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座坟的爱情故事

尔冬召

这是多久远以前的故事我已经无法追究清楚了，因为现在能知道这些事情的人，大多已经不能准确地回忆起来了。难为他们也没有丝毫的用处了。但这些事情的的确确地发生过，当然我下面的讲述里不可避免地会有我本人的一些揣测，对于这样久远的故事，我已经无法要求自己在细节的描述上做到细节真实了。

为了能让故事的表述看起来更加完整，我暂且把时间定在解放前后，这个时间至少和故事发生的背景看起来还是比较贴切的。

解放前后的一个午后，李X氏看了看正午的太阳，觉得有点头晕，就打算坐在麦地休息一下，等到不头晕了，再起来接着干她的农活。这是她唯一的生计，虽然她还年轻，但是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的，她也从来都没见到她所生活的村庄之外的情景，所以她也丝毫不会在意外面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或者会发生些什么。那些对于她来说，显得过于遥远了，和她的生活相比，那些远远不如多收一碗麦子来的更实在。

休息了一会，她觉得不再那么难受了，所以决定起来接着做她的农活。据后来的人讲，那天她是要将麦地里的荒草清除干净。当然，她也有可能是要逮逮虫子。这些对于我要讲述的故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当她决定起来的时候，她先弯腰拍了拍屁股上的泥，然后站直了腰。

就在她拍完屁股上的土，站直身子的时候，头顶上的太阳忽然之间变得特别的大，特别的刺眼。然后一阵眩晕的感觉朝她袭来，接着是恶心。

在没来得及出声之前，她倒下了。没有人看见她倒下。当然不会有人看见，正午的田里没有一个人影。

当她重重地摔向她脚下的这片土地的时候，她也同样没有看到一个人。她的丈夫还在家里，等着她回家；她的父母，则在相隔不到一里地的村子里，他们同样不知道发生在田间的这一切。而这不到一里的距离，就是这个女人一生所走过的最长的路：从夫家到娘家，然后从娘家到夫家……

傍晚的时候，这个女人的丈夫找到了倒在田头上的女人，他本打算要质问这个女人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的。但是，见到这个女人的时候，他放弃了这样的打算。放弃了要和这个女人吵上一架的计划。

“人都没了，说什么都没用了……”男人就这样抱着自己的女人呆坐在田头上，一声不吭地到黎明。

天快亮，月亮快要下去的时候，男人将女人重新放在了她倒下的田垄上，用荒草盖了盖，他害怕她被野狗咬着了。然后回家拿了套像样的衣服，还有一把铁锨回来。

天完全亮的时候，田垄上只剩下这个男人呆坐的身影。他的女人，被他埋葬在她倒下的那片田地里。

給我讲故事的人跟我讲，那个男人自始至终没有掉过一滴眼泪,“他心真硬”。

“她死的时候结婚多长时间啊？”我问。

“三个月，最多半年。”讲故事的人说。

尔冬召

埋葬了他中暑死掉的女人之后，男人看不出有任何的悲伤。“才刚结婚几天，有么感情啊”跟我说故事的人这么解释。

事实上，还是有一些变化悄然发生在这个男人的身上的。比如说，回家之后，他开始在院子里修理他那辆破独轮车。那辆独轮车我应当是见过的，在我很小的时候，在讲这个故事的人的院子里。形状大致和沂蒙人民支前时候推的车子没什么两样。

修好这辆残破的车子之前的他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懒，几乎从来都不做什么活。修好这辆残破的车子之后，男人像变了一个人。他成了十里八乡的能人。那时候，能人的概念其实很简单：能过日子，能赚钱就行。

成了“能人”的男人，开始推着他的独轮车卖豆腐。每天半夜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一整个豆腐。凌晨的时候，他已经推着车子走在了进城的路上。来回八十里地的路上，这个男人和他的独轮车就这样每天以脚和轮子的形式丈量着，从未间断。

“他在攒钱续弦”。“续弦”就是再娶个老婆的意思。所有人都这么理解男人的行为，“他都二婚了，要是没俩钱誰嫁给他啊”

故事也按照所有人的猜测发展着。一年或者两年之后，他将另一个女人迎进了家。“续弦”之后的他，生活没有任何的变化，依然是每天半夜的时候做好豆腐，然后走上几十里的路，进城将豆腐卖掉，换取一家人所需的生计。

唯一不同的是，隔三差五的这个男人会从城里带回一些麻花給女人。对于麻花，女人很是厌恶。她不喜欢吃这个又硬又不好吃的东西。

但女人对于麻花的厌恶并没有阻碍男人继续带麻花回来的热情。当然，既然他的女人不喜欢吃，男人便隔三差五的带着女人去城里转转，新鲜新鲜。

日子就这样日复一日地过着，在麻花和豆腐中间不断地轮回和重复。凭借着卖豆腐攒下的钱，男人竟然成了附近数的着的有钱人。像所有的中国农民一样，男人把这些钱换成了大片大片的土地，换成了大大的砖房。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个男人成了一个土财主。

当然，有钱并不见得是件多么好的事情。世间万物往往就是这么辩证的。

尔冬召

有钱并不见得是件好事，虽然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讲故事的人按照农村的传统说法，将接下来即将出现的一些人称为“老缺”。事实上，这里的“老缺”其实表达的就是“土匪”的意思。

在一个风高夜黑的夜晚，男人的第二个女人在回娘家的路上被一群“老缺”用一块黑布蒙住了眼睛。

崔健歌里说“一块幸福的红布”蒙住了他的双眼。那么，蒙住女人双眼的黑布则无疑給她带来的巨大的灾难。

当女人眼睛上的黑布被解开的时候，她看见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脸孔：她娘家侄子。

没错，是她的娘家侄子带着一群人绑架了她。按照他们的说法这叫做“架户”，意思就是说绑架有钱人家的人，然后等着有钱人拿钱来赎。

既然下定了决心要绑架自己的姑姑，便也没什么情分好讲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也说明了这一点：为了防止女人逃跑，娘家侄子指挥着众多的“老缺”用一根铁丝穿透了女人的锁骨！

对于穿锁骨这回事，我唯一的印象就是《新白娘子传奇》上许仙被穿锁骨的故事。初次之外，没有任何印象。

为了弄确切“穿锁骨”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刑罚，我特意确定了一下锁骨的位置：基本上就是人体双肩与脖子相连的两块大骨头。

确定了锁骨的位置之后，在这个冬日的午后，我端起了茶几上放的茶杯，将它捧在手里以驱走发自脊背的凉意：毕竟这样的故事曾经真真切切地发生在和我有某种关联的人的身上。

后来的故事更加出乎我的意料，这个女人在痛骂了侄子一顿之后，竟然趁机跑了出来。但是，这个可怜的女人万万没有想到，深夜跑出来的她竟然会迷失了方向，当她还没来得及庆祝自己的成功的时候，她的侄子就带着一群“老缺”找到了她。

女人在被抓回去之后，连打带骂的踹了侄子几下，恼羞成怒的侄子用勃壳枪（汉阳造？）要了她的性命。当然，还有个版本说侄子并不是成心要她性命的，他只是把枪顶在她的脑门上，想要她老实一点而已，但不幸的是，他手里的那把破枪走了火，要了她的性命。

不管是侄子要了这个女人的命，还是那把枪要了这个女人的命。这些都已经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第二天的清晨，这个脑门上有一个大窟窿，胸前有一根冰冷的铁丝的女人被发现躺在家门口，就如同第一个女人一般安静。

像埋葬第一个女人一样，男人埋葬了第二个女人。回来之后，他一如往常的平静，之后的某一天，他提着一把铁锨找到了藏身十分隐秘的“老缺”侄子。在和“老缺”拼命未果之后，男人遍体鳞伤的回到了家里。然后沉默寡言的等待终老的那一天的到来。

尔冬召

事实上，之后的日子，对于这个男人来说活着远比死掉要艰难许多许多。“要不是他心肠硬，命硬，恐怕早就撑不住了。”

故事听到这里，我也不得不赞成讲故事的人的说法。这样接连的打击，对于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是致命的。“或许得感谢他到底是个庄稼汉的原因吧！庄稼汉的心里哪有那么多的风月可谈！”我是这么认为的，其间并无对于“庄稼汉”的任何不敬，只是我看到的庄稼汉大多木讷，更何况是故事里这位死掉了两个女人都不曾掉一滴眼泪的庄稼汉。

其实，很多人寻死觅活，却往往不曾想过，如若真心寻死，是多么简单和容易的事情。这个男人没有寻死，也没有觅活，他只是就这样沉默寡言地活着，将手底下的几个孩子慢慢拉扯成人，然后等待衰老的来临。

衰老之后，死亡便不期而至，自然而然，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任何可以反抗的余地。这个男人要死掉的那天，他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如往常一样沉默寡言。

如若不是若有若无的呼吸，很多人都会误以为他已经死掉了，像他的两个女人一样无声无息。事实上，这个男人是在积攒他的最后一丝力量，完成他在世上的最后一个心愿。

他先是伸伸手，费力地朝床下指了指，等到后人从床底下费力地掏出一个坛子，打开之后露出满坛子的长毛的麻花之后，他很费力地笑了一下。等到后人凑近他的耳边，听见他费力地吐出一句“把我和ta埋到一块”，之后这个等待死亡的男人在他死亡之前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呵呵，当然，他死后也不会说一句话了。

后人猜不透他说的ta 究竟是说什么，等他死后，便把他连同他的麻花与他的第二个女人埋在了一起。

很多年以后，他的儿子忽然想起自己的母亲，也就是死在自己侄子手里的那个女人十分厌恶麻花。所以，男人死的时候说的ta 应当是第一个女人。

意识到这一切之后，男人的儿子什么都没做。他不想自己的爹不能和自己的母亲埋葬在一起的现实。但为了不让地底下的爹埋怨自己，他将第一个女人的坟迁到了父亲的坟的旁边。

这样，死在夏日里的那个女人和男人就这样咫尺相望着，却也因咫尺之遥而永生永世不能在一起。

尔冬召

很多时候，我们往往以自己内心的体会强奸了别人的感受。“一个人怕孤独，两个人怕辜负”，但始终没有人堪破情关，圣贤也好，老农也罢，终究和我们这些俗人一样，不得超脱。在人间烟火中，我们出厅堂入厨房，慢慢走向平庸，忽视了太多太多的期待，辜负了太多太多的情意。

5岁的时候，我说我爱你。
你歪着脑袋，眨着水晶般的大眼睛，
疑惑地问我：“什么意思呀？”

15岁的时候，我说我爱你。
你的脸红得像火烧云，头深深地低着，
摆弄着衣襟，你好像在笑。

20岁的时候，我说我爱你。
你把头靠在我的肩上，紧紧地挽住我的手臂，
好像下一秒我就要消失一样。

25岁的时候，我说我爱你。
你把早餐放在桌上，跑过来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说：
“知道了！懒虫，该起床了！”

30岁的时候，我说我爱你。
你笑着说：“你呀，要是真的爱我，就别下了班到处跑，
还有，别再忘了我叫你买的菜！”

40岁的时候，我说我爱你。
你边收拾碗筷边无表情地嘟囔着：
“行了，行了，快去给孩子复习功课去吧！”

50岁的时候，我说我爱你。
你打着毛活头也不抬：“真的？
你心里是不是巴不得我早点儿死掉。”
然后就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60岁的时候，我说我爱你。
你笑着捶了我一拳：
“死老头子！孙子都这这么大了，还贫嘴！”

70岁的时候，我们坐在摇椅上，戴着老花镜，
欣赏着50年前我给你的情书。
我们已经褶皱的手又握在了一起，
那时候我说我爱你，
你深情地望着我，
其实你那已经皱纹对垒的脸仍是那么美丽……
炉子上的开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汽，
温馨的暖意充满了整个屋子……

80岁的时候，你说你爱我。
我什么也没说，因为我流泪了。
但是那是我人生最最快乐的日子，
因为你终于说出了那句

尔冬召

过年了，給大家送个礼物，半年多没来家里写东西了，冬召心里很愧疚

ljgang

真高兴看到你又冒出来了

莫家姑娘

看到冬召回家,开心.

走失52520

偶也来顶哥一下。大家新春过得怎么样了。好不好。

莱莱往往

认真拜读了，但没完全看懂，似有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