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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牧师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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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3-23 06:02
魔鬼牧师 理查德·道金斯 柯南译自《魔鬼牧师》
     1856年,达尔文在给他的朋友胡克的一封信中,近乎半开玩笑地创造了“魔鬼牧师”这个词:     对于自然笨拙、浪费、粗俗而极其悲惨的作品,一个魔鬼牧师的书还能写些什么呢?   一个完全没有计划的试错的过程,在这么大的自然选择的尺度上,一定是笨拙、浪费和粗俗的。毫无疑问存在着浪费。正如我以前说过的,猎豹和瞪羚追逐竞赛的优雅,建立在巨大的血的代价和这两种动物无数先辈的痛苦的基础之上。尽管这个过程是笨拙和粗俗的,它产生的结果却相反。燕子一点也不笨拙。鲨鱼一点也不粗陋,用人类设计师的标准来看,导致它们进化的达尔文算法才是笨拙和粗陋的。1860年达尔文在给阿萨·格雷(Asa Gray)的一封信中又谈到了残忍:    我不能让自己相信,一个仁慈和全能的上帝会故意创造出姬蜂,并明确表明意图,让它们在活毛虫体内产卵。      与达尔文同时代的法国人,吉恩·亨利·法布尔(Jean Henri Fabre)描述了泥蜂(Ammophila)的类似行为:     (昆虫的)幼虫每一节都有一个神经支配中心,这是一个普遍法则。蚯蚓——泥蜂的受害者——当然也是如此。泥蜂熟悉这个解剖学的秘密:她一次又一次地,从头到尾、一段一段地、逐神经节地蛰刺毛虫。      达尔文的姬蜂和法布尔的泥蜂类似,姬蜂蜇刺它们的猎物不是为了杀死它们,而是让它们麻痹,这样姬蜂和泥蜂的幼虫就能以鲜(活的)肉为食。达尔文清楚地知道,对苦难熟视无睹是一种天性。尽管在其他时候他试图贬低自然选择的残忍性,自然选择的后果表明姬蜂对猎物致命的蛰刺是仁慈而迅速的。但是魔鬼牧师会同样迅速地指出,如果大自然存在仁慈,那么它也是偶然的。大自然既不和善,也不残忍,而是对这些毫不关心。可能表现出的和善与残忍一样,来自于同样的本能。用达尔文最有思想性的后继者之一、乔治·C·威廉斯(George C Williams)的话说:       除了表示谴责之外,一个只要有点是非感的人,会对这样一个系统作出什么反应呢?这个系统中生命的终极目的是比其他对手更好地把基因传给后代;这些成功的基因提供了一个指导下一代发育的信息;这个信息总是“剥削你的环境,包括你的朋友和亲属,从而达到让你的基因最大限度成功的目的”;在这个系统中最接近黄金律的一件事是“不要欺骗,除非它能提供一个净收益”。      肖伯纳被迫信奉拉马克式进化的混乱思想,纯粹是因为达尔文主义的道德含意。他在《回到玛士撒拉》(Back to Methuselah)一书的前言中写道:       当你逐渐理解它的整个意义之后,你的心沉入了体内的沙漠中。它有一个可怕的宿命论,它对美和智力、力量和目的、荣誉和渴望进行了恐怖而让人诅咒的简化。      他的魔鬼门徒一词是指比达尔文的魔鬼牧师更加戏谑的恶棍。肖伯纳不认为自己是虔诚的信徒,但是他像孩子一样,不能把真的东西和我们愿意认为是真的东西区分开来。这同样驱使着今天的民粹主义者对进化论的反对:       进化最可能产生的是“力量就是正确”的思想。当希特勒消灭了大约1000万无辜的男女和儿童的时候,他的行动完全符合进化论,并且完全不符合每个人知道的善恶观……如果你教给儿童说,他们是从猴子进化来的,那么他们就会像猴子一样行动。      对自然选择的冷酷性的一个截然相反的反应,是和社会达尔文主义者一起为它欢呼。令人惊讶的是,这也包括H·G·威尔斯(H. G. Wells)。威尔斯在《新理想国》(The New Republic)一书中勾勒出了他的达尔文主义乌托邦,其中有一些冷血的句子:       那么新理想国将如何对待劣等种族呢?它如何对待黑人、黄种人和犹太人?……如何对待这一大群不符合效率的新的要求的黑人、棕种人、肮脏的白人和黄种人?这个世界可不是一个慈善机构,我猜想他们必须离开……关于新理想国的人的伦理系统,这个伦理系统将支配整个大同世界,这个伦理系统将被塑造成为主要偏爱人类中的精致、高效和美的产生——健美的躯体、清醒而强大的头脑。而大自然迄今为止所使用的塑造这个世界的方法就是死亡——通过繁殖弱点来阻止弱点的。新理想国的人……将拥有一个理想,这个理想让杀戮物有所值。      实际上,威尔斯的同行朱利安·赫胥黎淡化了魔鬼牧师的悲观主义。他试图根据他所认识到的进化的进步特性,建立一个伦理系统。在他的《一个生物学家的散文》的第一篇文章《进步、生物学的和其他》中,有一段话读起来几乎就像在进化论旗帜之下的战斗号角:       [人]面对的方向与正在进化的生命的主要趋势一样,而人的最终命运——人一直以来认识到他必须朝着这个方向前进——是让这个(进化的)过程扩展出新的可能性。数以百万年以来,大自然一直在进行这个过程。人的最终命运也是引入越来越不浪费的方法,通过他的意识加速那些过去是盲目无意识力量所产生的东西。      我更喜欢站在朱利安那与众不同而又好斗的祖父T·H·赫胥黎的一边。与肖伯纳不同,我同意自然选择是生物进化的支配力量;与朱利安不同,我承认它的不愉快性;与威尔斯不同,作为一个人,我要与它作斗争。1893年,T·H·赫胥黎在牛津作的关于“进化和伦理”的罗曼讲演(Romanes Lecture)中,说道:       让我们一次彻底搞清楚,社会的伦理进步不是取决于模仿这个大自然的过程,也不是逃避它,而是与它战斗。      这正是今天G·C·威廉斯的建议,也是我的建议。我把魔鬼牧师令人沮丧的布道当作战斗的号角。作为一个从事学术研究的科学家,我是一个充满热情的达尔文主义者,我相信自然选择即便不是进化的唯一驱动力,肯定也是唯一已知能够产生一种幻觉的力量。这个幻觉让人认为各种生命被创造出来一定有一个目的,它给所有仔细观察大自然的人留下了如此深刻的印象。但是当谈到政治以及我们如何管理人类事务的时候,在我作为一个科学家支持达尔文主义的同时,我也是一个充满热情的反达尔文主义者。我的前几本书,诸如《自私的基因》和《盲目的钟表匠》赞美了魔鬼牧师必然的事实正确性(如果达尔文要在魔鬼牧师的控诉中扩充这些忧郁的形容词的话,他很可能会选择“自私的”和“盲目的”)。同时,我一直认为我的第一本书的结束语是真诚的:“在地球上,只有我们能够反抗自私的复制者的暴政。”   如果你感到了一些不一致甚至是矛盾,你就错了。作为一个从事学术研究的科学家偏爱达尔文主义,同时作为一个人反对它,这没有任何不一致。这并不比作为一个从事学术研究的医生解释癌症,同时作为一个临床医生治疗癌症更加不一致。根据好的达尔文主义的理由,进化赋予了我们一个大脑,它的尺寸增大到了能够理解自身的起源、谴责进化的道德含意,并与它们斗争的地步。每一次我们使用避孕法,我们就证明了大脑能够挫败达尔文主义的设计。正如我的妻子向我提出的,如果自私的基因是弗兰肯斯坦、所有的生命是它们创造的怪物,那么只有我们才能用反抗我们的创造者的方法,实现这个寓言。我们所面对的恰好与赫柏主教(Bishop Heber)所说的相反。他说“尽管一切前景都令人满足,唯独人类才是卑劣的。”是的,人有可能是卑劣的,但是我们也是唯一可能的避难所,避免魔鬼牧师所暗含的含意:残忍、笨拙和粗陋的浪费。   对于我们这个物种,由于有高瞻远瞩——它类似于计算机的虚拟现实技术,我们称之为人类想象力的产物——这一独特的才能,我们能够在最小限度的笨拙失误的基础上(如果我们能做对这件事),做出避免浪费的计划。从人类可以理解世界的这个天赐的才能中,可以得到真正的安慰,即便我们所理解到的是来自魔鬼牧师的一个不愉快的信息。这仿佛魔鬼牧师变得老练,然后由进行了后半部分的布道。是的,这个老练的魔鬼牧师说,导致你出现的这个历史过程是浪费、残忍和粗俗的。但是为你的存在而欢呼吧,因为正是这个(导致你存在的)过程偶然无意地遇到了自我否定。虽然只是小的、局部的否定——只有一个物种,并且只是这个物种的少数成员作出了自我否定。但是这也蕴含着希望。   我们更应该欢呼,笨拙而残忍的自然选择算法产生了一个能够理解这种算法的机器,在人类的大脑中建立了自然选择的模型,甚至是它的缩影。我在本文中可能贬低了朱利安·赫胥黎,但是他在1926年出版的一首诗说出了一些我想说的东西(以及一些我不想说的东西):       万事万物进入了你幼稚的头脑   尽收于水晶的橱柜。   在它的墙里,最陌生的伙伴相遇,   而变为思想的事物确实能够自我繁殖。   因为,一旦进入,有形的事实就能找到   一个精神。事实和你相互欠债。   你的小宇宙在那里   它尚需完成最艰巨的任务   以明确它那小小的归属      逝者可以永存,然而恒星相反:   赤道和极点对话,夜晚和白天交谈   精神消融掉世界的栅栏——   烧掉了百万个隔绝      宇宙能生存、运作和计划   至少把上帝放进了人的脑袋。      朱利安·赫胥黎后来在他的《一个人文主义者的散文》一书中写道:       地球是宇宙中为数不多的几个意识之花盛开的地方。人是将近30亿年进化的产物,在人类的身上,进化的过程至少意识到了自身,以及它自身的可能性。不管愿意不愿意,人对我们星球的未来进化负有责任。      赫胥黎博学的同行,新达尔文主义综合学说的人物,伟大的俄裔美国遗传学家杜布赞斯基(Theodosius Dobzhansky)说过类似的话:       产生了人的进化过程显然在宇宙的历史上第一次,也是唯一地一次意识到了自身。      那么,魔鬼牧师的布道应该收尾了,起立,两脚站立的猿。鲨鱼可能比你游得快,猎豹比你跑得快,燕子比你飞得快,僧帽猴比你爬得高,大象比你力气大,红杉比你活得久。但是你有一些最高的才能:理解这个把我们制造出来的冷酷而残忍的过程的才能;对这个过程的含意深恶痛绝的才能;高瞻远瞩的才能——对于粗陋的短期自然选择方式而言,这完全是外来的;以及理解整个宇宙的才能。   我们幸运地拥有大脑,如果大脑受到教育并允许自由使用,大脑就能用宇宙的物理定律(达尔文式的算法就嵌入在其中)建立宇宙的模型。正如达尔文在他的《物种起源》一书著名的结尾中说的:       这样,从自然界的战争里,从饥饿和死亡里,我们便能体会到最可赞美的目的,即高级动物的产生,直接随之而至。认为生命及其若干能力原来是注入到少数类型或一个类型中去的,而且认为在这个行星按照引力的既定法则继续运行的时候,最美丽的和最奇异的类型从如此简单的始端,过去,曾经而且现今还在进化着;这种观点是极其壮丽的。(引自《物种起源》中译本,周作人等译)      对生命的这种观点不仅仅是壮丽,尽管在无知的安心毯之下可能是凄凉和寒冷。站起来直面聪敏的理解之风,就能获得深深的心旷神怡:就像叶芝的“风儿拂过撒满星光的路”。在另一篇文章中,我引用了一位令人鼓舞的教师F·W·桑德森(F. W. Sanderson)的话,他要求他的学生“危险地生活”:       充满着狂热的、无政府主义的、革命的、精力充沛的、魔鬼的和狄俄尼索斯的熊熊之火;洋溢着惊人的创造欲望——这就是人的生命,人为了成长和幸福,而用安全和幸福去冒险。      安全和幸福的意思或许是对简单的答案和廉价的安慰感到满足,生活在一个温暖而舒适的谎言中。我的老练的魔鬼牧师提供的恶魔式的道路,则是冒险。你失去令人安慰的错觉;你再也不能从对不朽的信仰中得到安慰。从冒险中,你得到了“成长和幸福”;得到了知道你已经长大的喜悦,勇敢地面对存在的意义、面对这样一个事实:存在是暂时的,而这令存在变得更加珍贵。   原注①:在第二版及其之后所有版本的《物种起源》里,在这里加上了“由造物主”几个字,可能是为了安抚某些人的宗教情绪。   校对时添加的注释:我选择这个书名时,并不知道BBC已经将达尔文发明的这个词用作一部优秀纪录片的题目,该片的内容是Adrian Desmond和James Moore的生平。   The World of Richard Dawki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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