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 哥 (小说)

巴歌

1
九十年代的一个冬天。广州。
下午四点，我送完货回到工厂，保安交给我一封信，信是从我家里寄出的，拆开一看，里边还套着一封信，字迹娟秀，一看就是出自女性手笔。我一边猜测一边快速打开了信封，是这样写的：
哥，你好！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也许你会觉得我冒昧与唐突，但是，除此之外，我已别无选择——
我是安哥的妹妹安芬。是这样的，我哥出去打工至今已整整五年没有回过家了，头两年还寄钱写信回来，后来就音信全无了；有的说是跟人合伙开厂倒闭，无力还钱，在外头躲债；有的说是帮人走货火拼死于非命……但我妈妈不相信，她相信儿子是正直人，是清白人，不会做出对不起安家的事的……大年三十别人家都已吃团年饭了，妈妈总是站在门外以手加额盯着大路看，说再等等，她喃喃自语说有预感，再等等儿子就会回来的，一家人在一起吃团圆饭多好……天都黑了，妈妈一脸一期待换成一脸的茫然，别人家的鞭炮接二连三的油炸响了，妈妈的眼睛开始淌泪水。几年来，妈妈的眼睛都快哭瞎了，爸爸按以前的信上的地址把东莞那块地快找遍了，无功而返，已经大病了几场了，昨天刚进了医院……眼看又要过年了，我不知道我这个家该该如何是好；早些日子我翻看了哥的同学录，不经意中我发现你的字迹跟我哥的一模一样，几乎不分彼此，所以我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想请你以我哥的名义写封信回家，爸看了信病立马就会好起来的，也就不用在医院里过了。爸是肝硬化晚期了，医生说他顶多就半年左右的时间了，我想不到有什么办法可以延长他的生命，我的眼睛也哭的肿肿的，所以我冒昧写出这封信，恳求你能够帮我一次，也许这封信可以帮我们家过一个快乐的年，我在这里先 谢了！你就这样写吧……
越往后看，心绷的越紧；最后曙名日期是12月5日，离我看到信时已经整整四十天。回到宿舍，赶紧找纸和笔，可是，心底却象打翻了五味瓶似的啥滋味都有，干脆闭上眼睛一骨碌躺倒在床上，安哥的影子迅速在脑海里浮现……

2
安哥是我高中时期的同学。
安哥名叫安为。小我一岁，个子出我一头，已经一米七六了。高一时我九十斤，他比我重二十斤；蛮结实。早熟，一副关公式的美髯已然初具规模。单独左脸一深酒窝，只要一笑起来，本来蛮质朴单纯的一个人由于左、右两边脸形的不对称，而显得有些几分狡黠……当时热播电视连续剧《霍元甲》，安哥最爱看。可是学校上晚自习是不许外出看电视的，安哥就偷偷翻围墙而出，去附近厂矿的工人食堂里去看；看完回来必定在同学面前耍弄几把式，说这就是“迷踪拳”！其样式有板有眼，亦憨态可掬，象极了霍元甲的徒弟陆大安，引来大家一阵搞笑；由此，大家就叫他安哥了。
高二的第一学期我和安哥是同桌。
翻开安哥课桌，背面除了贴了课程表旁边还贴了一张表，里面只记有月份和日期，其他什么也没有。有时候大清早，他一进来就掏笔在上面匆匆写个日期就完事了。有个周末，我们下完一盘象棋，打开课桌拿零食，我一眼又瞄到了课程表旁边的那个，于是好奇的问是什么东东，他卖了关子，笑而不答，曰：“天机不可泄也！”后来，有次早操，明明安哥和我一起下了楼的，可是，半路，安哥却扭捏起来，迟疑着转身回宿舍去了，早操缺勤，直接导致班上扣了出勤分。班主任问他，他说是肚子疼；后来在我的再三追问下，安哥说天亮时作了梦，然后就“尿裤子”了……说完，打开课桌，用笔在课程表旁写上了这一天的日期。猛然间，我锤了他一拳，说这个也要记下来？你好有聊啊。安哥嘿嘿坏笑，说我又不妨碍别人。再说了，这些个全都是我安哥的革命种子，如果现在让他们落地生根，地球上一夜之间多出现一片森林！只可惜他们来的不是时候，我还没有来得及为他们找到合适的土壤,嘿嘿……然后压低声音说，你说这事它居然好有规律的，我每个月一般至少都有两次，每次时间相差的上下不到一天，就象女人的那个一样。说完拿眼睛扫了四周一圈，再一次压低声音说，我昨晚天亮时做春梦了，梦见了英语老师在后操场的树林里给我辅导，她那个那个，安哥支吾一阵就不那个了，说朱老师穿的太透明了，几乎想看的都能看见……然后就走火了，火山熔岩狂涌而出……安哥眼睛又诡秘的扫了一下四周，发觉仍然很安全，就接着说，哪知这次量特多，感觉跟尿了裤子差不多，冰凉冰凉的，我索性脱了它扔到了床底，另一条昨夜洗的，还没干；早上出操铃响，我就穿了长裤下来了……走在路上，，感觉整个裤裆都空荡荡的，心里慌张的很；谁知走着走着它突然兴奋了，乍一看，不好，总不能撑着个大帐蓬去出操吧，那就丢人丢大了，于是，赶紧撤回宿舍……我嘿嘿了几声，说安哥你色胆包天，居然敢打咱们朱老师的主意。安哥急了，明明是个梦嘛，明明在做梦嘛！梦能说明问题吗？我笑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个话可不是我说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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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安哥高一时其他学科成绩都好，唯独英语不及格。高二时，换了班主任，兼任英语老师。当这个英语老师仙女下凡般地出现在全班同学的视野中时，全班同学立马鸦雀无声，可能是被真正的美深深的折服了；真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只是这个林妹妹是戴着眼镜的，纤巧身材，高腰牛仔裤配短袖真丝衬衫，居然敞开两颗扣子，粉红的胸衣由朦胧而清晰，到胸部正中处显而易见地露出两个粉红的反方向小括弧，饱满而性感，在那时已经是足够大胆前卫了，加上书香气质，一眼就能定义这位乃女中之精品也。接下来自我介绍：我姓朱名丽也，24岁。大家不要错误的认为我的名字有三个字，我姓朱，单名一个丽字，也：文言文的……者……也，常用表判语气；我这样自我介绍是想加深大家对我的印象，没有别的，大家除课堂叫我朱老师外，其他场所都可以叫我小朱或朱姐，都可以，这样大家才没有距离感，就象是一家人，从今往后我就是你们的班主任兼英语老师，请大家多支持我的工作。再说学好英语并不难，大家平时多用英语对话，用英语开玩笑讲笑话，无形中可以提高了自己的英语知识。互相学习，互相帮助，互相提高……这时，安哥在下面自言自语道，我看干脆就叫“神仙姐姐”吧！话音刚落，立即引来一阵暴笑；有调皮的男生起哄说，安哥看金庸的小说看多了，还以为自己就是段郎呢……课堂里又掀起一阵暴笑……朱老师脸上泛起了一丝红云，随即迅速转身面向黑板，轻轻的干咳了两声，大家赶快安静下来，按常理推断，老师可能要生气了，至少也会大声斥喝一下，你们怎么这样对老师不礼貌……诸如此类等等；不料朱丽虽然笑容收起来了，却没有发火，而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讲台上贴的座位表，喊出了安哥的名字，安哥刷地一声站了起来，脸上印刷一般的刷上了绯红的颜色，立马又换成白色的，一副大难临头却威武不屈的样子，勇敢的昂着头迎着讲台上老师的目光……朱老师笑了，教室里天气立即多云转晴，大家松了口气。老师挥手示意安哥坐下，说安同学你真会调节气氛，看把大家逗得乐的！我不是要批评你，而是要表扬你，因为活跃的课堂氛围总比死气沉沉要好；但有时也要注意分寸，张弛有度，大家都是高中学生了，有些东西意会就好，适可而止，既能调节气氛，又能让注意力相对集中，事半功倍，何乐而不为呢？我查过全班同学的成绩，比如安为同学，上学期的英语成绩是不理想的，不过没关系，从现在开始努力，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后来安哥的英语还真的进步了。高二一学期期终考试就进了前十，一直到高中毕业，安哥的英语成绩一直名列前矛；还代表学校参加几次市级的英语赛事，得到大奖的。有时候我拿课本卷成话筒的样子对他采访，请问安哥，你说说你的英语成绩是如何提高的？每当这时，安哥就憨憨的笑，眼睛盯着旁边看，左脸的大酒窝不失时机地露出来，让人感觉这笑里腋着藏着一些秘密似的。其实我能感受得到，自从高二以来，安哥象变了个人似的：上英语课特专心，举手回答问题的次数多了，做课堂笔记更是滴水不漏；平日自习课时只要有朱丽在，安哥总有那么多问题要问她，有时候一个问题刚刚解开，朱老师抽身要走，立马又被叫了回来，弄的有的同学等半天也没有等到到机会，结果是下课了，有女生抗议说，现在朱老师成了安哥的私人教师了……

4
安哥棋琴书画，样样都行；每每学校搞文娱活动，都少不了安哥的份儿：要么口琴，要么笛子，要么二胡，虽说不上有多专业，就业余爱好来说，能够达到他这份上已经拥有很多掌声了。我在学校是学生会头领，负责宣传工作的，学校的黑板报全权由我负责。理由是我的字写的还马虎，这得益于我祖上的基因遗传。我爷爷是方圆百里地的“文状员”，只要这地头有人要写状纸，打官司，婚丧嫁娶，用得着笔杆这玩意者，都会来找爷爷；我爸在国军部队“被参军”了五年，是团部的文秘，因的是一手好字；当然我比爸差远了，但多少还遗传了一些皮毛吧。我觉得我喜欢文字是与生俱来的，一个汉字，可以写出不同的多种格调，多种情致；用不同的形体来写，就会有不同的感觉，不同的韵味，不同的美。汉字太神奇了，浓缩了中国古老文明之精华，承载了汉文化的太多内涵，源远流长  ……，古往今来，几多才子佳人，…………莫不皆有一手让人叹为观止的书法；而当下，有一手流畅漂亮的书写不啻是一张亮丽的名片。，就为这事，安哥多次要拜我为师，其意之真之切我能体会，但要说立马就能写出一手好字，我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也。没事要多写写画画，基本功扎实了，效果自然见长。当然，要有质的飞跃，那就一定得有高人指点，可以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我们那时候到高二时就实行文、理科分班了，学校的宣传工作以及墙报都由文科班包干了。学校的墙报一般一周更新一次，主要是展现良好的校纪校风，表扬好人好事，弘扬正气，压歪风邪气；也有转载报纸的优秀散文，诗歌，也有从各班级挑选来的好作文……版面设计、稿件采编、文字书写等等工作我亲自搞定，刊头还有小插图等绘画工作就交给安哥了，这样我跟安哥合作了很长时间，我们配合的相当默契，相当愉快。期间，安哥也不失时机的提出了比较有创意的想法，比如，他说要求分出一个版面用来做英语专栏，我高度赞成，并且收到意想不到的成效，得到了学校校长的首肯，特别是朱丽，把安哥捧的都快忘记祖宗是姓啥的啦。到高三快了，因为要集中精力应付高考，所以把这些工作移交给了刚刚晋级上来的高二文科班了。好多次我用毛笔写黑板报，学校的领导也悄悄过来观摹，时不时称赞几句，表扬一下；安哥就站旁边呆呆地看，右手摹仿我握笔的姿势，运笔的形态，手腕用力的分寸……看得出安哥对书法的无限热爱，我的作文本子就长期呆在安哥的课桌里，有空他就拿来当了字帖练习；功夫不负有心人，到了高三的时候，如果不看课本的名字，很多字就连我自己都分不出哪是我写的哪是他写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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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高三。
到现在我都无法回想高三的一年是如可渡过的。不经意的弹指一挥间，就到毕业填志愿的时候了。安哥说他第一志愿要填医科大学。他说他家就有三个直系亲人死于癌症，爷爷死于肝癌，奶奶死于肠癌，伯父死于肝癌……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一个被癌症夺去了生命，而自己却无能为力，人生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癌？安哥说他要考进医科大学，一定要致力于这方面的研究，将来一定要攻克癌症，解救被癌症威胁着的劳苦大众。第二志愿要当画家，若是做不了医生那就做画家也不错，天南地北，四海为家，想去哪就去哪，只要画出了名，咱就不再是为了一日三餐而发愁喽……准考证发下来的时候，已经总味着高中时代的结束，三年的高中生活，就这样一眨眼间过去了，显得匆匆，太匆匆……三年的时光，三年的相处，大家都有些难分难舍；这些天里，同学们互相合影留念，写留言，在同学录里留下彼此的家庭住址……那里候很少有同学留下家庭电话，因为，八十年代还真的没有这种条件。那时，高中学生恋爱是绝对不允许的，但不允许不等于没有，只是少有，公开的不多，但地下的，暗恋的，还是大有人在的。但到了毕业的这几天，好象也顾不上这许多了，总会有几对徘徊在树林里，彼此恋恋不舍，愁肠百结，却无法留住这转瞬间即逝的难忘的中学时光，也许这种阶段的恋情就是最人生最质朴最纯粹的情感了，因为他们只是发生在校园，没有社会上功利浊气的污染，没有任何的附加条件，所以，这种爱，最无私，也最无助，大多数亦会无疾而终。因为，双脚一旦踏出校门，何去何从充满变数，不确定因素注定这场早恋的不可持续发展，但是，却是人生最为刻骨铭心的。

莲心慧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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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离高考还有四五天时间。
我从照相馆回到学校，因为有朱老师的个人照片要给她，所以到了朱老师的住处。
那时学校的条件还是相当艰苦的，老师的宿舍就是办公室，所谓宿舍，所谓办公室，就只是一间单房而已。厨房吧，就是在走廊边上放一蜂窝煤炉，房间内除了一张大床，一张写字台，上边放学生的作业，旁边再支一块平板呀什么的，旁边有一水缸，再有一张象样的桌就很不错了。地板就是用水泥沙铺过，扫平，再收光就大功告成，我没有见到过哪一位老师的房间地面铺了地板砖什么的，包括校长大人；但朱丽的房间例外。朱丽的房间布置得象一洞房，世外桃园似的。地板贴上了色调温馨的地板纸，墙壁也贴了墙纸，连同天花甚或至窗帘一起，构成了三位一体的装修效果，听说这种材料得去市里才买得到，我们县城是没有的。这装修得花多少钱我猜不到，但我知道，这钱必须得自己出掏腰包，学校是不买单的。我们都喜欢往她房间跑，去了，任务完成了还想找借口多呆一会，理由不仅因为这里环境好，让人心情放松，还有一种更大的吸引力来自墙壁上的一张大大的油画，画中一位古希腊女神，身体是伸展的，象在飞，也象在跑，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双臂变成张开的翅膀，双腿呈奔跑状，身体是全裸的，仅下体私处有一丝巾迎风飘扬，女人完美的身体一览无遗：优美的曲线，珠圆玉润，一对硕大饱满无比的乳房仿佛在奔跑中震颤……背影有蓝天白云，地上芳草萋萋，流水潺潺……让人心灵为之神往，为之颤抖，为之欢呼，如痴如醉……仿佛能闻到空气中沁人心脾的草香味道，似乎还有女神的体香，悄无声息的散发出来，让人灵魂出窍，心旷神怡。女人，原本就是上帝一手缔造的杰作，女人的身体，似乎亘古以来就是无穷无尽的完美的化身，这种完美，演绎着爱与欲望，演绎着历史，演绎着美与审美，演绎着进化与嬗变……每次站在这张油画前，总会忍不住多看几眼；因为，是一种超时空体验，也是一种超时空享受。除此之外，朱丽家里还有一部十七寸的彩色金星电视机，一部双卡带卡拉OK的收录机，这些在当时属于"五星级的"侈奢品，已经足够彰显出主人的品味以及家庭背景了。
……
远远地，听见屋里有说话的声音，再走近几步，我听出了是安哥在里面；刚要敲门，听安哥说话了，安哥的声音的特质就是，雄浑，厚重，轻度摇滚乐撕哑，笑起来沙沙的磁性对异性很有吸引力。安哥沙沙的笑声带着几分自嘲传出来：“朱老师，我告诉你吧，我有梦游症。嘿嘿,天下居然还有这样的事:人是睡着的，却会到处走，自己一点也不知道！老师,如果不是你亲眼所见,你还以为我在骗你呢……”
于是我迟疑了，停住了要敲门的动作,安哥有梦游症？我怎么没看出来呢？一股强烈的猎奇心理让我决定先听完精彩的故事再说。
朱丽：“第一个晚上，有个人影在我窗前徘徊一阵，我不怎么当回事，我也没看是谁，也不知后来怎么了，又去了哪里”
屋里传来瓷器茶杯揭开杯盖的声音，接着是轻轻啜饮茶水的声音，又是杯盖合上的声音，然后是朱老师接着说，
“有些同学把高考看得太重，心理难免产生压力，造成夜晚失眠，在校园里散散步，这是可以理解的。因为近段时间为高考的事我也忙的不亦乐乎，睡的也很晚，有时竟然也失眠，担心同学们这，担心同学们那的，变得歇斯底里了……”
安哥清了清嗓子，说，
“我七八岁的时候，有一晚上，睡着了以后，又爬起来去了我外婆家。外婆家离我家不远，就隔一个村子……”
这是安哥拿茶杯喝茶的声音，动作粗重。一股清新的茉莉花茶的清香从门缝里传出来。
朱丽问：“后来呢？”
“那天，外公外婆起很早要去赶集卖菜，他们大院门口发现了我，问这问那问了半天我都没有反应，眼睛是睁着的，眼球却不动的，额头上冒着汗，人却是睡着的……”安哥嘿嘿地笑了两声，“赶紧把我抱到床上，一放下就打起呼噜。原以为放心了，到天亮来看人，人又不见了，赶紧到我家找，发现我在自家床上睡着呢！哈哈。”安哥停了一下，换了一口长长的气，“这可把我亲人急坏了，跑去问了很多医生，后来才知道这就叫梦游。现在我终于弄明白了，原来外婆院子里有几棵大栗子树，当时栗子已熟透了，有的小孩溜进院子用长竿打栗子，有的用石头打，自己白天就成功阻止了几个偷食的。有个小子不听，以身试法，就武力镇压，把他打翻在地，坐在他身上压住他，直到他讨饶为止。嘿嘿……”
朱老师接过话茬说，
“难怪了，前天晚上，我被一些琐碎的事弄的睡不着，失眠了。大约在三点半左右，仍然是了无睡意。于是我干脆起来看书。看了一会，眼睛有些疲劳，打了个呵欠，把眼镜取下来擦拭；无意中看了下窗外，窗外月光很好，正值中旬，下半夜了，月光还明朗，我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在我窗外的那棵梧桐树下徘徊，我视力不是太好，仔细辨认一会，发现这人的身体特征好熟悉，跟上次的好象是同一个人；我在脑子里迅速的排查，立马锁定这人是你——安为，我很诧异，都这么晚了，还有啥事来找我？马上就要高考了，安为你该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想到这里，我决定要去问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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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丽停顿一下，接着说，“当我出了门以后,却看见你往池塘方向慢慢走过去了。走得很慢很慢，似乎是有很重的心事，要不就是很专注在想一个问题。我加紧两步追上去，走近了，发现你面无表情，我喊你的名字，谁知，我连喊三声，你仿佛对声音没有反应，眼睛虽然是半睁的，鼻梁和额头都有微小的汗珠，可是眼球却是不动的，象在熟睡中……这情形着实把我吓一大跳，一时半会，我竟然不知所措了。我有意放慢步子，看你到底要怎么样，你慢慢地绕池塘转一圈后，双手换了一个姿势，从裤兜抽出来，在胸前交叉抱住，又神经兮兮的折返回宿舍了……天哪，这不是在梦游吧！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果你不是，那一定是我在梦游了……
“就在你的手从裤兜抽出来时，好象带出了一张纸，掉地上了……你看，就这张……”
接着是抽屉打开的声音，又是纸张铺开的声音，然后就是安哥诧异的嚎叫，
“完了完蛋了全完了，”安哥一连串语无伦次的句子显示出慌乱的情绪，好象天大的秘密被人揭开了似的无地自容，这引起了我更大的好奇心，忍不住从门缝中瞄进去——
安哥有点不知所措站在那儿，脸上的红一直延伸到脖子根上，如果再掀开衬衫往里看，恐怕也胸膛也是通红的；朱丽保持着坐姿，脸往右侧向写字台，只看得见的小半边脸上，微微有些许羞涩，一双细长粉嫩的手正在不停的抚弄着桌上的两张画像，因纸张是折过的，有几道折痕，似乎是在重复着要抚平折痕的初衷，也似乎是有点爱不释手；两张画都是画朱丽的：一张半身的，一张全身的，而且两张都是全裸的！半身的一张是侧面的，双手在整理波浪般卷曲的头发，双乳完全爆露在视线当中，挺拔，丰满，象两朵开得惊艳的玫瑰，也象正在开屏中的孔雀，无论是哪一种美，都美到心灵为之震憾；尽管是侧身，面部表情形象而生动，另一张是正面直立微微左侧，头部回望，眉宇间魅力闪现，深情无限，火光电石，所向披糜，眼睛，已成功的表达了作为灵魂窗口的使命与诉求，画的是那么的象朱丽，好象挑不出哪个细胞不是朱丽身上的；这张画的重心不在胸部，重在表达全身的曲线效果，腿部、臀部，着墨有所偏重，微微前屈的右臂遮挡了胸部的大部分视线，仅有乳晕范围有所表现，即便如此，亦无法阻挡乳房气势之澎湃，大有呼之欲出之态；当然还有点睛之笔，就是只有寥寥几笔勾勒的阴毛，从而让整个人体的生命力得到最大程度的张力，从视觉到人的血脉贲张，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一张画，它是有艺术感染力一副作品，感染力就是它的生命力！这是那时代那年月几乎不敢奢谈的禁忌！政治家谈性色变，艺术家亦如是。学校更是讳莫如深！全中国人尽其能规避性话题，人为地弄出许多遮羞布，结果只是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性并没有因为遮羞布的存在而宣告消失，相反，它的生命力相当之旺盛，一如安哥画中的裸女。虽然他画的是朱丽，但我敢肯定的是，安哥绝对没有，从来没有见过朱丽的裸体！裸体，呵呵，裸体永远是人类感兴趣的材料。尤其是在擅长逻辑推理、想象力丰富的中国人，看见女人的一寸肌肤立马会想到女人的裸体，再联想到阴道，性，交媾……裸体是绝对炒作的上佳材料；中国人的潜意识首先赋予了裸体黄色至少灰色的内涵，然后外延到个人的生活作风，为人处世等等等等。在中国，如果想毁灭一人个人的前途只需两样东西：一是给他们足够的钱，并形成法律上的来源不明；一个是曝光他们生活右的裸照——原配的或乱配的，都会达成始作俑者的目的……呵呵，裸体，只在对的地方，对的时间，在对的人的眼里，它是超越肉体，超越低俗的，它是艺术源泉，是生命交响乐，是美的化身，是神圣不可亵渎的。
屋内的空气好一会是凝结不流动的。只听见安哥的呼吸有些粗重。
后来朱丽开口说话了，语气是轻松而柔和的：“安为，不要那样子嘛，好象做错了什么似的，自然一点嘛，你看你现在的样子多难看？象做错了事等待接受批评的小学生！我想说以前我真的还不怎么了解你，真的。看了这些画，我对你有了更深的认识。”
朱丽深深吸了口气又说，“你是个艺术天才。你要读艺术系的高校……这样吧，你把艺术学院的志愿改为第一志愿。从现在起，你的精力要集中在高考上了，这画你画得不错，先放我这里，算是留作纪念，你看好吗？”
接着，没等安哥回答，朱丽的语气显得凝重起来：“只是这梦游，希望到此打住才好，万一游到池塘水中了，自己又没有自救能力，后果不堪设想啊！”
安哥说：“你说这梦游这事，它也有规律可循的，一个，它发生在熟悉的环境熟悉的地方，再一个，它是去完成白天没有完成的事情，或都说是白天的条件下不能达成的事情。医生说，梦游的奇异之处就是它对视觉没有要求，基本上是走白天设定好的一套程序。梦游时，大脑仍在睡眠状态，对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好在，发生危险的概率非常之低，低到可以忽略不计，这也是科学家想揭开却没有揭开的一个迷啊。”
朱丽想了好一阵，最后象下定了决心似的，说：
“等高考考完，我请你去衡山旅游，到时你带上画夹，我给你当模特，你帮我再多画几张，到时候拿去大学当做你作品……衡山之旅，一切费用我承担，你高兴吗？”
“就我们两个啊，”安哥几乎是惊喜得美滋滋地问道。
“当然，还有其他同学。比如当满桂、曼虹等”朱丽答道，眼神变得有些游离，显得比一名教育工作者多出许多温柔，这温柔是属于成熟女性的，也属于母性的；谁知道这种游离的目光背后，有着怎样幸福的或者不幸的故事呢？
安哥的表情一下子从惶惑不安到喜出望外，开心的笑容取代了窘迫与惴惴不安；短短的几分钟里，经历了冰火两重天。望着满面春风的朱丽，激动得不知所云。
这时，走道里来了大步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校长大人下走过来。慌的我措手不及，与其做偷窥者，不如做闯入者，我仓促敲了两下门便推门而入了，匆匆的交了相片，冲安哥做了个鬼脸，便转身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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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我们意料的是，高考的题目的难度远比我们想象的来得容易。曾经是在度日如年中诚惶诚恐地等待高考的到来，如今高考的三天如此轻松的度过，我都有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三天以来，每考完一科，大家赶紧凑到一起对答案，对得上十有八九，高兴的得跟检到宝似的；然而又暗暗地告诫自己：别高兴的太早，后面还有两天呢。等又过了一天，再暗暗地告诫自己：清醒！一定保持清醒！还有最后一天，咬紧牙关，挺过这一关，胜利在前，曙光在望！
最后的冲刺在一阵刺耳的铃声中到来的。这个终点是我们高考的终点，也是我们中学时代的终点，却是我们人生的另一个起点。也许会是人生的一大转折点。考上了大学的，一夜之间，鱼跃龙门，曾经十年寒窗无人问，从此一举成名天下知。只要跨进了大学的门槛，就是国家的栋梁之才了。不管你从前的身份是多么的卑微，多么的贫寒，只要考进了大学，就跨进了知识分子行列，将来或官或商，都将仕途坦荡，前途无量。高考落榜了，大部分农村孩子   都将结束自己人生的求学生涯，回到家乡，成为农村革命的接班人；也有少数家境好些的，会选择去复读一年，最后，有的人还是会如愿以偿；有的人却 与“佛”无缘，望洋兴叹，终究过不了高考的独木桥，不了了之，终成终生憾事。
     经过了高三整整一年紧张的备考备战，如今战斗完满结束，大家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了，看电影，溜冰，“去中流击水，浪遏飞舟”……无论是下水游泳，还是上山打猎，此时全在计划当中，此时突然发现，校园围墙之外的天空是那么的蔚蓝，白云是那么的优美，马路是那么的热闹，阳光是那么的灿烂，鸟儿的叫声是那么的动听……原来生活一直是这么的美好，只是我们为高考所累，为高考所困，把这么美好的生活给拒之门外了。
回到宿舍里，看到同学们全都在收拾行囊，忙成一片，我的心里顿时有种失落的感觉，是啊，大家几年以来似乎都无法摆脱忙的纠缠，刚忙完高考，又忙着整理行囊，忙着分别，忙着各奔西东；同学一场，到此分道扬镳……这时，附近工厂的高音喇叭播放出韩宝仪的《无奈的思绪》：从此两分离，从此千万里，留下黑夜缠绵的思绪，无奈，无奈，无奈的思绪……初夏的风，把忧伤的歌声送过来，又把背着行囊的同学们三三两两的送出校门……
短短半个小时后，宿舍便人去楼空，空空如也。
安哥只背了个画夹就下了楼。
我们还肩并着肩，往大门口走去；平时我俩总会不失时机地揶揄对方一下，幽默一下，拿对方开心开涮，可此刻，我们的脚步却不那么协调，心情有些沉沉的，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最后谁也没说什么。
学校大门口就是省道了。交通还是蛮方便的呢。
朱丽、曼虹、满桂还有两位老家就在衡山边上的同学早已在马路边候着了，有说有笑的，看上去很开心；安哥过去后，立马拦了一辆开往衡山方向的客车停下，一分钟不到，汽车便重新起步，从排气管喷出一道没有完全燃烧的带汽油味的黑烟，随着从地上扬起的一阵灰尘，安哥一行人便消在视野之外，我机械地挥着手，突然间意识到路边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一种孤单落寞的感觉弥漫开来，四周一片空旷，冶炼厂的高耸入云的烟囱向天空喷着长长的浓浓的黑烟，延伸到远处，被风吹散开来，把天空染得灰蒙蒙的，象我心中淡淡的烟愁，又象已从眼前消逝的中学岁月，有些缥缈，恍然如梦；有些模糊，有些迷惘，亦真亦幻……

归心

还有没有后续呢，看得别个如回那个纯纯的年代，时光一去不复回呵

手牵手

好久没来了吗

巴歌

原帖由 归心恋 于 2010-1-24 10:44 发表
还有没有后续呢，看得别个如回那个纯纯的年代，时光一去不复回呵

呵呵，小龟终于来啦 :
我不会让你失望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