘,粉碎,它饱含着大地的咳嗽 灰黝的躯体有着晚期的职业病,这些铁的往事 太凄凉,我再也不敢想象,它们穿过高楼,厂房 铁路与国营的加工厂,它们在机台上装着比大地还深沉 它的希望需要用钢锯与线切割,我用哑语说出 它的愿望,回到那属于岩石的心境,它说不出汉语的声音 这汉族人最为坚硬的部分,我只隐约听到它像岩石一样的 哭泣,它来自于土制窖,回去的路已被工商与城管查封 它正走并非虚构的改造甬道上,从石头到铁块 从铁块到制品,它遇见马不停蹄的时间 它们被切割成不完整的形式,昨天,今天,明天 历史,未来,现在,或者二十一世纪,这些正是我或者你的 片段,你想坚持原来固有的主义,被生活打扎,卷边 生活不能容忍那些太过于完美的事物,它有着危险的 嫉妒心,开始便是结束,我还在现代的机台上怀想着古代 返回唐朝写诗,去山间采集中草药,垂钓斜风与细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