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司马云龙发了个coffee的图像发来,说:“现实是有些沉重,但这是人生的历练。” 我说我要去洗手间历练历练,便起身走到网吧门口的长廊上,倚着栏栅极目远眺,但这坐城市高楼林立,视线早早就被挡在楼台上。司马云龙发来信息说:“别练太久,我还在等你的故事呢。” 我想起在临近毕业时最后一次参加的27周年校庆活动。王宇昕是我的师长,在合浦一所中学任语文科。一副书生的瘦弱,白净的脸,鼻梁上架着厚厚的近视眼镜,笑起来露出两颗门牙分外可笑。宴会上宇昕举着酒杯绕过两张桌子来给我敬酒,说:“你是杜智真吗?久仰了,听说你文章写得非常棒,不介意交个朋友吧?” 身边的老师和同学都转过身微笑地看着,我羞红了脸,语无伦次地推辞:“没有啊,别人乱吹的,你见笑了。”接着是一阵哄堂大笑。 合浦县在北海,从阳江去要14个小时的汽车,我去过三次,由于临近北海,炎炎夏日却天高气爽如秋,冬日烟雨缠绵暖如初春。 散席后宇昕执意送我回校,在教学楼通往宿舍的林荫小道上,宇昕几次停下脚步深情的注视我。 七月待业的苦痛,无聊、寂寞与空虚,使我近乎于秃废,逃一样的离家来到广州,想用用自己稚嫩的双肩去打拼所谓的天下。喧嚣的候车室里,我第一次拨了那个墨迹已经有点发白的号码。宇昕用长途电话和我聊了近四十几分钟,说舍不得我,很想改变我的路线。但我决心已定,谁都无法改变。宇昕最后无奈的说:累了记得回来,我等你! 也许我的免疫力也太低了,就这一句话牵挂起了宇昕。辛酸的求职生活里,还是会想起他,想着还有一个人在等我,且固执、幼稚又多情的认为在最孤独无助时他会伸一只手给我,有一个温馨的港湾等我归来。 历经十几天求职的艰苦奔波,我终于找到一份可以糊口的工作,生活暂时停止奔波。可上班才四天,家里来电:父亲病危。 辞了职,风尘仆仆赶了18个小时回到家里,父亲已经走了。 办完父亲的丧事后,读书所欠下的债再加父亲病重时亲戚朋友们的支援,家里已是债台高筑。母亲长年体弱多病,兄弟俩也没工作。父亲才走没几天,债主便纷纷上门催债。我一下子感到自己责任所在,家里所有的希望都集在我身上。无奈之下我拨通了杨善德的手机。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叫我第二天亲自去拿。 我早早起床后和母亲说要去城里办点事,很快回来。十点钟左右我见到了杨善德。开车到“梦幻”酒家吃午饭。杨善德说了一箩筐安慰我的话,最后问我要多少。我说:“两千吧,谢谢您,我会尽快还给您的。” 杨善德没出声,吃完饭买单后,我先一步走出包间,突然想起应该和杨善德再说声谢谢。一回头却发现杨善德早已站在我后面,挨得很近,还没等我定下魂来就一把抱住。 我苦苦的哀求他放过我,别伤害我。杨善德狞笑着说,我想你想得都快发狂了。我挣扎着喊我不要了,我不要你帮我了,不要你的钱了。杨善德喘着气说可我爱上你了。反手关上门,抱起我压到沙发上,扯开我的上衣。我拼命的撕打…… 最后杨善德一脸厌恶地问我:“你不是处女?” “呸!”我吐了一口水到他脸上,紧闭着眼,头发披散,像一头发疯的狮子吼道:“我连男人的手都没有牵过!” 2001年9月,我没有谈过恋爱。交往得最多的异性是王宇昕,准确的说是交流。第一次见面后王宇昕只到学校看过我两次,之后便都是电话沟通。每晚十点,宿舍的电话会如期响起。 那天我无力的走出了“梦幻”酒家,这是一个梦幻,我在这里做了一个恶梦。甩着手提包在大街上晃荡着,行人熙熙攘攘,我想纵身跳下奔流着的阳江。可我的母亲,历经沧桑的母亲,父亲刚过世,她怎么办?她能承受么?不管别人对我有多残忍,我也不能将残忍再一次残酷地放到母亲身上,伴随着母亲巨大的痛苦和周围人的喜悦来到人世间,我的离开,也必将给最最亲爱的母亲以巨大的悲痛。不能!不能如此残忍,来去给母亲的都是———痛!无论如何我做不到,我绝不可以让母亲悲哀得嫁给了父亲这样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还要失去两个女儿。 嘴唇咬出血了,无论如何,一定要活下去。那天我没有流泪。 傍晚回到家里时,趁着夜幕的遮掩,母亲没有看到我红肿的双眼。我若无其事的强颜欢笑。我拨通了宇昕的手机,宇蚚说:“明天就是周末了,我去鉴西看你。” “不,我现在不想见任何人。” “为什么?生老病死,谁都会经历,要面对现实 。” “不是的,不是的,我——我现在不想见人,不只是这样。” 宇昕有些着急:“那是为什么?不要怕,有我在呢,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我爱你。” 我痛哭流涕,争执了两个多小时,最终宇昕输给了固执的我。下周四我去合浦看他,我希望能给自己一点时间去调整,不能显得过于血迹斑斑,伤痕累累,再怎样坚强的人,也有脆弱的时候,也需要人来陪。我需要一份真正的爱,需要别人的关心与呵护,安慰与鼓舞,理解和同情。 因为宇昕,我对生活产生了渴望和勇气,也许一个人在失意苦痛时最容易接受别人。漫漫等待的日子里,苦痛地煎熬着,醒着的每一个刻,脑海里掠过千千万万个影子,每一幅影子都像是宇昕在对我微笑,每一举动都以为他在紧紧拥抱我,每一个词字都像他在安慰我,告诉我不要哭,不要哭…… 对一个人的思念,单纯到此种程度,也许每个人的一生只有一回,此后思念成分或许更多的是对身体和气息的幻想与依恋。而在此之前,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思念可以达到如此忘我的境界,甚至忘了人们仍然得工作,太阳依旧升起,地球还在转动,忘了生死轮回,漫长、痛苦、期盼,恨不得张开翅膀飞到时间前面去,却又甜蜜、愉悦、轻松,冲淡失亲之悲,不再想起那惨痛的一幕,生活的每一天都充满阳光每一秒都富有意义,我不再孤独不再寂寞,不会再痛苦,因为给我带来幸福快乐的天使已经出现了。 说到这里时,我觉得特别沉重,司马云龙一直没有打断过我的讲述,不知他是否也一样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与画面的设想里。我起身去拿了一听可乐,手指触到冻在冰箱里冒着寒气的可乐时,心里一颤。那个星期四,巅簸了十四个小时,汽车终于徐徐地驶进了合浦车站。烟雨迷蒙,已是晚秋,风里带着几缕缕冰凉,我双手插在衣袋里跳下车。宇昕开着摩托车在站门口看着我,跳上后座,我闭着眼甜蜜地想,这就是爱情吗?兜了一圈,宇昕提着我的包走进了一家很高级的宾馆。 吃完晚饭去“新贤春”酒吧,宇昕一直深情的看着我,但我们连手都没有碰。两点多回到宾馆,宇昕陪着我坐了一会儿,起身要回家。我送宇昕到门口,他突然转身用力把我拉入怀里,紧紧地搂着,唇深深地印在我的脸,额头,眼睛,嘴唇,脖子,耳朵,轻诉着到底有多想我,有多爱我。 不知多久后宇昕果断地推开我走了,到楼梯口还恋恋不舍地回头看我,说:“宝贝,回去吧,等我一天,后天周末带你去看银滩。” 第二天宇昕一下班就来宾馆找我,一见面我们就拥在一起相吻。我感觉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从来没想过也不知道男女之间婚前也可以如此亲昵。晚上宇昕喝了很多,送我回宾馆后,吻了很久,他扒开我的衣服。那一幕又在我眼前浮现,我在他怀抽泣,我不想让宇昕知道自己已经不是一个清纯无暇的女子,此时的我是那么的害怕失去他。我们在床上挣扎着,我嘶哑着声音说:“有个人已经要了我的第一次,我没有你想象中的完美,我怕,那个情景梦魔般时时缠绕着我,我怕——” 宇昕从牙逢里狠狠地挤出一个字来:谁?!! “我最最要好的朋友的舅舅。” 宇昕嚎叫了一声,吼着说:“我要杀了他!!!” 我分明听到宇昕在哭泣,转过脸去看,他张开五指挡住了我的视线。这是第一个在我面前为我流泪的男人,即使不能确定从他胸腔里发出的那一声闷响有多大的真实力度,却足以让我为之奋不顾身。可被伤害的阴影却鬼魅般吞筮着我。我推开宇昕冲进洗手间关起门来,他在外面带着哭腔不停地喊着,智真,我爱你,别这样好吗?出来吧,我真的爱你,你这样我很心痛,我会让你幸福快乐的,如果你再不出来,我会喊一晚上“我爱你”,让全宾馆的人都知道我——爱——你——! 哭得累了,我坐在洗手间地板上睡了过去,最后被踢门声惊醒了,宇昕吼着:“再不出来就撞门了!” 我缓缓地站起来打开门,宇昕已经脱得只剩凹凸分明的内裤,一看到我就立刻紧紧地抱到床上 第六章、 清晨的阳光暖暖地照在海滩上,潮水“哗”的涨起又迅速退回去,我和宇昕并肩坐在沙滩上。用53号探亲抗孕片说明书折成的纸船,我取名“53号”,我问: “你能爱我多久?” 宇昕表情木然地坐着,看到我苦痛又失望地扭过脸去放纸船,淡淡地说:不知道!不冷不热,一滴泪随着宇昕的话落在船上,顺着涨起的潮水漂了出去。宇昕的好友李振军看见纸船,回头望了望他。 回到市里天色已晚,吃完饭我就要走。用伤口来治愈伤口,我想只会更伤得更痛。但无可非议,我爱上了宇昕。只是我需要一个空间,好好想想自己的未来。回宾馆收拾东西时,我主动拥抱并亲吻宇昕,却激不起任何情绪,他始终莫然的站着,最后看了一眼床单,问我:“再来一次好不好?” “不好,我们不会只有一次的,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是我的初恋也是我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以后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好好爱你,可以吗?” 宇昕扭头看着窗外,冷冷地说“可以!”。 我轻轻地吻了吻宇昕的唇,对他说 :“我爱你,如果你和别人恋爱了,我等你分手;你结婚了,我等你离婚!” 冷冷清清的家里,母亲憔悴的面庞以及忧怨的目光,家里的需要,家人的期盼。我卷着一套衣服,像平日里放假回家或开学回校一样再次来到阳江市。 待遇太低,要么工作量大,挑了十几天,我的身份还是无业游民,踏出家门时所有的激情都被现实一点一点压了下去,像泄气的皮球弹不起来。表姐催着我快点找到工作以便搬出她的小屋。走投无路的痛心之下,我和同学跑了半个月的推销,每天在公车站上挤,去城里的各个学校兜售日用品。别人休息我就上班,还得小心地躲过宿舍管理员的目光,那是一种像是从别人口袋里偷钞票的感觉。有一晚我两手提着重重两大袋商品从医学院出来时,已经快八点钟了,看着街上人来人往,我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是母亲的声音。母亲习惯性地问吃饭了没有,我赶紧说:“吃过了,正在闲逛呢,您呢?” 母亲说:“早吃过了,你在外面要注意一点,别太累了。”我哽咽着,没再说话,最后母亲以为电话断线自言自语的挂了电话。 我决定放弃那份工作。 第二天去 “重庆火锅城”做服务员。曾经信誓旦旦最低限度会做营业员,无论如何也不做服务员,而此时我几乎成了洗碗工! 那天下午三点去上班,到夜里十二点饭店打佯时才算“下班”了。手不知被割破了几处,忙碌与必须面带微笑已经让我顾不上刺痛的感觉,浸水过多的双手微微红肿。凌晨一点,我疲惫地回到表姐的小屋,不敢洗澡,可脚步声还是把她吵醒了。表姐极为不满的语气让一样倔的我决定第二天就搬走。 还是早早到饭店门口等待开门,在还没有找到别的工作之前,绝对不能放弃这份工作。又开始了拖地板、洗碗。江磊去上班经过门口时看到我,说走吧,别做了,去我那住。 江磊是甘肃人,长得高大槐梧,挺直的高鼻梁,轮廓清析的国字脸,甚至还有一又大而有神的眼睛,随军到阳江读高中,和良萧同班,后来考到广西民院计算机系,毕业后为良萧回到阳江,那时只是联通阳江分公司一名普通的业务员。而良萧凭在学校晚会上主持过几次节目以及厚实的关系直接进了教育局,成为一名普通话测试员。江磊到过我们学校几次,三年里每个周末晚上的电话几乎都给他们占用了。我19岁生日时江磊送了一束红色康乃馨,在一片白色水仙的簇拥中,远远看上去更像红玫瑰。 老板把证件递还给我时,眼珠转溜着,气哼哼地说,“你以后不要再来了,你们这帮人不是做事的”,那情形滑稽可笑得让我幸灾乐祸,有一种胜利报复的愉悦心理。 良萧的单间宿舍里,我和她睡床上,江磊只能打地铺。睡了两天,早已心灰意懒,没有在阳江继续求职的心里,只想离开,至于去哪,却也没想过。 一个人百无聊赖的走在大街上,不知不觉到了北京路。抬眼望见一家信息服务公司在招文员。硬着胆打通了电话才敢走进去面试。抱着无所谓的心理,却顺利面试过关,第二天上班试用。 那是求职以来心情最好的一天,甜甜地睡了一晚后,我开始投入到工作中。我认真并小心翼翼的做着每一件事,加上天生的聪明才智,很快就上手,没几天经理批准正式上班。 所谓的信息服务,充其量就是专门为网络提供技术服务,随叫随到。我的工作是负责接电话。24小时两个人轮班,中间间隔的休息时间只有8个小时,寂静难耐的深夜里,只能用上网聊天来打发。 QQ里多个 “李梦樵 ”,经常在夜里遇到他,但从没打过一声招呼,他的头像每次总闪在最前面,如此大概已有一个多月了。到信息公司上班后的第四天,我上夜班。凌晨四点,李梦樵的头象还亮着。成熟的头象,不禁让我产生一种要了解的冲动。资料显示32岁,很成熟的年龄!还是北海的!我问:“是你加我的吗?”很快李梦樵就回应:“是的。” “为什么从不和我说话?” “我喜欢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你的头像。” “为什么?” 李梦樵反问:“你还是学生吗?现实中的你像这个头像吗?” “我不是学生,但我喜欢这个头像。” “选这个头像的人,内心一定渴望平和,善良,随和,有爱心,却不失个性。外在很活泼,其实内心孤寂,对吗?” 我直言:“没错!继续——” “你这一生会遇到一个可以完全改变你的生活和命运的人,而那个人就是我。” 我随口吐出:废话!凭什么?!却打出:呵呵,你太高估自己了吧? “我是认真的,已经加你为好友很久了,却没想到过和你聊聊,只想就这样看着你的头象。能告诉我你的职业吗?” “你都能说得对那么多了,再猜猜我的职业不可以吗?” “不是教师就是医生。” “确实是师范专业,但现在没有从事教师工作,为什么你能说对那么多?” “我曾是医生,中国心理协会会员。” “哈哈,怪不得,你——北海人?” “不是,我在成都,两个月到前北海,你叫什么名字?” 我撇开他的话说:“我喜欢红玫瑰。” “我也喜欢红玫瑰。热情!奔放!可实际上,你并不适合红玫瑰,也许正是因为你所不能拥有这一切,所以才会喜欢,才心中充满渴望,对吗?” “也许吧,你为什么要到北海?” “因为一个人,你多大?” “至少比你小10岁!” “你还小,有些事不懂,很想和你说说,可是怕你承受不了。” 我对着电脑屏幕苦笑着打出:“不会的,同样心痛过的人,怎么会容不下别人同样的感觉?” “你不仅善良还善解人意,真是难得。” 天亮了,同事来接班,我告别了李梦樵。 夜里还是会遇到李梦樵。后来我知道李梦樵在成都做了六年医生,和妻子同在一个单位,因为分房而仓促结婚,正面临感情危机时,他在网上恋了半年的何东芝,从北海飞到成都,他们一起回到南宁、桂林。李梦樵说他可以为何东芝出生入死,情愿放弃在成都所拥有的一切,为此遭到家人的背弃,可当他已不能回头,变成一无所有时,何东芝毅然离开了他。此时的他身无分文,没有工作,无家可归,一人身在异乡,他晕倒在路边,车又不长眼的从头上舔过去。医院里,医生告诉他有恶性脑瘤!李梦樵卖掉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出院那天如一片浮云,风吹到哪就去哪。曾优越又风光的他,此时几乎成了一个流落街头的小乞丐。上个月才应聘到北海中华生物制药有有限公司任总经理。那夜的凌晨两点,李梦樵把电话打到办公室来,大声的哭起来,我也流着泪。李梦樵问:“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不会落泪?能不能来看我一眼?并我的骨灰,留在何东芝所在的城市,我要永远陪在她身边?” 我对话筒拼命点头:“能,一定能,我会去看你,会为你流泪!” 21岁,正充满纯真的梦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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