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又到梅雨季节！即便雨停了，天还是那样雾气蒙蒙的。就这样在街上慢慢的走，看身边缓缓流过的车和匆匆而行的人，街道上竟没了往日的浮躁与暄闹。一切都是这样静静的静静的浸润在这雨雾里，不一会儿竟湿了衣衫呢。道旁的树叶翠绿翠绿的发着亮光，即不象春天刚长出来时那样怯生生的，亦不象深秋时节历过风霜后那般老到。有风轻轻吹过，凉凉爽爽，捎来一丝家乡麦田的味道。
??雨一停，天该热了，夏天就要到了！
??或许我不是个热情乐观的人，每到这个季节总会想起很多小时候的事。特别是午后，在窗下小坐，听雨滴滴嗒嗒的，仿佛又敲在了故乡的黑瓦楞上。村口隐约的传来鸡鸣声。村后二婶家的猪跑了，一边哼哼着一边拱着寻食。大黄狗叫了起来，好象要显示一下它的威严。村外的苞米、甘蔗喝饱了雨水，稳稳地耸在那儿，更精神了。油菜黄澄澄的一大片，映衬得天格外的蓝也格外的明净了，好香的菜花儿。我们放学了，三三两两走在田间窄窄的土埂上。黄土很粘，粘在鞋上形成厚厚的一坨，很重。田梗上的笾草布满了雨粒儿，象露珠一样顶在叶尖上，闪闪发亮。走着走着草和着雨水就把鞋底蹭干净了。有调皮的男生经过甘薯地时，顺手扯起两蔸，若根子只小拇指粗，便懊恼地丢下署秧，飞快跑了。若偶尔有拳头大小的红薯子儿，男孩儿便得了奖赏般笑嘻嘻地在衣袖上擦擦，脆生生地吃起来。而女孩子们则选几片柄子长且直顺的红薯叶儿，把梗子折成一节一节的，叶片整齐地揪成小小的扇面状，往耳朵上一夹，漂亮的耳环就做好了。前村的二娃子还会扯几个野碗豆荚，掐掉两头的尖尖，掏出嫩子儿，放在嘴边吹。啊，细细的轻轻的象碗豆荚那样脆嫩的笛音……
??又或者站在屋檐下，看那雨齐整的一排，珠帘般从瓦椤间泻下，一颗赶着一颗，直跌落在檐下的青石板上，“噗”“噗”溅开，久了竟把石板砸出齐整的一排小窝来。天睛了，石窝里的积水就成了刚下地的小鸡仔们最好的饮料。落雨时我总喜欢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伸出手去接那雨珠儿。雨珠儿不停地打在手心里，凉凉地，好象争着说：我来啦我来啦……在堂屋里坐着纳鞋底的妈妈就会停下针线对忙着打鞋样的二婶子、三嫂子说：“看，大丫头，又痴了，白鹤望大水，发臆症呢！”
??雨下小了或是停了，那雨珠儿宁肯慢了脚步也不愿轻易的就落下来。我想了许久，才弄明白，原来它是要攒够了份量，才肯扑向大地。它是不愿意随随便便就这样敷衍了我们，它是不愿意马马虎虎就这样辜负了大地。它不愿意就这样轻佻的支付了自己而辜负了它自己呀！大千世界，变化无常，一滴小小的雨珠，微弱如此，平凡如斯，亦不肯变了本性而滥竽充数，实在是比这世间自夸为万物灵长的人类还要自重呢！
??母亲只是一位很平常的农村妇女，她哪里知道，这样一滴小小的雨珠儿，竟蕴含了这样大的志气呢！母亲平日里不会象有文化的父母那样和言悦色、文绉绉地教给我们一些人生的大道理，她只会领我们到田里去，指着我们栽种的秧苗，说：“大娃儿，你自己看看，这厢田都是你栽的，有啥不一样？”，我心虚了，低下头红着脸：“后面栽的乱七八糟，没有前面的整齐。”“还有呢？”“没有前面的长得好。”“你看，你栽到这儿耐不住性子，就马虎了，是不是？你以为别人看不出来，结果呢？不管是学习也好，还是做任何事情，都跟种地一个理儿，来不得半点假。你骗得了自己，骗不了地，更骗不了收成。”摘草时，母亲会举起一株草对我们说：“别看这草株长得肥肥大大，却结不出正经粮食来。人也一样，只图样子摆的好看，做不出实在事儿，是不会有大出息的。”母亲要我们长的志气竟也和那小小的雨珠儿一样呢！
??做事了，来到城里。漫天的水泥楼、小轿车，人们光鲜的衣裳、锃亮的皮鞋、口红和眉笔……没有人会象雨滴一样的固执，没有人肯象雨珠儿一样固执。慢慢地学会了买时髦的衣服，剪染时尚的发型，带流行的假链子镯子，照几张很酷的艺术像。也有了很强的虚荣心，学会了那套虚情假意的敷衍，溜须拍马的本领，却并不用心学习和认真做事的作派。
??偶尔想起从前单纯的快乐的童年，提出一些傻头傻脑的话时，他们会笑话你：农民！农民也就是老土的意思。而雨滴只是那样的小小的小小的一粒水珠儿，没有人会听它讲它的故事它的志气……就象早已不穿的妈做的蓝花花褂子厚厚实实的肥裆棉裤和一针一线纳出来的千层底。
??上当了，受骗了，被别人误解甚至羞辱。而工作上的毫无建树，没有长进，面对这一切，心里是多么狂燥。当我失态的冲出办公楼时，发现：下雨了！啊，这时还有这样一个老朋友来默默地关怀与陪伴。它浸润了焦燥的心，抚慰了干枯的理想。一个人在雨里静静的走着，想起从前用手去接雨滴的日子，想起妈妈教我去看自己亲手栽的秧田……
??农民，我是农民的孩子，我是地地道道的农民！雨来了，雨珠儿欢快地唱着它自己的歌。你听见了吗……
??雨停了，天就热了。夏天也就来了。这是一个热闹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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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1-19 05: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