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记忆

伊惘琴深

1987年9月，我背着行李和书本，又来到初中上过的区中学（那时区是县的下级行政区划，管几个公社），经历了中考失败没能进中师，我只好读高中。那个年代，农村孩子往往最先的目标是考入中师或中专，先吃上商品粮，减轻家里的负担，上高中考大学是中考失利后的选择。一群陌生的孩子又到了一个班，来自不同的公社，彼此由陌生一天天变得熟悉，一个个踌躇满志、斗志昂扬，都为考大学而努力奋斗着。尽管农村中学能上大学的是少得可怜，一个年级一般只能考上一两个，更多的是为到县城复读准备，但谁能说考上的不可能就是自己呢。有一线的希望，就有百倍的努力。

         第一学期，有初中的成绩垫底，我觉得蛮简单，学得比较自信。有一个女孩坐在偏后的位置，学习成绩非常好，物理和政治老师特爱提问叫她回答，看得出她学得扎实。女孩不爱与同学玩，就是喜欢自己学习，下课的十分钟也不出教室。一天上午课间休息时，女孩留着比较精神的短头发，穿着淡紫色的薄毛衣认真地看着书。我和另一名男生在教室大声地说着话，没料着女孩生气了，不客气地训了我一句“哎呀，莫闹啊！”。虽然是下课，但学习精神可嘉，我灰溜溜地回到自己座位上。从此，特别留意那女孩，女孩非常漂亮，虽然不爱与人交往，学习特用功，似乎也鼓动着我。我天真地想：我也要努力，不能落在她后面，要是有一天，我们都考上了大学多好啊。要是我先考上，她还在复读，我会写信鼓励她。然而现实是严酷的，很快地在初中的优越感在高中都失去了，我的成绩不是很好的，加上性格非常内向，变得平平常常的。自从上了高中后，就没有拿回家一张奖状。渐渐地我都失去了信心，考大学变得遥远起来。文理分科后，我们班是理科班，班上分来了一群原一班的爱捣蛋的男生，班上秩序越来越不好。家里二哥结婚后，三哥找对象变得迫切了，家庭负担越来越重，由于家里缺少劳力干活，我每个星期六下午都要回家，星期天帮家干一天农活。我的家在山沟里，出门就要爬坡上坎，做农活时非常累。我一次到家住平原地的同学家里作客时，好羡慕，居然自行车可以骑到村里，不由感慨，要是我能到这样的地方当农民，就干脆不读书了。那时候，农村中学是比较封建保守的，男女同学之间基本上不交往，在校园也会经常碰到那女孩，穿着黄色的方格子衣服，留着短马尾，想打个招呼，说几句话，可心怦怦直跳的，我只好逃走了。

           生活和学习压力，象大山一样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班上辍学的孩子每学期都有好几个，从高一开始到高三毕业，学生由六十人减到了三十来人。上学的理由蛮简单，就是要考大学跳农门，如果已经看不到一点希望，还读书干什么，趁早去打工挣钱养家。再有的家庭如果兄弟姐妹都在上学，家庭又无法承担了，往往由当哥当姐的做出牺牲，把读书的机会留给弟弟。女孩似乎也承受着很大的压力，学习也越来越吃力，成绩随着学期增加而下降着。女孩也变得忧郁，很少看到笑脸。天冷了，女孩穿着红色的羽绒衣，脚穿半高跟的皮鞋，走路“嗒嗒”地响着，短马尾有节律地左右摆动。每当我听见她脚步声进教室，抬头装着看黑板，一支笔架在鼻子上，眼珠子却转动着，目光落在女孩美丽的脸上，眼睛略带忧郁，目光跟随着她，直到她走到座位。可是我知道自己和女孩的差距，自我感觉渺小，女孩不会正眼瞧我，所以只有努力着，要考上大学改变自己的地位。那时候尽管改革开放多年了，城乡差距还是非常大，吃商品粮很诱人。一个同学和我说，给他一个在城里的工作，只要是正式工，一天八小时，天天掏厕所，他都愿意。在农村不仅劳动强度大，劳动时间很长，而收成却很少，只能糊嘴，家里要看病上学的，只能另寻经济来源。正值青春年少，男女同学之间，渐渐有的互有好感，相互喜欢，到悄悄谈上恋爱，当然是不敢公开，学校禁止，家长反对。高三时小道消息传来，女孩和班上那个戴眼镜帅气十足的男生恋爱上了。那男生家在镇上，家庭条件在班上算好点的，但我不喜欢他，酸酸的书生气，故作文雅状，身子弱不禁风。但恋爱是人家的事，男孩女孩两者自愿。只不过我偷偷喜欢的女孩恋爱了，心里有种无以言状的烦恼。那男生给我们描述说：他们很相爱，悄悄约会，手拉手的。我当时想一拳打掉他的大框子眼镜。当然我无法这样做，还装着听得津津有味的，因为女孩根本就不会对我有半点好感。

        终于到了高中毕业，全班无一人考上大学，家里决定送我去县城复读。从此班上的同学各自一方，有复读的、有参军的、有外出打工的，有务农的。我再也没听到女孩的消息，尽管想知道。大学校园流行一首歌《同桌的你》，每当歌声响起“谁把你的头发盘起，谁给你做的嫁衣”，眼前又浮现：一个美丽的女孩，嗒嗒的脚步，短马尾有节律地左右摆动着。女孩，你在哪里，过得好吗？

       岁月如歌，时光流逝，转眼间二十个春秋快过完。我们从父母的孩子，变成了孩子的父母。当年的同学们用自己的智慧和汗水，在创造生活和实现自我的过程中，品位着人生的酸甜苦辣。经历着收获的欢笑，也承担过苦难的哭泣。2007年正月初六，同学们聚会了，下午四点多，我见到了当年的女孩，如果不是同学聚会，我认不出来了，不再是当年的冷美人，穿着打扮入时，神色看得出，这些年她过得不错的。我们说话虽然不象中学时那样紧张，很自然地问候着，却短短几句。“你在哪里工作？”“……施工企业，你在哪发财”……“哟，不错嘛，自己做老板”，“哪里呀……”。一个总监曾给我总结说，同学聚会，以前想说却不敢说，现在敢说了却不想说。本来想问更多的，这些年怎么过来的，却说不出来了。同学们相聚，说着笑着。互相寻找着当年的痕迹，瘦了，黑了，胖了，但总之都老了。岁月毫不留情地在脸上雕刻着沧桑。虽多年没见，还是那么亲热，那么自然，往事一幕幕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