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刀兵相见的兄弟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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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尔特·张伯伦VS内特·瑟蒙德

1963年夏，继1961-62季的场均50.4分后，张伯伦又完成一个场均44.8分的赛季。于是，旧金山勇士的老板走火入魔了：“一个巨人就能每场50分25个篮板，两个巨人不就100分了吗？”存着这心思，选秀会上，他招来了211公分高的内特·瑟蒙德。这孩子高大、雄伟、防守霸道。虽然比起张伯伦那一高兴就朝50分飞去的进攻能力，他还略逊色几分，但在防守端，他已经足以成为禁区之王。他是张伯伦的学徒、跟班和影子，由于张伯伦当季每场只休息两分钟，于是，每场比赛有一半时光，他会站在张伯伦的身旁。当时凯尔特人还在任用201公分的海因索恩做大前锋，湖人队则让188公分的韦斯特客串小前锋，略做对比，你就可以想象此阵的可怕。瑟蒙德和张伯伦，说不清谁是狐谁是虎，但的确，他们彼此假借着威风，像金门大桥俯瞰海洋一样，让人有跳桥自尽的绝望。
季后赛，勇士把这对巨人列为首发。如果说多年后的邓肯+罗宾逊、大梦+桑普森是双塔，那这对巨人可以说是沙罗双树，专供大佛巨仙坐化于此。伟大的鲍勃·佩蒂也难逃厄运：圣路易斯鹰队3比2解决湖人，然后3比4被勇士干掉，佩蒂在季后赛命中率跌到伤心惨目的41%。每当他迈开那轻盈的路易斯安那舞步冲向篮筐，总发现两个阴影在俯视他那早谢的秃顶……两个又黑又高的巨树，张开树枝包裹住他的手脚。
于是成就了张伯伦职业生涯第一次总决赛。
他们成为了亲密战友。当然，张伯伦不会像丹尼·安吉黏裁判那样，四处宣扬他的友情。他只是在情绪来时拍一下瑟蒙德的背。对他来说，这是难得的亲昵表现。对这个疑似外星人来说，和地球上的任何人都很难有平等的友谊。他在球场上的表情时常心不在焉，因为那是一个任他胡作非为的世界。但在1964年夏天，似乎他并不抵触这个沉默和蔼的小弟弟。
（实际上，在他的整个职业生涯，张伯伦遇到过身高可以令他平视的球员，一共只有汤姆·佩恩、菲尔莫、哈尔布鲁克，以及贾巴尔。）
后来，就是那次惨烈的失败。勇士进了总决赛，第一场就遭到了凯尔特人的31次犯规，以及勇士的47罚22中。第二场，张伯伦被凯尔特人的小动作恼到火起，第四节时用一记精美准确的直拳，打中洛夫列特的下巴，结果不言而喻。勇士扳回第三战。然后是第四战，张伯伦27分38个篮板，但球队依然败北。第五战，双方犬牙交错到第四节，勇士99比101落后，凯尔特人在15秒时投失了一记跳投，瑟蒙德跳起，指尖将要触及那个后场篮板时，却发现一只手先于自己。
比尔·拉塞尔将球补扣进筐，比赛结束了。
在那届总决赛里，凯尔特人是这样对付双塔的：进攻从进入半场后发动。拉塞尔在禁区右牵制张伯伦，利用拉塞尔与萨姆·琼斯的传跑配合，赶在双塔合围前得分。最经典的一个球是这样的：哈夫利切克切入，张伯伦及瑟蒙德跟防，哈夫利切克反手一记球砸在篮板上，双塔回过身，发现：拉塞尔空中接力，把球补扣进。
场均13个篮板的瑟蒙德和连续五场抓下20个开外篮板的张伯伦孤零零的留在了场上，默然看着红衣主教连续第六次点雪茄。他们没能让凯尔特人在此升天羽化，只是给拉塞尔的传记中留下了这样一段故事。多年后人们提及1964年总决赛时，总不忘说拉塞尔的著名事迹：“他先盖掉了瑟蒙德，再盖掉了张伯伦……接着，又盖掉了瑟蒙德……”谁会去提张伯伦五场的138个篮板球、凯尔特人146次犯规呢？和沃西、贝勒一样，瑟蒙德的NBA童年，就是以被绿色镇压为结束的。
后来，张伯伦挥手作别旧金山的云彩和大桥，飞去了费城；后来，瑟蒙德从一个给人拎包的男生，变成了让人提包的大佬。为了纪念张伯伦的离去，他在对子弹的比赛中单节抓了18个篮板。他进了全明星，他兢兢业业，汗出如浆。但多年以后贾巴尔如此评论：“这家伙自己汗出得像洗澡……然后，他让对手也这样大规模排汗。”
在这样每晚自虐与他虐的故事里，瑟蒙德等到了新的伴侣。里克·巴里，这个二年级生在1966-67季，完成了两件壮举：他成为了60年代第一个不姓张伯伦的得分王；他用以下一段话成功奠定自己NBA史上最傲慢球员的地位（“谁是超级巨星？杰瑞，埃尔金，比尔，威尔特，奥斯卡……我。”）勇士血洗湖人，跨过鹰队，来到了总决赛，打算领略那片残忍的绿色。
映入眼帘的，却是当年的大哥。
威尔特·张伯伦，1967年夏，正是他最志得意满的时刻。第三尊常规赛MVP；费城的68胜；东部决赛击败凯尔特人后。费城主场飘扬的旗帜“波士顿死了！！”在更衣室得到拉塞尔“干得不错”的赞誉——他等待这一时刻足有七年；然后，是那一晚在酒店走廊里排队到楼梯口等候他宠幸的美女们……击败不朽的凯尔特人，就像穷追半生终于迫得一位美女接受了结婚戒指，总决赛于他，只是办酒席、双拜堂、入洞房的手续了……唯一特别的，也就是对面的瑟蒙德。总决赛第一场，最后时刻，瑟蒙德对张伯伦恶狠狠犯规，张伯伦两罚皆失，128平。巴里把球塞给空切的瑟蒙德，希望他能完成绝杀。瑟蒙德转身投篮，发现那张熟悉的脸在眼前倏然闪过。
张伯伦拒绝了这一投。
那一记盖帽意味着以下台词：刺刀见血时，不用再提过往友谊了。
76人加时解决比赛，张伯伦和瑟蒙德篮板比33比31，两人在禁区的争夺近于惨烈。第二场，瑟蒙德被防到14投3中，29个篮板，而对面张伯伦半场就26个篮板，全场38个。76人血洗了30分。巴里在第三场得到55分扳回一城，而瑟蒙德和张伯伦继续篮板大战，25比26，瑟蒙德仍输一个，但他残忍的5次犯规，也揍得张伯伦周身发疼。第四场，两人合计18分，合抓52个篮板，互废武功，但张伯伦电闪雷鸣的15记盖帽，让瑟蒙德晕头转向。第五场，第四节开始，76人又领先了12分。
然后是瑟蒙德迟来的报复。
他几乎抓下所有后场篮板，在还有二分钟时从张伯伦手中抢过前场篮板，助攻巴里打三分，完成逆转。然后，他领头对张伯伦犯规，让巨人完成12罚2中的尴尬事迹。28个篮板，总决赛以来，他第一次压倒了老队友。
于是有了第六场，于是有了第六场最后46秒时的故事。勇士122比123落后，巴里和瑟蒙德企图打一个挡拆。瑟蒙德向篮下走去，回头，然后望见他一生最匪夷所思的事——张伯伦，拒绝跟防他，却与沃克一起朝巴里伸出虎狼之爪。所有人大吃一惊，巴里勉强出手，投失，大局已定。
张伯伦的第一个总冠军，瑟蒙德的最后一次总决赛。
此后的他们，命运都不幸。张伯伦继续忙于征服世界和世界上的女人，但运气并不那么好——此后的四次总决赛中，只有一次夺冠。瑟蒙德则再未获得机会，在巴里带领勇士夺冠的1975年之前，忽然离队。他们再也没能回到1967年的夏天，做如此波涛汹涌的决斗。也极少人会记得，60年代张伯伦与拉塞尔的巨人会战之中，曾经穿插过另一个巨人——那个张伯伦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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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肯·奥拉朱旺VS克莱德·德雷克斯勒



那天下午，他还没有“大梦”的绰号，他17岁，刚从尼日利亚飞到纽约，被那里的寒冷吓到，于是转飞休斯顿，坐着辆出租车杀到休斯顿大学。教练刘易斯推开球馆的大门，将他介绍给众人。“这是哈肯·奥拉朱旺。”1980年秋天的事，第一个抬眼看他的克莱德·德雷克斯勒坐在地板上，想：“他真瘦。”

在那之前，他俩像北极熊和鸭嘴兽般天南海北。德雷克斯勒从斯特林高中毕业，拒绝名校诱惑，选择读本地的休斯顿大学，是这座城市的王子；而奥拉朱旺，两年前还只是一个门球手、足球守门员。第一次训练完毕，刘易斯教练恨不能把尼日利亚人踢进回非洲的机舱：奥拉朱旺只有一个NBA组织后卫的体重，除了盖帽、扣篮和底线发球外啥都不会。难道就指望这样一个小子，去对付乔治城的超级大一生帕特里克·尤因？

最初的友谊来自德雷克斯勒，这看上去有些奇怪：一个休斯顿本地中产阶级出身、温雅内向的少年，为什么会对一个不敢问教练要新鞋（他明明穿16号尺码的鞋，却呆呆的穿着紧到挤脚的13号）的尼日利亚人另眼相看？奥拉朱旺像闯进奶牛场的母鸡一样不知所措，队友们看河马似的打量他。此时，德雷克斯勒的轻声细语，让他度过了最初的困窘期。

你瘦吗？最好多吃冰淇淋。德雷克斯勒特意去买个小冰箱，放在奥拉朱旺宿舍里。1981年春天，奥拉朱旺长了60磅体重，被德雷克斯勒提点得学会和队友打趣，甚至学会了和大学女生搭讪……刘易斯教练送来咆哮，他害怕的转头，德雷克斯勒便会送来安慰：“他只是有点激动……”当奥拉朱旺练习罚球时，德雷克斯勒会不断提醒他：“刘易斯教练希望你能罚进。”这招比告诉纽约人“伊塞亚·托马斯又回来当总经理啦”还要有效……奥拉朱旺和德雷克斯勒总会在深夜的球馆里加练：奥拉朱旺是为了弥补他过晚打球导致的基本功缺失，而德雷克斯勒却是为了他那“我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好球员，我不能辜负上帝赐予我的天赋”的执着。他们会疯狂练习到凌晨两点，然后在球馆地板上躺倒，谈论乔治城的尤因，谈论北卡的詹姆斯·沃西，谈论球队的前程——那时他们俩加上拉里·麦克奥斯所组成的锋线，已经使休斯顿大学迈入强者之林。1982、1983年，他们都打入了NCAA四强。1983年，甚至有31胜3负、连胜26场的壮举。

如前所述，德雷克斯勒是个内向安静的人。皮彭说起过，1992年梦一队训练时，德雷克斯勒曾穿着两只右脚鞋来球馆。“他摸错了鞋，因为他不想开灯扰醒太太。”在高中毕业时选择了本地大学，在大学毕业时，恋家的他依然指望在休斯顿打球。1983年选秀大会，他盼望休斯顿火箭能选他，然而，火箭手握状元和探花，却选了另两个家伙。德雷克斯勒去了波特兰，将休斯顿大学队剩给了奥拉朱旺。“那时我有预感，”奥拉朱旺说，“我和克莱德大概再也不能在一起打球了。”

1984年，奥拉朱旺率领休斯顿大学战至NCAA决赛，败在了乔治城大学的尤因手里——十年之后，他用七场总决赛成功复仇。休斯顿火箭在1984年选秀大会上，点他为状元，于是成就了这样一对奇妙的命运：土生土长、多年来休斯顿的篮球王子，去了波特兰；而半途而来的非洲人，却成为了休斯顿此后二十年的君王。

相隔南北，他们俩依然保持着友谊。一边各自征服疆域，在历史上不断留下自己的印记，一面在相遇的比赛场合，在球馆中心击拳。在赛场上，他们竭力寻找对方的弱点予以痛击，而在比赛结束之后，一定会聚餐聊天。在他们各自名扬四海的岁月中，始终没忘记彼此关照。1986年，火箭击败湖人推进总决赛，败北于凯尔特人之手，进入休眠期；1989年、1992年，开拓者两度在总决赛亮相，却被活塞、公牛杀退。

1994年，季后赛第一轮，他们却相遇了。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作为对手，但却事关生死。年过而立，去日无多，任何一个夏季的夺冠机会都这么珍贵。于滑翔机而言，这一役如果败北，开拓者势将开始重建。而大梦显然也不想错过机会。比赛的过程甚为惨烈。大梦在第二场砍得46分，麦斯威尔在第三场指关节受伤，卡塞尔在第四场给了科西一拳而遭禁赛，第三和第四场胜方各只赢了三分。

但在他们二人来说，故事却非常温馨。在大梦罚球时，滑翔机会面带微笑朝他念叨：“刘易斯教练希望你能罚进。”大梦忍不住笑出来，随即罚球失准……双方教练汤姆贾诺维奇和阿德尔曼都觉得，这更像是一对兄弟的嬉戏，而不是一场比赛。“知道自己的兄弟也在场上对抗，感觉真奇怪。”汤老如此发牢骚。

即便职业生涯最后的窗户似将关上，滑翔机依然风度翩然。他赞美着大梦，“他理应获得常规赛MVP，毫无疑问。”阿德尔曼离去，滑翔机目送大梦夺下1994年总冠军。作为兄长，他是大梦冠军之路的第一道阶梯。

当然，这个故事有一个美妙的结尾。滑翔机于1995年春来到火箭，然后拿下了足以告慰终生的一枚戒指；他们又一起战斗了三年，然后退役，去休斯顿大学当教练时还叮嘱大梦介绍几个非洲天才给他……当然，最重要的一刻是，1995年他初次去到火箭更衣室时，看到大梦座位下，那个装满了冰淇淋的小冰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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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克尔·乔丹VS萨姆·帕金斯



他投篮时让你想起顶水瓮的阿拉伯女郎？他的发型和脸蛋让你想起电影里迈阿密或洛杉矶港口胡同中口袋里装了三百种不同毒品的胖子？但是，他的确是迈克尔·乔丹还是凡人的时间段，最亲密的战友。詹姆斯·沃西1982年参加选秀时，荣誉榜里赫然有当年NCAA冠军——靠着乔丹那记绝杀了乔治城的跳投才得到的。但实际上，沃西和乔丹并没打多久的球。1983年，北卡的迪恩·史密斯教练说：“萨姆和迈克尔是那种你一直渴望的球员！”

他和乔丹一样是纽约布鲁克林人，家庭毁败，祖母养大，因此离家上学，死都不肯回纽约一步。于是留下了那句名言：“思念故乡吗？”“思念什么？我他妈没任何人需要思念。”当然，他还有名言诸如“佐治亚大学？他们在哪个联盟打球？”“蒂斯代尔？（1985年榜眼）那是谁？？”但终究，他和乔丹在那两年间撑起了北卡。那时的乔丹还在人间游弋，没学会上帝式扮酷。于是，帕金斯摇头晃脑满口嘟囔，乔丹不声不响在训练馆自虐。然后是神话般的1984年之夏：乔丹探花，帕金斯第四。

极少有人注意到：帕金斯是1984年夺下奥运金牌的美国队队长。

然后，是乔丹的那些里程碑时刻。1984年12月，他说：“我的理想是进一次全明星。”1986年11月，他说“那些空中动作？我从没刻意练习过。”1987年11月，“J博士很伟大，代替他很困难，但我并不想做J博士第二……我只想做自己的事。”1989年11月：“公牛的防守几乎是联盟中最容易撕裂的了！”1990年11月，“这个三角……呃……‘三角事务’，还是有效的。”

直到1991年夏天，完美剧情上演。常规赛MVP，总决赛，连对手都来得刚刚好——由80年代第一人、史上首席组织后卫魔术师来递交火炬，简直像事先排练的故事。但是，放眼对面湖人，乔丹的目光是否会略顿一下：那是学长詹姆斯·沃西——还有萨姆·帕金斯。

1982年，他们在NCAA决赛上，凑在一起商量如何对付尤因时，一定想不到这一晚的圆桌重逢。北卡的少年重新宰割山河——就像庞培和恺撒在法萨卢决出欧洲之王的时刻。

乔丹在他的首场总决赛第一节轰下15分3篮板5助攻，在第四节切得13分，但故事却那么富有戏剧性——比赛还有一分钟，公牛91比89领先。两队各一次24秒耗时。湖人还有23秒时，边线发球。

最后一球，魔术师以经典的侧运推向禁区，乔丹应对。全世界都在看本世纪最佳的两个后卫对决，但是——

魔术师横传，帕金斯右翼三分线外45度接球。霍雷斯·格兰特，大惊，跳起，扑出，手几乎抽到了帕金斯的脑袋，但来不及了：计时钟14秒，帕金斯起手，投出他那滑稽的、阿拉伯女郎顶水瓮式的三分球。

92比91。

——“我得告诉蒂斯代尔，我知道他……他得明白，萨姆不是对他们不尊敬。”1983年，乔丹这样为帕金斯辩白。
——“萨姆和迈克尔……他们是让比赛升级的球员。”1983年，迪恩·史密斯说。
——“萨姆使比赛变得容易。”1983年，乔丹说。

作为好兄弟，这一剑刺得如此锥心刺骨。对乔丹来说，类似的匕首在他此后的伟大生涯里，只出现过一次（1998年东部决赛，米勒那记绝杀远射）。他企图绝杀湖人，射失。

如果把故事定在那里，这是一个残忍的时刻。迈克尔·乔丹，用足六年时光，才终于走到了巅峰，即将迎来开门红，却被自家兄弟一剑刺倒。这仿佛命运的暗示：他此后的冠军之路荆棘遍布，一切都并不容易。

但是，帕金斯的幽灵，只出现了这一次。

乔丹在第二场的前20分钟只得了2分，此后13投全中。乔丹做出了那记体育转播史上最著名的动作之一：他切入禁区，飞向篮筐，悬浮，换手，左手上篮。

“那时，我以为萨姆要过来挡我。”他说。

我们该感谢帕金斯还是为他庆幸？他没去破坏这一球，于是成就了经典，也幸亏他没去阻拦这一记球，于是避免了像伊洛和布莱恩·拉塞尔一样，一遍遍充当乔丹的重播背景……总之，那记三分球之后，他没再来为乔丹制造麻烦。他目送芝加哥人在斯台普斯球馆捧起了第一座冠军奖杯，目送乔丹怀抱冠军长达17分钟，王朝在魔术师的王座下奠基，帕金斯为旧日队友泼了第一桶世道浇漓的冷水，然后与沃西一起离开了。

唔，听上去有些像无间道？帕金斯牌黄盖给了湖人牌曹操一点甜头，然后亲手给乔丹戴上了王冠？

还没结束。

沃西在魔术师退役两年后黯然退休，而帕金斯则远去西雅图。在那里，他成了约翰逊的替补，而且在34岁上以129记三分球，破了NBA中锋三分球赛季记录。1996年，超音速杀至总决赛——对上芝加哥公牛。

再一次，帕金斯遇到了乔丹。

这次，他没给乔丹送上下马威。第一场14投5中，最后一场14投3中。他老人家毫无火气的递交了王冠，让公牛的72胜赛季画上完美句号，而他自己则继续各处飘荡——2000年，他随步行者去了总决赛，然后看着老东家湖人夺冠。

三次总决赛，有两次是被乔丹扼杀的——或者，另一个角度，公牛两次三连冠的开始，他都见证了，虽然是作为对手。他在历史上的最后一个巨大身影，是那记三分球。1982年，乔丹以一记绝杀赠予他NCAA冠军，1991年，他以一记绝杀赠予乔丹一场失利，告诉他世界是多么危机四伏……这就是他们的故事。

“他看得出西门吹雪并不想杀他，却还是杀了他，因为西门吹雪知道，他宁愿死在这柄剑下。
既然要死，为什么不死在西门吹雪外下？能死在西门吹雪的剑下，至少总比别的死法荣耀得多。
西门吹雪了解他这种感觉，所以就成全了他。”
——《决战前后》

对帕金斯来说，也许命运是这样的：如果注定要输在一个人手里，那么，输给以前的兄弟、如今的帝王迈克尔·乔丹手里，总比输给别人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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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特里克·尤因VS阿朗佐·莫宁

37岁之前的每个夏天，帕特里克·尤因都会回去乔治城大学，推开训练馆的大门，换训练服，戴护膝和护腕，和儿子小帕特里克聊天，然后热身。

他和这个球馆的缘分本已该尽，1985年夏天他成为状元，然后去到这个世界上最为声色犬马的城市，成为篮球世界最大圣地麦迪逊的主人。但他每到夏季就逃回乔治城，像一个大一新生，与每个人击掌，练习那些纽约人已熟极生腻的动作。

乔治城的孩子们醉心于尤因推开门的一瞬间。他，1982年大一时就带着乔治城和北卡的沃西与乔丹会战NCAA决赛一分惜败的家伙，1984年84比75击倒大梦及其休斯顿大学的战神。1988年，尤因推开门，以为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一个身穿33号的大个子。阿朗佐·莫宁。

那时，他们当然不知道，十年之后，他们会在麦迪逊的某个篮筐下像职业摔角运动员一样搅成一团，彼此恨不能把铁打的肘子塞进对方的肚里。

他们没有，也不需要什么特殊的动作。互赠礼物、索要签名、促膝长谈，这是贾宝玉与蒋玉函的交流。他们，一个天生着煞神般的钢筋铁骨，演罗马角斗士不用化妆，一个年仅26岁就长得像只百年猩猩怪，比1789年建立的母校还老。训练中硬碰硬来了几下，几声怒吼，莫宁被撞倒，旁观的大学生误以为自己在看泰坦巨神们打架。尤因拉起了莫宁，两条大汉在午休时开始聊天。尤因的嗓子低沉而狡猾，而莫宁也模仿着他说话……在他们建立友情的那天末尾，他们几乎吵了起来。训练馆里雷声阵阵……但是，第二天，一切又恢复如初。他们训练，喝水，聊天，在走廊里发出轰然笑声。

这是属于他们的，美好友谊的开始。

莫宁把尤因当作老师与兄长，学习他的一切。一切包括好的——那些凶恶的防守——和坏的——那些阴狠的动作。每年夏季，尤因到来，让训练馆变成地狱。训练甚至激烈过职业比赛。他们在场下一粗疏一斯文，但谈吐都清晰有理；尤因说话时会带有外来者那习惯性的嘲讽，但依然轻声曼语；莫宁则几乎是一个君子典范。但是，穿过过道，他们就像闻到血腥的狮子，鬣毛直竖，全身颤抖。球场的灯光和观众的欢呼拂到他们脸上时，他们已经成了另一个人。他们抓到第一个篮板时一定会蛮横的舞两下肘子，怒目圆睁，双目带血，在午夜街上看到如许一条狰狞大汉，铁定会让你做噩梦。这是尤因为莫宁上的最重要的一课：在球场上时，乔治城的英雄在击倒对方身体前，要用一些磨牙吮血的行为让对手心胆俱裂。尤因和莫宁，走上球场时，就戴上一张青面獠牙似的狄青式鬼面具。

“其实在场下，他们彼此很和气。”老教练汤普森说。

1992年，尤因跟随史上最伟大的队伍梦一队去了巴塞罗那，而莫宁结束了乔治城的四年血与火的洗礼，被黄蜂选中。他们吃饭、打电话，尤因教导莫宁如何对老家伙们使暗招，如何和老板、教练打交道。当然，这些交流中还是时常夹杂着混乱和矛盾。他们都深明乔治城的规矩：对付严苛暴烈的家伙，必用更严苛暴烈的手段。于是，夏季的乔治城餐桌上，时常出现电闪雷鸣的语声：“老子宰了你！”“我拿管猎枪杀了你！”汤普森教练在邻座听着，行若无事，指挥其他探头探脑的学生继续吃饭。

“他们老那样。”乔治城的孩子们心有余悸的说。“有时候，他们满怀仇恨的盯着对手，好象马上要把餐盘扔到对方脸上去。”

在争吵和碰撞声中，阿朗佐·莫宁开始成长。他开始蓄起胡子，示威般亮出肘子和肱二头肌，在怒扣后爆出青筋怒吼一声。尤因发现，对面几乎是自己的影子。莫宁以凶恶对抗尤因的残忍，在需要争执时，彼此不忌惮把额顶在一起怒视。夏季在训练场，他们会回忆起彼此把胳膊肘顶在腰上的阴险动作，彼此陷害对手的某个骗犯规暗招，然后哈哈大笑：对他们来说，竞争是增进友谊的一部分。

他们认识的第9年初夏，炮声隆隆响到了麦迪逊。谁去东部决赛做公牛与乔丹的祭品？两个33号在球场两边咬牙切齿的对望，他们共同的老师帕特·莱利在场边望着他们。然后是血肉横飞、暗无天日的系列赛。最著名的第五场，迈阿密狗急跳墙，人急上房，PJ布朗把纽约的前大学橄榄球巨星查理·沃德抡了个风车，现场大叠罗汉，打成一片。尤因光顾着站起身看热闹，立被停赛：3比1领先的纽约一口气被叫停了半支队，元气大伤，被迈阿密连逆两城。5月18日，最后决战，尤因拼起老命怒斩37分17个篮板，然而球队终于抵敌不住，败下阵来。

然后，就是1999年，东部季后赛第一轮，热队和纽约连续第三次相遇，令人厌倦的漫长战争——尤因错过了1998年的那一战，是唯一遗憾。

但，一如许多人料想到的，那也是他们最后的相遇。

帕特·莱利，在他自己导演的，作茧自缚的兄弟恩仇记中的角色甚感尴尬。“你去和阿朗佐说，帕特里克是你的大哥，是你的良师益友，还是那个照管你的家伙……这是阿朗佐必须处理的问题。他们将是终生挚友，我一点都不怀疑。但，竞争和友谊真能分开吗？所以，我整个职业生涯里，拒绝去和任何对手留下情谊。”

说这些话时，莫宁已经是联盟最佳防守球员，30岁，正当好年华，而尤因37岁。只有汤普森明白，这些表面功夫都不重要：要克制自己的感情，把友情和竞争分开，需要的是更冷的血液，更强的自制力。岁月已经把尤因锻造成了一个残忍的成年人，他在纽约人的憎恨中行来，永远不会知道什么叫心软。而莫宁，他的怒吼许多时候是在掩饰他的沉静。尤因的桌上有莫宁和他儿子微笑的照片。他终其一生表现出的凶恶，都是在模仿他的师兄。但是，在生死之际，这个热血汉并不像他的师兄那样决绝。

“毫无疑问，莫宁几乎已经是东部最好的中锋了。”37岁，场均职业生涯最低的15分，尤因对记者如是说，带着他从牙买加携带而来，长期佩带的笑容：微牵左嘴角，眼神闪动。“……仅次于，我。”

那时，他带着背伤，膝上挂着冰袋，就像一个试验室里钻出来的大猩猩……他在模仿巴克利用垃圾话开玩笑？还是在提醒莫宁，之前他已经两次（如果不算1997年的斗殴，连续三次）解决了迈阿密？一个狡猾而恶毒的心理战术。汤普森明白这一招，因为这来自他的传授。

尤因笑到了最后，在最后的两场，他打了76分钟，抓到了28个篮板。纽约去到了2000年东部决赛，然后被雷吉·米勒复了1994年的仇。尤因发现，6年之后，他居然对付不了里克·斯密茨了。然后，纽约结束了，和迈阿密一样：他们连续四年相遇，势不两立的死战一番，最后无非为人做嫁衣裳。

故事的结尾出现在2000年10月。尤因接到一个电话。莫宁说，他的肾出了问题。尤因的反应是：

“你们都知道，当莫宁有任何困难时，我都会在他身边支持他。如果他需要，而我的肾脏又适合的话，我非常乐意捐一个肾给他。”

这是一个关于奇怪友谊的故事的最好结尾。没错，他们是两个粗鲁汉子。他们在场上尔虞我诈、不共戴天，但在场下却可以彼此为了彼此真正的两肋插刀（考虑到移植肾需要动刀子的话）。厮杀得越惨烈越凶狠，哥们的友谊就越是血浓于水。那个阴险一点的大哥屡次想法子干掉了那鲁直的弟弟，但在弟弟垂危的时刻却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兄长，而这个兄长的所做所为，显然也不在弟弟的意料之外——他们了解彼此的友情深挚到了什么地步，他们一个是另一个的影子，而且热爱彼此的相似：

即便他们在那两年的5月，曾有过那样惨烈的战争——讽刺的是，他们为之兵刃相见的总冠军，最后都没落到自己手中。当然，拼死竞争的过程已经代表了一切，这是乔治城教给莫宁的。至于他挺着病痛，在36岁之年终于拿下一枚总冠军的原因？

“我12岁时，”莫宁说，“有一笔剪草坪挣来的钱。那天，我看了场球，后来我就决定我要打篮球了……我去买了件球衣，买了个篮球，然后，开始了。”

那是1982年乔治城大学与北卡的NCAA决赛。而那件球衣，如你所料，是乔治城大学的33号。帕特里克·尤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