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７０年代：我不是精英 - 原创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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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

发表于 2002-5-20 14:05

生于７０年代：我不是精英

2002.5.13

很小的小时候，我一直以为我不是一个普通人，也不屑于做一个普通人。如果庸庸碌碌地过完一生，我将永不能原谅自己。长大了才发现，自己果真不是一个普通人，不仅如此，做一个普通人，居然还是个遥不可及的梦！

不是普通人，有两种情形：一种人是精英，是领袖，是传奇中的人物，当然不是一般人；另一种人不是正常人。是想做一般人而无法做成的人。我不是精英，这个事实我居然花了近十年的时间才发现！而且更令人沮丧的是，我发现即使想做个普通人，也是那么的困难。

我不是一般人，那么，我只能算一个不正常的人吧？我不正常吗？我问自己。

我是７０年代出生的人，比较新潮的说法就是属于“新人类”的那一拨。我是“新人类”吗？扪心自问，我也希望自己有“新人类”们的洒脱，可惜我不是。这样的字眼让我感到厌恶，只想敬而远之。朱自清先生有句话，常常被我们这样的人挂在嘴边：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关于我们这一代，还有另一种说法：６０年代出生的人叫做“憔青”，７０年代出生的人叫做“愤青”。某青年报出过一次专版，专门回顾我们这一代人遭遇过些什么，字字句句都写到７０年代的血液里。我是比较赞同“愤青”这样一种称谓的，它比较真实地反映了７０年代绝大多数人的生存状态。

刚出生那会儿，正好是十年浩劫结束，赶上物资馈乏的年代，饥饿是最深刻也是最模糊的记忆。没有牛奶，我是喝米汤长大的孩子，所以从小就营养不良，体质纤弱。几乎常见的不常见的流行的不流行的大大小小的病症都在我身上前扑后继的来来往往过，还差点小命不保。母亲说我是泡在药罐里长大的，就象《绝代双骄》里的“药罐子”叔叔燕南天一样。 6岁那年我就已经知道我对青霉素一类的玩意不过敏，所以如今每每有护士小姐试图替我做皮试，总会有一种不屑而又漫不经心的神情浮现在我的脸上：不用了吧？

中央电视台电影频道时不时总会放一些 8 0年代的电影。 8 0年代的天空真纯净啊，田园里也充满着希望，背景是那么清爽干净，连人的表情都那么生动，似乎每一双眼睛都在绽放出夺目的光芒。每每让我回忆起那快乐无忧的成长岁月。那会儿我们正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唱着“初升的太阳，照在脸上，也照着身旁这棵小树”，哼着“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暮归的老牛是我同伴”，抽着“豆芽条”。那时候的豆芽身材似乎特别多，记得那时的《健与美》杂志上还有专家撰文专门指点“豆芽”们如何走向健美之路。可惜好奇的东西实在太多，也没有条件使用那些专业的健身器材，所以就荒废了，至今也没有“健与美”起来。除了纯净， 8 0年代还留给我一口“四环素牙”，永远也刷不白。今天如果看到某人和我一样拥有一口黄白黄白的牙齿，几乎 1 0 0％地可以肯定，是个生于 7 0年代的可怜的人。这些东东，将一点一滴的自卑悄无声息地植入了我们的身体。如果某人身体健壮，牙齿洁白，又是生于 7 0年代，不用说了，这可是精英啊！

９０年代是挂起理想的风帆远航的时代。小时候想做解放军，可惜体质过不了关，只好作罢；再不济也做个警察叔叔吧？不小心又变成了近视眼，自然连警察也做不成了。那会儿的理想崇高又远大，一心想报效祖国，做个和平年代的英雄，简单说，就是想做个精英。那时已经是第二代下海的人也已成为先富起来的那一部分人的时候，突然发现“产业报国”是个多么两全其美的理想！于是立下永不改变的誓言，要做个和平年代的英雄－－企业家。顺便也可让自己成为先富起来的那一部分人。这个理想让人振奋，于是义于反顾地埋头向高考这个独木桥冲将过去。从千军万马中冲出来，我超过本科线６分。商学院就在前方向我招手，灿烂的未来。。。这一切让我快乐、向往。那时还不懂什么叫做“供求关系”，就是懂也没用。结果就因为供大于求，我没能去到我想去的商学院，而是落草到了一间商业专科学校。我不介意啊，同样是高等学校，一样可以学到我想要的知识。命运就是这样，一点点的阴差阳错，人生的轨迹就已经被改变得面目全非。等到毕业出来，方知大专文凭在当今社会意味着什么。而且，改革的年代真是好吗，突然之间遍地都是大专生，本科生，不是说我们国家缺乏多少多少大学生吗？怎么上山修炼几年下来，世道就变完了？！更不幸的是，毕业那年，正好听到福利分房的丧钟敲响，这意味着，我们连象父辈那样的机会也没有了。以前小的时候爱唱“我想有个家”，想有一个“蜗牛的家”，那是无病呻吟。真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纪，回想起那些不再流行的歌，不禁唏嘘。有句话说，现在是赢家通吃的社会。除了削尖脑袋拼命做个精英，做个赢家，没有别的退路了。

做个精英？这也不错，正是我想要的啊。于是我开始了做精英的旅程。

不看不知道，世界可真奇妙。往人才市场钻得多了，知道“高级人才”不是说的我这样的料！为什么啊？我也是国家统招三年制大专生啊？！凭什么别人多读一年书就是“高级人才”了？！当初我也是上了本科线的啊。忽然发现手中的大专文凭，竟然只是让我处于一种无比尴尬的境地。儿时那种饥饿的感觉又袭来了，生存是第一大事！现实让我不得不承认：我不是精英！虽然我认为自己是。我象一个普通打工仔一样开始了打工生涯，一时间竟不知自己想要往什么方向而去，又会走到什么地方．收起所谓的个性吧，去再读本科，去做“高级人才”。这样劝过自己。７０年代带给我们什么？也许我也说不清楚，但是有一点很清楚：现在的教育系统无法给我我想要的知识。现在的中国还没有一种教育超级市场，能够随意让人挑选。所谓的“新人类”，有个公认的特性，就是怀疑一切，离经叛道。虽然我不是“新人类”，但是也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种情结，骨子里的。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我没有选择象大多数人一样，专升本。

后来又有了“飘一代”的说法，也是冲着７０年代而来的。似乎飘着的，都是时尚着的，幸福着的，白领着的。房地产商更是顺势推出一个小户型楼盘，名字直接就叫“飘一代”，据说十分热销。这个年代的年轻人，绝大多数都是如此这般地飘着，而且还会注定这样一直飘下去，前扑后继。分别在于，有的飘着很开心，很快乐，很享受；有的飘着很难受，很痛苦，很无奈。不幸地，我属于后者，因为我没能成为精英。

许多飘得快乐的不快乐的年轻人，开始小资起来。据说“小资”的概念，追根溯源，是来自甘肃的曾经叫过《读者文摘》的一本文摘杂志，现在叫做《读者》。最初出现“小资”这个词，是一本叫做《中国可以说不》的畅销书，它把《读者》这本畅销杂志当作传播小资情调的一种代表和典型现象，用了一个专门的章节来批判。最明显的表现是，美国也有一本同样畅销的杂志，同样叫《读者文摘》，它的主要读者就是美国的小资产阶级，而中国的这本，无论名字、内容还是风格，都和美国的那本无限类似。中国的这本，曾经是我成长中的最爱，我收藏了我能找到的每一本杂志，并且为它们做过几本笔记。很快“小资”便不再被认为是贬义词，反而被视作为一种现代生活情趣和生活质量的代表。因为我曾那么认真地读过中国的这本《读者》，于是我当然地认为自己是小资着的。大概和我一样吧，《读者》的读者们好象都突然醒悟过来，一夜之间７０年代们都小资起来。有一阵，我也的确过得很“小资”：黄金周赶集似地去旅游，看王家卫和周星星，读痞子蔡和村上春树，知道什么地方的咖啡纯正，什么正在成为时尚，什么正在成为昨日黄花。。。然而就象我始终只是个伪白领一样，我也只是个伪“小资”，因为我不是精英。我有一份职业，但是始终没有一份事业。

经过漫长无味的岁月，我越来越明白，我不是精英，甚至连普通人也不是。

不能做精英，那么做个普通人吧。回过头，重新审视身边的普通人们，才惊觉自己竟然没有资格。因为我是“飘一代”，因为我的根不在这里。成都被称为全国最休闲的城市，原来并非浪得虚名。原来人们对于“普通”的理解早已超越了我的想象。因为在这里根深缔固，所以他们安于平凡，他们全无后顾之忧地享受自己的悠闲生活。“安居乐业”的境界，其实也就不过如此。本不曾奢望过做精英，所以安于普通人的生活，这也是一种生存智慧。相比之下，我却是走了一段不短的弯路。连普通人也做不了，这样的结论未免令人懊恼和沮丧。

剩下最后一种选择：做个不正常的人。想到这里，不禁会心一笑：有兴趣在这里写这种文字，能是正常人做的事吗？走过这么多年，不知道是更了解了自己，还是更不了解自己。回想起以往曾对我寄以殷切希望的老师们，不由心下黯然：国家培养我这么久，结果就是培养出一个“不正常”的人才么？毕业以后我没有探望过恩师们，因为我愧对他们，也因为我拿不出一张象样的成绩单，更因为最后我居然得出我只能做一个“不正常”的人的结论。

生于７０年代，我不是精英。我连普通人也不是。这样的身份让我感到尴尬和无奈。改革的年代，于我这样的７０年代而言，许多事情，不是超前，就是滞后，我们生活在夹缝之中，一路上只是在不停地错过错过一再错过，然后就岁月蹉跎。

生活在别处。这句话谁说的？我喜欢。这就是我这样的７０年代的生存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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