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诺德

骑士岭

去打沙滩排球，看见阿列克斯，叫人没法不想起阿诺德来。

五月下旬的一天，我收到排球俱乐部主席阿瑞尔的邮件，说阿诺德患癌症去世了。我第一个念头是怎么可能，我们四月还在一起打球。第二个念头是，阿诺德不在了，阿列克斯怎么办呢？

我来多伦多的第一年就加入了这个排球俱乐部。第一个娱乐组赛季时，队里就有阿列克斯。那时候阿列克斯刚刚退休，这么大年纪的人出现在球场上，总是很扎眼的。其实阿列克斯技术不错，就是不能移动了。他的快乐是从心底里洋溢出来的，笑容总是挂在脸上，在场上也止不住地开玩笑。然后很自然地，我就认识了阿诺德。他俩总是一块儿出出进进，亲密得很，起先我还以为他们是一对爱人。

夏天沙排季节，德雷克负责周日二对二的竞技组沙排，阿诺德则组织周四晚的六对六娱乐组沙排。这是个很吃力的活儿，要把球网和排球带去沙滩，还得早去占场子。别人想走就走了。阿诺德却得从头盯到尾。末了还要收球收网子。我也做不了别的，就在结束时帮他收收网子，他便执意要开车载我回家，算是谢我，于是便和他有了些交谈。阿诺德来自荷兰。“那是三十年前的事儿了。本只想来多伦多看看，没想到就留了下来。”阿诺德和阿列克斯也已经是二十年的朋友。“很多人以为我们是一对儿，其实不是。”阿诺德笑着说。

后来秋天我加入了竞技组，看到阿诺德在另外一个竞技组球队，还是队长。阿诺德笑道，“我看既然阿列克斯还在打，那我也能再打十年吧。”然后又开玩笑道，“你可别使劲扣我。”阿诺德打二传，技术不错。虽然是下手发球，却极其精准。在场上是个令人愉快的对手。

第三个娱乐组赛季时候，我和阿列克斯又分在一个队。可是打了一半赛季，阿列克斯不来了。后来队友间传签祝福卡，我才知道阿列克斯犯了心脏病，动了手术。“现在阿列克斯的生活起居，都是阿诺德在照顾。要没有阿诺德，阿列克斯真不知道怎么办呢。”杰瑞米这样说。

那一年夏天的娱乐沙排，还是阿诺德组织的。阿列克斯偶尔来。打是不打了，带了张沙滩凳坐在场边看，手搁在发福出来的肚子上，一付怡然自得的样子。

今年三月间，我在球场边碰到阿诺德，问起阿列克斯。阿诺德道，“他还活着。别担心。呵呵。”谁又知道，该担心的却是阿诺德自己呢？

四月份最后一场淘汰赛结束后，我们十来个人依依不舍地在球场上打open play 到很晚，体育馆管理员来催了才收网子。阿诺德没上场打，一直在场边看着。到我们收好网子，他突然道，

“It’s so nice.”

我问，“What’s so nice? Volleyball?”

他答，“Everything.”

一直到我得知他去世，我才回想起他那落寞的眼神，和言语的涵义。活着，多好啊。

阿诺德去世后，德雷克把他的照片整理了发在Facebook上。我一张一张地翻看。阿诺德也曾经年轻过，英气勃发过。人生如白驹过隙。我们都该保重珍惜啊。

今年夏天沙排季节来临时，我开始还担心没人组织周四的娱乐沙排了。结果丹接手了这件事。把阿诺德的善良和仁慈传承下去，我想，这是对阿诺德最好的怀念吧。

那天看到阿列克斯出现在沙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大家都小心翼翼地不提起阿诺德。阿列克斯坐在沙滩凳上看了半小时，终于忍不住上场打了两下，看来恢复得不错。老头子在场上大声地开着玩笑，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夕阳慢慢从湖面上落下，大家收拾了球网，四散离去。阿列克斯收起沙滩凳，一个人悄悄地走开了。看着他形单影只的背影，我的心里真是不忍。

在那个时刻，这个世界上最想念阿诺德的人，就是阿列克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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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面

“It’s so nice.”
“What’s so nice? Volleyball?”
“Everything.”

亭亭如盖矣

热烈欢迎才子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