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09月21日中国青年报
袁越
科普的最高境界不是塞给人们越来越多的科学知识,而是教大家学会用科学的方法分析问题。如果一个人没有一双经过科学训练的孙悟空式的火眼金睛,那个装扮成慈祥老奶奶的白骨精就会让他吃苦头。
炼成火眼金睛并不非得进太上老君的炼丹炉。对科学问题的正确判断需要两个条件:一是必要的基础知识(这个没法偷懒,必须学),二是学会科学的思考方法。因为科学上的任何结论都必须由科学家通过实验来证明,所以只要弄懂了科学家设计实验的思路,就能学会把伪科学这个妖怪从科学中挑出来。
《超码的我》与《我和小麦》对决麦当劳
去年,美国最著名的民间科学实验莫过于“麦当劳实验”。一个叫斯普尔洛克的家伙每天三顿饭都在麦当劳解决,连续一个月天天如此。到月底的时候他的体重增加了25磅(一磅约等于0.45公斤),而且身心疲惫不堪,严重影响了正常生活。斯普尔洛克把整个过程拍了下来,做成一部名叫《超码的我》的纪录片,并把首映式选在了以独立制片著称的圣丹斯电影节上。《超码的我》在那次电影节上成了几乎人人都在谈论的话题,它的“反快餐”立场赢得了观众的青睐。电影节过后该片被大公司买下,在全球公映,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赚了大钱的斯普尔洛克据说再也不吃麦当劳了,结果体重很快降了下来,各项指标迅速恢复正常。
今年,这项“麦当劳实验”又冒出了一个新的民间参与者索索·维利,她同样只吃麦当劳快餐,而且断断续续地进行了3个月“残忍”的人体实验,结果却让她从 175磅减到了139磅。她也把自己进行实验的过程拍成了纪录片,名叫《我和小麦》。不过我敢打赌,这部电影的“钱景”肯定比不上《超码的我》。在目前的国际电影市场上,纪录片最大的观众群是知识分子,索索·维利居然把知识分子们痛恨的全球化代表———麦当劳亲切地称为“小麦”,简直是找死。果然,这部片子没有任何一家大公司感兴趣,只在小范围内放映过几场。
好了,让我们放弃左右之争,站在中立的科学立场上来看看这两个实验为什么得出了相反的结论。一个好的科学实验必须具备三大要素:一个好的假说,一群数量够大的实验对象,一个公正的评判标准。
上述两个实验哪一条都不具备。斯普尔洛克一心想证明麦当劳快餐是不好的,于是他每天都吃过量的食品,而且故意不锻炼身体,把自己当猪八戒来养。而维利则一心想推翻斯普尔洛克的结论,于是她按照麦当劳提供的营养成分表来定餐,每顿不超过2000卡路里(斯普尔洛克的数字是5000卡路里),坚持锻炼身体,不吃零食……所以说,两者的差别肯定不是麦当劳造成的,而是很多别的因素在起作用。
双盲实验:扎哪儿都治偏头疼
德国慕尼黑大学的林德博士对针灸治疗偏头痛的效果进行研究,并于今年5月份发表了一份研究报告。他找来302个志愿者,把他们随机分成3组,一组接受针灸专家的治疗,一组什么治疗也没有,最后一组则接受“伪针灸”治疗,即由这些专家在穴位以外的地方用针。林德博士让这些病人每天用文字记录自己的偏头痛症状,然后对这些日记进行评估,以此来决定治疗方法的效果。
这是一个典型的“双盲实验”,患者不知道自己被分在了哪个组,读日记的专家也不知道他们读的是哪组患者的日记。这样做的原因是为了避免心理因素对实验的结果和评判标准造成偏差。结果,接受针灸治疗的患者中有51%的人有显著效果(偏头痛天数比正常平均值少两天以上),而对照组只有15%。有趣的是,接受 “伪针灸”的患者组中这个数字是53%,显示针灸的“真伪”对疗效没有影响。于是,林德做出结论:针灸确实有效,但原因不是什么“经络学说”,而可能是患者的心理作用,或是针刺刺激对身体产生了非特定性的作用,比如刺激 身体分泌止痛激素等等。
据说这是迄今为止国外进行的最大规模的一项关于针灸的科学实验,而以前的一些小规模实验也都没有证明经络学说的科学性。和林德实验一样,这些小规模实验都发现针灸确实有一定的效果,难怪美国国立健康研究所(NIH)发表过一份备忘录,在质疑针灸科学性的同时,没有禁止针灸在美国的使用,而是鼓励科学家进行更大规模的科学研究。
值得一提的是,多项实验证明针灸治疗没有明显的副作用,西方国家这才允许针灸师开业行医。另外,林德实验的参加者患的只是偏头痛,没有生命危险,否则这种以人为对象的实验是无法进行下去的。这就是为什么医学科学的进展如此缓慢的最大原因。尤其是神经科学,因为没有合适的实验动物可供选择,只能旁敲侧击,因此有关人类大脑的研究进展一直相当缓慢。正是因为人体医药科学的发展受到了实验对象的限制,才使得民间流传的有关治病健身的“小窍门”非 常之多,有很多都没有科学依据。
感冒特效药“紫锥花”被证明无效
如果把西医看作现代医学的话,那么中医(包括针灸)只能算作另类医疗。传统中医用草药治病,在世界很多地方都有类似的治疗方法。最近,一种流传于美国印第安人中的治感冒特效药“紫锥花”被证明无效,在美国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紫锥花是美国人最常用的一种治疗感冒的草药,每年的销售额高于1.5亿美元。安利公司曾经把这种药进口到中国,在其宣传手册上罗列了一大堆“疗效”,卖得非常贵。今年7月份,美国媒体公布了一项迄今为止最大规模的科学实验,弗吉尼亚医学院的科学家找来了400名志愿者,他们不但被随机分成了两组,而且也采用了“双盲实验法”。为了准确测定感冒的程度,研究人员甚至收集了所有病人的鼻涕。实验结果发现,“紫锥花”和安慰剂没有任何区别。
“紫锥花”被印第安人使用了200多年,针灸则有2000多年的历史,中药的历史甚至还要长。它们全都是“民间科学家”实验了多年的产物,但其中的大多数都没有得到现代科学的认可,其原因就是因为很多民间实验不符合科学的标准。
这并不是说“另类医疗”都无效,安慰剂如果能治好病,也没什么不好的。就好比针灸,不管到底是什么原因,扎针确实能治病,那就扎吧。但是,更多的“另类疗法”没有这样的运气。中医也好,印第安疗法也好,要想成为现代医学的组成部分,就无法避开世界主流科学界的认同,就须在具备三大要素的前提下——一个好的假说,一群数量够大的实验对象,一个公正的评判标准——进行科学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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