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 莉·
我爸是北方人,我妈是南方人,我是又南又北。但由于家里是我妈说了算,包括饭桌上的内容,所以我家的伙食以南方风味加食堂风味(没时间做,就在食堂买)为主。后来因为父母工作忙,渐渐地食堂风味就占了上风,所以我就养成了一个南北兼顾,粗细通吃的胃。
我妈有空和有兴致的时候,会包馄饨给我们吃。她做的荠菜馄饨是最好吃的。我小时候,春天的一天,她带我去楼后面的果园里用削铅笔的小竖刀挖嫩荠菜。她教我怎么识别它们,还告诉我,在南方,春天的早市上可以买到。荠菜的季节极短,要在它刚刚长到一两寸高的时候采摘,一周之后就会开出细小的白花来,那时就太老了,不能吃了。
荠菜馄饨不但鲜美,吃完后唇齿留香,令人久久回味,而且看上去漂亮清爽,碧绿的荠菜,淡红的虾仁,透过薄薄的馄饨皮,若隐若现,如披着白色的轻纱。这么赏心悦目的馄饨再飘在鲜美的汤里,可谓人间珍馐。这些基本上是我妈的原话,她年轻时是学文科的美女。
我妈对于馄饨和饺子的立场是很鲜明的,也很代表了在江南富庶地带长大的女同志们的观点,那就是:“饺子有啥吃头?皮么厚得要命,心里面就是肉加上白菜萝卜,又没有汤……”最后总是归结到北方,特别是北京,没有什么好吃的结论上来。当然,她不会做饺子。我当时受她的影响,加上吃食堂饺子的经验,也认为饺子很难吃。
话说我上了大学,过元旦时,班主任提议全班一起包饺子。记得是在系馆的一间教室里,老师从家里拿来了锅碗瓢勺,面板等家什。班里的南方同学占了多一半,对如何包饺子毫无概念。大家对我这个唯一一个同时被标注为“北方人”和“女生” 的人寄予厚望,可我不得不告诉大家,我不怎么会包……(还是吹牛了,其实是一点都不会。)
那次,我们班的一位来自东北的男同学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不但知道包饺子所有的程序,而且特别会赶皮儿,当时在我看来简直是神了。看着一张张的圆圆的饺子皮从他手底下飞出来,一点都不夸张地说,象变魔术似的。我都看得呆了。为了仔细地看他赶皮儿,我就坐在离他最近的地方包饺子。
我会包馄饨,馄饨(大馄饨)的特点就是要把薄薄的皮漂漂亮亮地折起来,包好后象一只展翅的鸽子,造型错落有致,精美得象艺术品。而饺子讲究的是皮要包得圆满和紧凑,包好以后一只一只稳稳地站着,看上去精神饱满,不但象是活的,而且象是生命随时要洋溢出来似的。---当然我的这点认识是多年以后才提到这个高度的,当时我可不懂。我包饺子打褶时把皮朝内折进去不少,于是,我包的饺子就比其他人包的小了很多,馅儿就少,皮儿就厚,看上去也是虚头虚脑的。过了一段时间,那位大侠过来一看,不解地说,“皮赶得挺大,怎么饺子这么小啊?”我脸上一热,心里意识到是我包得不大对劲,没敢接碴。就慢慢地观察他是怎么包的,暗暗地模仿。
那天的饺子特别香,我当时突然觉得其实饺子比馄饨好吃,而且在饿的时候吃起来尤其的香。
从那以后,我不但对饺子好感大增,而且开始留意这位男生。首先我发现他其实长得挺帅的,(都同学那么长时间了才发现,呵呵),后来又知道他原来是我们系几个当年省高考状元中的一个,再就是发现他当时的成绩也特别棒,体育也不错。总之,心里就惦记上了。
周末回家,我宣布要包饺子,我妈很是惊讶地看着我,不知这是刮的哪阵风。我轰轰烈烈地开了个头,然后就有点虎头蛇尾。我爸说我和的面太软,替我“纠正” 了一把。我妈说我拌的馅儿太干,又提议放点五香粉和香油,就都替我补上了。不过这些都不是我真正想给他们看的。真正想显摆的是“我会赶皮儿了”,呵呵。果然,他们对我新学会的赶皮儿技术很是惊喜,因为他们俩谁都不会。我妈只会用玻璃杯扣饺子皮。我跟他们说我是跟班里的同学学的。(其实我的“暗恋”对象从来都没教过我,应该算是偷学的,呵呵)。由于我的积极主张和行动,我18岁那年的春节,我们家破天荒地实现了一次“过年包饺子”。连我妈都说,大家围坐在一起包饺子,嘻嘻哈哈的很开心,很有过年的气氛。也没听到她抱怨饺子不好吃。
那次暗恋很快就无疾而终。也许是因为功课太忙,也许是因为当时男女生楼离得太远,除了上课(头两年基本上都是阶梯教室的大课),一年一度的联欢会,郊游什么的,男女生之间实在是缺少相处和了解的机会。在少数的几次较近距离的接触时,比如,在阶梯教室里,如果他坐在离我不算太远的地方,我就趁人不注意偷偷地瞄他一眼。可是不巧的是,每次在我看他的那一秒钟内,他正好都没有在看我。唉,根本就没有四目相对,火石电光的事情发生。而且,每次想到他唯一一次和我说话,是说我的饺子包得太小了,我就很泄气。
不过,我倒是歪打正着地学会了包饺子,后来又慢慢地在积累经验的基础上总结,完善和提高。这点本事,使得在很长一段时期内,我的烹调“REPUTATION”在家人和朋友当中处于不可动摇的位置。另外,虽然我不是美女,还是理科出身,但我做的馄饨仍然得了我妈的真传。你可以想象,我家里从来没有发生过馄饨与饺子之争,因为它们不分伯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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