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亡前夕：无道德时代的性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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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金融时报》中文网专栏作家 老愚 2010-09-30 (www.ftchinese.com)

近日，天津师范大学管理学院副教授李某的香艳日记被妻子拎出来“呈堂证供”，迅即爆红网络。按照其妻“正义之剑”公布的“日记”图文，李某十多年来一直与数名女生同时保持性接触，形成了事实上的性部落。她们不是性奴胜似性奴，是在李某副教授身份引诱或威慑下的性奉献。这些日记记录了他玩弄女学生的全部细节。其中一名19岁女生王某在入学不到四个月时，就被带到床上，一直到毕业都是副教授的性奴。日记详细记录了每次的做爱过程、感觉，以及所支付的钱财。

可以说，他是这个苦心经营的性王国的领主。日记通篇记录的几乎都是情欲的萌发及完成，连每个性奴何时来例假都有详细记载。李副教授给所有女人编号，进行月度及年度性交次数统计，甚至连自己在外面嫖娼的情况也要一一记录，包括对方名字、交易时间地点，以及支出。心理过程纤毫毕现，用笔坦率直接，时有华彩乐段，可谓是一部异常真实的性活动史记。

李副教授强烈的征服欲，以及露出冰山一角的煌煌战果，令正义人士震惊，让无权之人艳羡甚至嫉妒。如果说，广西来宾烟草局韩局长日记还仅仅是一个短篇（从时间跨度和性奴数目上），那么，李副教授的就是一部大长篇了。

该妻身披锵锵网名“正义之剑”，于本人有决绝复仇之意，于社会大众，也颇能满足其揭黑反腐的心理需求，这也是将一出喜剧转化为正剧的必要前戏。如此一来，人民的窥视就变得合理而且正当了。唯一遗憾的是，李副教授未从半年前韩峰日记事件里获得应有的经验，还是随意存放自己的私密日记，终于让自称“收拾东西”的妻子拿到梦中想念多时的证据。两个人的战争往往殃及池鱼，李某的众多性伴侣就这样被扯到前台，脱光了衣服。高校里普遍存在的不伦性交易图景，也这样突兀地呈现在世人面前。

在当代中国，性正成为超越一切束缚的蛮力，促成肉体与财富的轻松兑换。被权势炫富纳入性消费对象的，不从的风险远高于从的后果。权贵炫富阶层事实上的性统治，造成了社会普遍而深刻的性压抑和性嫉妒。

即将演变成罗生门的湘西凤凰县两名警察参与的强奸逼死未成年女孩一案，体现的是底层力比多分子的暴戾凶悍，如果说他们在光天化日之下霸王硬上弓式的性满足，泄露的是整个社会秩序失控的真相，那么，韩峰局长和李副教授的色情日记，则展现了基层官吏和一般文化人的真实道德状况。他们放纵自得，根本就无所谓荣耻之分，在他们心里，只有欲望的满足——官色财，才是人生的终极目标。他们唯一的缺憾是，身体跟不上欲望的需求。他们几乎患上了成就增长焦虑症：更多的女人，更多的钱财，更高的官职。

韩峰局长的年度目标是：到手女人多，要注意身体；“还有一个莫瑶待玩”。

李副教授的目标是：新购住房、去除口臭、红颜知己、 壮大阳根。

无限的欲望折磨消耗着他们老去的身体，他们唯一的敌人是自己的身体。他们当然不能服老，因为那意味着自己人生价值的彻底丧失。未知的韭菜一般生生不息的性目标，在眼前在灵魂深处妩媚摇曳，那是他们痛苦的根源。世界在眼前化作性诱惑，那个深不可测的黑洞，是他们人生的乐趣所在。容易获得的性使他们自信，也使他们忘记了羞耻。他们把异性视为物，甚至只是一个器官。在他们心里不可能有爱与责任，落在笔下就是“射”“大干了几回”，几乎皆为生理感受，一个生物体的本能满足。

且看李副教授的卓越抒情文字：“今天是终生值得记住的日子，与王x第一次有了实质的‘关系’，的确是一个纯洁的姑娘，深入障碍，不忍强行，几次征询还是认可，心情有些紧张，更是激动难抑，浑身冒汗，介入一半，已见初血，她也有数次难忍之疼痛状，好不忍心！可爱的，伟大的女孩！充满青春气息的漂亮姑娘，我终于得到了你。兴奋也幸福。处在危险期，只好采用工具进行的；今后当须克制！再克制！另外不可再张扬关系，以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送别归来，心情舒畅，特记载于此。相约嘱这是一个永远的秘密，也是永生难忘的美好记忆！”

这段高潮体验里，只有占有处女的狂喜。对贞操这种稀缺物质的掠夺，于他们有绝对的巅峰体验。啊——“可爱的，伟大的女孩！充满青春气息的漂亮姑娘，我终于得到了你。兴奋也幸福。”这是多么美妙的文字！乐不择言，竟然使用了“伟大的女孩”这样的修辞句式，他实际想说的是，一个值钱的宝贝。“青春气息” “漂亮姑娘”才是价值所在，在这以前他使用了“纯洁”，判定此女乃处女，故有对血迹的不厌其烦的描述，其中有一种得意炫耀的颤抖的笔触——好像饿极了的秃鹫不意吃到了完整的猎物那种惊喜。“永远的秘密”“永生难忘的记忆”，传达的皆为“启封”一个处女的巨大成就感。这当然是一个“永远的秘密”，对以师生关系看待他和她的人来说。似乎可以隐约体会其带有某种罪恶感的愉快心境。

即使这样，如果没有妻子“捣乱”的话，也绝对不会有任何后果，他们会一直保有自己的社会地位，甚至不断攀升。

人际关系变成了或被他们改造成了性关系。师生关系、上下级关系、客户关系全成了性资源关系。他们似乎是胜利者，一个个身下的异性仿佛是战利品，是他们性能力和社会关系的勋章。其实，他们是各取所需，被他们压在身下的，也获得了某种利益——吃饭，化妆品，服装，手机以及提拔高分数等等。这只是场交易。不过是以貌似感情主导的交欢，替代了赤裸裸的性媾和。不管是怎么达成的苟且，双方或多方都觉得自己是赢家——践踏人类基本道德准则注定有一种巨大的快感。在这种性关系里，他们空前自由，但前提是家庭的解体，背叛，谎言以及贪污和攫取。支撑这种性关系的，一定是反文明秩序的贪婪与无耻。

触目所及，“万物之灵”自觉褪去了文明的外衣，以本能行事，以满足发酵的欲念为旨归。在无道德社会里，是非、正邪、羞耻、教养等等都是放纵的绊脚石，必除之而后快。一大批教授学者，争相充当本能解放的义士，除了理论呼吁，他们在行动上更是身体力行。

性的盛宴已然成为这个国家民众心情的顶级调味剂，一幕初歇一幕又起。对性的围观，一边是道德人士的辣评，一边是无数网友兴奋莫名地赏读。每一起性极端事件，总会唤起人们难以遏止的热情——大家仿佛午夜文库里的超级侦探马洛，生活的意义就在于静待那一美妙时刻的来临，然后大展拳脚，追索每一个可能的细节，回味，想象，放大，好像亲手制作了一道绝妙好菜。他们太渴望观看了。在政治出口彻底封堵之后，性俨然成了唯一的出口。

搞垮一个个冠冕堂皇者的切口是它，在撕碎正人君子们的伪装的同时，他们获得了巨大的快感，既证明了自己固有的道德优势，又酣畅淋漓地体验了围观的乐趣。

对被脱光衣服的人，他们既讨厌又嫉妒，有着难言的心绪。在某种程度上，性乱分子是他们的英雄和偶像，他们羡慕这些性英雄，是因为自己还处于某种道德束缚之中，他们会暗暗厌恶自己那祛除不了的责任感，讨厌自己的贫穷，讨厌自己不能蓬勃横行的性能力。

性嫉妒激发起强烈的“讨伐”兴趣，警察办案一般的审问、搜索、注释，无一不是出于意淫之瘾。他们心有灵犀，所有可能的指向都是那儿，就是那儿。在意会中，他们体会来之不易的快感。

其实，他们只看到了香艳和潇洒，没看到日记们那颗疲惫而绝望的心。

性王国酋长们，以为性的满足会带来幸福感。这种突然放大和增加的欲望的满足，让他们处于爆油炸状态。他们的日记是非记不可的，因为他们在朝向死亡的方向飞翔。他们制造自己的秘密，且以拥有秘密为荣。每一个细节，做爱的次数，视觉以及心理的感受，就全部成为幸福的内容，记日记只是一种习惯性的自我确认罢了。

羡慕，但切勿忘了英雄们的悲哀。他们全然丧失了爱的能力。他们已经不能去爱一个人，而只会去要一个肉体。在貌似风光的性饕餮盛会中，肉体或许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心却是寂寞的。祛除寂寞的唯一办法是两具肉体无休止的摩擦，但肉体总有餍足的一天。无法去爱和不能去爱的身体，徒劳地摩擦，只会使其掉入更深的寂寞之河里。那是孤独和绝望。欲望可以被放大，通过持续的放大会带来快感和成就感，但无法克服挥之不去的无聊感和对爱的极度渴望。

韩局长和李副教授所取得的性成就感，在“超级剩女”潘子晴眼里或许一文不值。该女是冉甲男长篇小说《我的非常闺密》的女主角，她信奉的两性原则是 “只有我挑选你，没有你挑选我”，所有的男性只不过是她即兴消遣的性对象，她是征服的符号。新女性早已经进入自我享受、彻底开放的无障碍性交往状态，以功利为目的或不以功利为目的，她们在二者之间游刃有余，永远站立在胜利者的山巅。这种性女皇是一种现实的存在，在两性战争中她们要做主宰。在潘子晴面前，韩局长和李副教授的性战利品，仅仅是些鲜活的肉体罢了。

或明或暗的李副教授们的性狂欢，不能不说是这个时代的奇观，他们以记日记的方式，在赋予自己凡俗生命以永恒的价值的同时，也完成了对中国当代社会风情史的真诚书写。渴望知道中国真历史的人，都应该向他们脱帽致敬，因为他们倒在自己的真实面前。

（注：本文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如有意见或批评，请与作者联系：[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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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了白发的先生，没有了郎朗书声，只剩下淫荡的荷尔蒙
我记得那个教授有光的头颅，断掉拖鞋，还有他铿锵的话振聋发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