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自由，兼容并包——《梦萦未名湖》编者寄语

前夜与光明

本书是北京大学四代学子鸿儒的怀旧文集。独树一帜，神来之笔。
    癸未岁杪（2003年），《挑战书》横空入世。一人擺擂，诸友唱和，积金至斗，滴水成河。终将挑战、应战之雄文佳作结集成书，名之曰：《梦萦未名湖》。其编辑手法亘古未有，自成机杼，实乃世界文坛所仅见，亦为我北大人的又一建树。
    作者年齿，上至鹤发九十七，下及龙驹二十七。横跨世纪七十年，洋洋洒洒二百篇。在这里，他们唱起了梦里的歌，倾诉着心中的念……
    纵观全书作品，不外“观北大”与“北大观”。
    前者，以不同视角，异样情怀，摹绘燕园之湖光塔影、烟云春秋，尽述北大人的悲欢离合、理想追求。
    后者，高擎“五四”民主、科学的大旗，胸怀“以天下为己任”之壮志，求索“人生之路”、“北大之路”、“民族之路”、“国家之路”。
    笔者来自五湖四海，奔赴神州各地。其学科不同，命途各异，见闻广博，祸福亲历。故其文也，扣人心弦，可歌可泣。逸品所敘，虽为自身经历的片断或是思想内涵之点滴，然而无论是对燕园春色的缅怀，抑或对青春年华的追忆；无论是对苦海生涯的叹惋，还是对理想梦境的希冀，都是群体记忆宝库之翦片、推动历史演进的潜力。他们用自己顽强的生命勾勒出中国知识精英的《浮世绘》，撰写出一部时代苍黄反复的《万年历》。故而，此书既是北大校友温馨的心灵家园，也是当代青年精湛的历史简编。
    昔者蔡元培校长曾以“囊括大典，网罗众家，思想自由、兼容并包”之宗旨办校，遂使“北大”与“哈佛”、“牛津”三雄鼎立于世界最高学府之林。
    今此醒世恒言传承九十载，吾辈又岂敢稍忘？诚当以此宗旨编书，但求“北大精神”、“未名风骨”植根万世于历代北大学子之心。
    先校长谕：“……苟其言之成理，持之有故，尚不达自然淘汰之运命，即使彼此相反，也听他们自由发展。”故此，在本书这片百花园地中，我们亦遵循先哲之遗训，不设禁区，不架高压线。编者与作者之立场与观点“即使彼此相反”，吾人亦当遵嘱，“听他们自蔡元培校长在北大由发展”，绝不抽筋剝皮、横加砍杀。所谓我侪提供平台，作者文责自负，但求校友们得以“抒胸臆以片楮(纸)兮，言壮志于云天”。
    本书目录和文章开篇首先介绍作者的“头衔”，刊登其自传（或简介）及玉照，无非是让那些虽为同窗却从未谋面的校友们彼此有些了解，并向国人宣示，几十年来，我“北大人”虽然历经种种磨难与考验，却能自强不息，孜孜不倦，为国家和社会作出了应有贡献。
    用挑战、应战、众人打擂的方式组稿，无非是鼎革旧习，以激发振笔诸君的雅趣与豪气，达至以文会友，以友辅仁之鹄的，绝无炫耀攀比之用意。同窗之雅，至圣至纯，或将军院士、或庶民布衣，同是兄弟姐妹、北大儿女，曷分贵贱高低？
    一代宗师、年逾九秩的季羡林教授，虽久卧病榻，仍为本书挥毫题签：“魂萦未名湖”。数月后，又主动建议将书易名为《梦萦未名湖》（与季老代序之标题同名），并再次题签。适足可见季老对此书的关爱与重视。

前夜与光明

四年多过去了，在义务编辑们的案头摆放着一百八十八位作者从世界各地发来的二百余篇精彩绝伦的力作（有投数稿者），合计约八十万字、照片数百张。这种出人意表的热烈反应，诚然不是吾曹几个无名“老”卒有什么惊人的号召力，而是北大莘莘学子心中都蕴蓄着对“博雅塔”那份浓得化不开的爱，对“母亲湖”那份深得不见底的情。
    经过多番努力，“北京大学出版社”终于把《梦萦未名湖》列入了出版计划。然而，极为遗憾的是，他们过分注重经济效益，并特别强调书中不少作品有触犯“禁区”、“高压线”之嫌，必须刪除。
    这本是意料中事。只因“令行禁止”乃是所有出版社图存求生必须恪守不逾的天条。因此，吾辈组稿伊始，便制定了“国内先出（被砍杀的）‘选集’，国外再出（未删节的）‘全集’”之应变方针。同时，为了避免尔后不必要的纠纷，在签约时也清楚写明出版社只拥有大陆版权。
    然而，万想不到，一看样书，那部闪耀着智慧和理想光辉的原稿竟由近八十万字被狠狠地删节成四十余万字的“损手断脚”、“无滋无味”的残本，怎不令人心碎！
    原书中，北京大学建校以来九位著名的校长、先贤，诸如：严复、蔡元培、陈独秀、李大钊、鲁迅、马寅初、许梦麟、傅斯年、胡适等九人的遗照、墨宝悉数删去；作者们提供的数百张珍贵照片竟是一张不留。更有许多难得一见的杰作（包括本书四位顾问中的两位：北大前常务副校长、党委副书记郝斌和名作家、老党员黄宗江等的雄文）均被砍去。一位文章被无理剔除的作者忿忿道：“为了使当局网开一面，我已强忍下来。心里的话，只讲了三分，这还不成。难道要让它们全部烂在肚子里吗？！”
    将挑战、应战之佳作汇编成书，本是我北大人开编纂先河之创举。然而吾等看到的“样书”却依然是一部呆板平淡、毫无特色的常规文集。我们虽然能夠理解和体谅出版社的难处与苦衷，却也深感痛心和无奈，唯有任其宰割与肢解。
    终于，排版完成了；终于，样书出来了；终于，书稿上机了……终于……终于《梦萦未名湖》终于……没有下文了……何以如此？众说纷纭。言“奉命行事”者有之；传“小人告密”者亦有之。
    请问奉谁之命？又有何密可告？
他们既不肯（不便？不敢？）坦诚相告，区区草民如我者流又怎会知道……
    呜乎博雅心！
哀哉未名魂！
    本书的文章只不过是作者们行使“宪法”赋予的神圣权利，直言不讳，写出自己的喜悦、怅触、感悟和理念而己。尔后又被刀笔吏扒了皮，剐了肉，剔了骨，只剩下光光溜溜一根筋了。难道还不够干净纯洁，还不能令人放心吗？为什么一部体现了季老所说“真情、真实、真切”的文集就这么难产呢？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们百思而不得其解。我们烦恼，我们踌躇，我们酸楚，我们痛苦。
    百无聊赖之中，忽然灵光一现，想起了马克思的一段宏论：“没有出版自由，其它一切自由都是泡影……自由的出版物是人民精神的慧眼，是人民自我信任的体现，是把个人同国家和整个世界联系起来的有声的纽带……”
    多么深刻！多么中肯！马克思毕竟是马克思。一代宗师寥寥几十个字就一语道破，使八世重孙的吾辈大彻大悟、茅塞顿开，终于开始明白了，逐渐懂得了，深刻认识到了一个极其简单的真理——可悲的真理、残酷的真理……
    既已悟透，我们就不再烦恼，不再踌躇，不再酸楚，不再痛苦。因为我们是乐观主义者，更是从不言退的倔犟老头。
    我们坚信历史的巨轮不可阻挡；我们坚信中国的明天会更好。所以我们坚信在不可阻挡的更好的明天，我们大家都必将在阳光普照的蓝天下，在姹紫嫣红的花丛中，聆听那一百八十八位校友深沉而悠远的心声……
    我们最终决定不论官方是否出版那部“损手断脚”、“无滋无味”的《梦萦未名湖》，都要着手实施组稿伊始制定的应变方针——在海外出版一部真正具有“北大精神”和“未名风骨”的“未删节版”（全集）。“不管黑猫白猫，能够出书就是好猫。”吾等于是夙兴夜寐，攻苦食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小平你好！( 改革开放初期北大人对邓小平的亲切招呼 )你老人家功德无量，毕竟还在祖国的南疆给我们留下了小小一块绝非纸上谈兵、徒有虚名，而是货真价实、有目共睹的“自由、民主、平等”的圣地、“言论、出版、示威等众多自由”的乐土——香港。
    在这个任人雄飞的美好天地里，任何香港居民，不分国籍、种族、性别、出身、信仰、居住期限，无须任何背景、证明、后门、贿赂、资本、经验，不必跑断腿、受审查、求公章、看白眼，只要是个人，都可以大摇大摆、从从容容地去趟登记署、交张申请表、付点注册费，不消半小时，准能堂而皇之、安安稳稳地坐上出版社的大班椅。接着，路都不用走，挥毫写封信，不花一分钱，翘腿等三天，就能收到政府发出的十个免费国际书号。此时，你便有权光明正大、随心所欲地印制任何出版物，并在自由世界的所有国家公开发行。
    （党派团体、政治立场、思想观点、褒谁貶谁、拥谁反谁、保谁倒谁，一概不问。唯有极端淫秽、暴力、血腥等荼毒青少年身心者严禁出售）
    正因如此，我们广大的作者和读者今天才终于拿到了这部“体貌丰盈”、“有滋有味”的《梦萦未名湖》（未删节版），一部近百万言、照片手迹四百多帧，春秋笔法、探骊得珠的鸿篇巨制！小平啊，小平，多谢啦，多谢！
    然而，令人无限悲惜的是，几位耆耄之年的老前辈等待不及，已然跨鹤西去。吾辈唯有捧书遥祭，聊慰诸位先贤在天之灵了……
                                                                            “未删节版”编辑部
                                                                               2009年 5月 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