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4月，“中国乙肝歧视第一案”有了结果，法院一审判决张先著胜诉。但令人遗憾的是，法院是在肯定了芜湖市人事局不予录用乙肝病毒携带者做法合理的基础上做出的判决，人们事先最为关注的对“乙肝歧视”本身的是非判断，法院并没有给出明确答案。
说到“中国乙肝歧视第一案”，不能不提起的是那桩发生在浙江嘉兴的命案。2003年4月3号，浙江大学毕业生周一超持刀闯入浙江嘉兴市秀洲区人民政府，将负责公务员录用的两名工作人员刺成一死一伤，原因同样是他因为是乙肝“小三阳”在国家公务员招考中被拒。
这个案件成了“肝胆相照论坛”开展维权活动的源头，在它被媒体报道的当天晚上，“肝胆相照论坛”的“权益版”就成立了，那么它究竟是怎么触动了汪洋和他的战友们，以致他们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成立了“权益版”，并决定开展一系列维权活动的呢？
沈冰：说说你的论坛，你这论坛的初衷，那会儿创办的时候是什么初衷？
小麦： 当时很孤独.因为刚知道这个事情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是天下最不幸的人了，觉得自己得了绝症好像，天都要塌下来了，觉得特别希望有人能够一起说说话，后来在网上就碰到一些朋友，柯楠、曼曼他们几个，后来我们一些朋友，我们想找一个地方，找一个自己长久的家可以在一起聊天，交流感情，交流病情，还有鼓励生活的信心。这时候在2001年9月30号，我就注册国际域名网站，当时想了一个名字就是想着肝胆相照这四个字作为网站的名字。
小麦：因为在网络上很容易找到共同的朋友，就是有类似经历的朋友，我这里还有一个朋友写的一个帖子，我想很能反映许多肝胆相照人的感受。
沈冰：你可以读给我们听一听。
小麦：他说我喜欢这里，突然少了许多独行的落寞，毕竟还有那么多相同境遇的战友，虽然都像花萼散落在天际，但毕竟这世上有你们能读懂我的心痛。就是说我们都是有一些共患难。
沈冰：大家能够产生共鸣。
小麦：对，能够团结在一起，交流一些感情、经验什么东西，我们有许多要交流的东西。
沈冰：但是毕竟周一超的那种行为是违法的，并且是给别人造成了巨大的伤害甚至是致命的伤害，像你包括你的一些战友，你们在为这件事情比方说在奔走呼
汪洋：我觉得是应该有一点矛盾，但是我们在奔走相告的时候，或者我们在维权的时候，我们基本上就是打着一个在法律的范围内来维护我们的权益
沈冰：这个周一超案件感觉可能是一个开始，是不是之后马上就有了你的权益版？
汪洋：周一超当天下午，当天晚上就有权益版，主要是把这个事件集中一下，听一下大家的意见，或者怎么样，我们以后该怎么做，大家献计献策，我们应该反映自己，呼吁一下，反映自己的状况，通过这些一系列的事件，然后让大家都知道我们这样一个生存状况，希望得到一种改变吧。
沈冰：接下来就说到大家印象都非常深刻的张先著案，据说这个是你们一手给策划出来的第一案，准确吗说得？
汪洋：的确是这样。
汪洋：张先著他自己本身也愿意站出来，通过他这样一个案例，来改变我们这样一个生存状况，大家各方面都有这样的想法，我们再联系像邹伟教授，帮张先著写行政复议，行政诉讼状，再和媒体联系接触。
汪洋：这样一系列的东西，才会有张先著这样一个非常受到关注的乙肝歧视第一案吧。
沈冰：最终法院是判被告那边是败诉，你觉得这是一种胜利吗？
汪洋：结果不重要，当时我们做乙肝第一案的时候，我们并不是说张先著本人也是这样认为，他说不在乎这样一个结果，我们真正的目的在法院宣判之前已经达到了，我们就是要让大家知道，我们就是要呼吁我们现在这样一个受歧视的状况，我们唯一希望的就是国家能制定相应的行政法规来改变它，来为我们这样一个生存状况改善一下，不要让我们再受到歧视，我非常希望以后做节目的时候，就把这个眼镜都摘掉，因为这样的话我可以坦然地面对大家，不怕再受到歧视。
沈冰：但现在还不敢。
汪洋：现在还不敢.
沈冰：在这个过程当中感觉到小麦好像没有一开始创建这个论坛时候那么活跃，你干吗呢？忙什么呢？
小麦：当时那段事情我确实没做什么，但是论坛上有很多很多就像老龙，小谷子他们都在支持这些事情，他们做了很多工作，我是心底是支持，他们需要我做什么事情我也愿意去做，但是一个人他要把自己定位很清楚，我的定位就是维护这个论坛的正常进行吧。
沈冰：你觉得要为乙肝病毒携带者要争取到他们应有的一些权利的话，你觉得最好的途径应该是什么？
小麦：法律，最好的途径就是通过，因为我们自己有苦难，我们自己知道，咬断舌头往肚子里吞这是不正确的，我们论坛以前都在像鸵鸟一样的埋头，权益这些事情我们自己互相吐吐苦水，有些要找工作的，问问别人有没有什么作弊方法，这样永远不行，永远是使你个人非常郁闷，最后达到可能有些人走向极端，像周一超这样，对社会，对个人都不好，我们只有通过合法的、正当的途径，把我们自己的声音告诉给大家
沈冰：安心当时站出来，愿意到新闻媒体上来讲，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些想法？
安心：当时其实目的真的很简单，我就是想为这个肝胆相照做一点我能做的事情。因为乙肝对我来说造成的伤害已经是无法挽回的了，我愿意带着这个病毒，我愿意带着它走到阳光下，我愿意告诉大家我就是这样一个病人，可是我们这群人和你们没有什么区别。
沈冰：走到阳光下之后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安心：我觉得我现在看到乙肝这两个字跟我看到其它任何一个字都是一样的感觉了。
沈冰：你今天可以正视自己，也可以正视乙肝这两个字了。
安心：对，虽然我没有为别人做过什么，但是我一直在看着他们在做事。
沈冰：对了，你现在已经转阴了，你现在等于是痊愈了是马？
安心：是的。
沈冰：这个对你来说是不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安心：对我来说真的算不上什么天大的好消息。
沈冰：为什么？
安心：在我最希望它尽快治好的时候，它一直都是大三阳，什么变化都没有，在我已经对它不管不顾的时候，它自己变成小三阳，然后在一种真的完全是在不知觉的情况下面出现了抗体，自然转阴了。
安心：它对我来说没有在其他战友想象中让我心花怒放的高兴，没有，只是我的家人非常高兴，他们心里面最沉重的一块石头终于放下了。所以我们听到体检就谈虎色变，然后能避开的就避开它。
沈冰：对于当时你们知道周一超案的时候，我特别想知道你们当时的反应是什么？
安心：我当时觉得特别惋惜，因为那天我一直在网上，专门去新浪网去看了一下那个新闻，我记得有一个细节，就是他其实是主动要求自首的，他当时就蹲下来了，说是让你们来抓我吧，在警察赶到现场以后，其中一个警察一看到现场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孩子毁了，当时这句话对我触动特别大，特别对周一超惋惜，因为他这个原因并不是说是他一个人的个人原因造成的，他杀人确实是太冲动，而且极端错误，可是他这个背景是因为小三阳被拒绝录用，承担这个责任如果是个年轻人本身他自己的话，好像不是很公平，我觉得他可以承担杀人偿命，作为法律制裁他，可以说是正确的，可是说这个案件本身背后这个背景，如果让这个年轻人自己承担所有的责任，好像也不是很合适吧。
沈冰：汪洋在当时听到这个案子的时候怎么想的？
汪洋：我当时就是一个同情，非常同情周一超，我觉得又一个案例，又一个就是求职过程当中被拒了，才导致了这样一个悲剧的发生，其实我同情他并不是同情他拿着刀去杀人，而是同情他被拒绝的这样一个过程。
沈冰：你特别能理解。
汪洋：特别能理解，他这样一种行为我们是绝对不支持的，也是绝对不可能理解他去拿着刀杀人，但是我们唯一能理解和同情的就是，当别人拿着体检单跟他讲你是小三阳，你不能被录用为公务员，那一刻的心情，我相信所有的我们这样一个病毒鞋底者都能够体会到周一超当时的心情，这就是我当时就感觉能够同情他和理解他原因所在。
沈冰：小麦当时在想什么呢？
小麦：当时我很震惊，因为汪洋说的痛心我也是有的，我还震惊他这样一个制度，大多数人身上发生的制度，导致了悲剧，几个家庭的悲剧，不止是他一个家庭，还有他杀了人的那个家庭都是一种悲剧。
沈冰：其实因为说是病毒鞋底者，而遭到拒绝，在你们这个论坛上，我相信你们可能每天都归看到类似的情况，那为什么当你听到周一超案的时候你还会那么震惊？
小麦：因为他杀人了，我觉得这个很震惊。
沈冰：你一般所了解到的，比方说被拒以后，比较普遍的你们战友的反应是什么样的？
小麦：周一超这个案子之前，他们就是像埋头做人，埋头做人最后导致的结果是什么？悲剧的发生，所以后面有了权益版，我们要把这个制度的问题，这个体检的问题，要说给有识之士听，说给国家听。
沈冰：是不是以前汪洋因为自己有被拒的这种经历，我体会是不是就是遇到这样的情形就自己忍着，自己来平衡调节，自己来解决问题？
汪洋：如果没有上论坛，我只不过还是在不太了解这样一个状况，我会拿着体检单子就这样走出公司门口，连工资都不会拿，我甚至回去拿自己的一些东西我都感到难为情，我会不会传染给他们，但是上了论坛过后，我才意识到，原来他们这样做是侵犯我们的正常的权益。
沈冰：之后有没有又有第二例、第三例、第四例？
小麦：有，后来他们都是自发的，但是我们在论坛上面也会帮他们写一些起诉状，因为毕竟有海南的、浙江的，还有陕西的，因为很多战友都分布得很广。
沈冰：都胜诉了吗？
小麦：有些没有结果，有些没有受理，
沈冰：那看起来还是有很长的路要走。
小麦：对。
汪洋：很多人就想用头去撞一个墙，一个人撞不行，墙肯定不会倒，很多人他在努力地用头去撞墙，比如说霍可，我们论坛上一个战友，他打了官司好像没有赢，他在继续打，还在努力。
沈冰：可能我想你这是一个很悲壮的比喻，但是可能不一定非要用头去撞墙，可能用更好的一些办法，武器和手段去撞墙。
小麦：是，如果用头撞墙形容的话，觉得周一超应该是他用头去撞墙，结果撞得自己头破血流，拿个锤子敲，今天敲一下，明天敲一下，后天敲一下。
汪洋：那也不一定，我想是不是可以在墙上做一个门，我们要打开。
沈冰：有一个门是可以让你们自由出入的应该是这样。
小麦：对，但他们意识到我们这个墙敲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你们不要敲了，我们来帮你做个门吧，以后就让你们自由可以进入，这样是最最好的，最最好的，我们可以省心了，大家都可以和平共处。
沈冰：所以其实现在肝胆相照就是在做的敲墙的工作，希望将来能敲出一扇门来。
小麦：对。
安心：我觉得这是一个很戏剧化的,他说因为你自己是一个乙肝，我不能要你生的孩子，而且是坚决不要，那个时候刚结婚，工作也忙，没有要。可是也就是很巧吧，我真的很想当母亲，怀孕了三次，三次他都不肯要个孩子，而唯一的原因就是乙肝，他对这个疾病的恐惧，我用很多努力让他认识这个疾病，就告诉他有母婴阻断措施，我的同学、朋友从很远的地方打电话来告诉他，讲给他听，而且是中央电视台的教育台在播放母婴垂直传播这个技术介绍的一个节目，他不听，他说是只要没有百分之百的保障，有一个健康的孩子，是绝对不要你生的孩子。而如果九年的婚姻生活一直有这样一个阴影的话，其它的事情完全就变成空白了等于。
沈冰：始终没有办法在这个问题上达成一致的想法？
安心：没有，其实这从侧面也反映作为他们这样的非HBV他们是怎么理解这个疾病的，他们就是单纯的认为这个是一个传染病，你想他和我在一起的日常生活当中，吃饭的碗和筷子两个人是绝对分开，而且他绝对不会碰我的东西，衣服分开洗，内衣还要用84消毒液泡，碗筷肯定每隔一段时间用84消毒液泡一泡。如果他家人来的话，如果有一个杯子，不够了，要用我的杯子，你记得把你的杯子用84消毒液泡一泡再给我们家里人用。就是他把这个病毒想成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简直是无孔不入，他就想尽一切办法，用消毒液隔离开，把我和他隔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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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3-25 15: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