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天由于加班的原因，和几个老总一起吃晚饭，同于场合的不够正式，所以他们席间谈得也自然，从公司的发展，谈到了个人的奋斗，谈到了家乡，童年以及童年时的贫困，忆苦思甜。由于我职位要比他们低很多，年龄上又要小上十来岁，而且土生土长在这座城市，也就没了什么发言权，只有耐心聆听了。我很愿意听他们的忆苦思甜，那时候的他们，卸去了工作中的严肃与冷峻，目光和神情中流露出许多真诚和朴实的东西，有对家乡的思念，对童年的记忆，对那时曾贫穷的释然，点点滴滴对过往的追忆，都变得是那样的幸福。他们今天都不再贫穷，他们都已是社会的精英，他们靠自己的双手，在这座城市立下了足，开创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天地，他们还有更远大的梦想，更美好的明天，他们已经成为家乡的骄傲，成为遥远的亲人们的骄傲。所以，我觉得他们对贫穷的感悟，已经成为一种幸福。我和他们一样沉醉其中。
按说我对贫穷应该是没有什么发言权的。我于80年代初出生在北京，从小在皇城根长大，没有经历过三年自然灾害，也有过挨过饿，我说来的贫穷，无法引起上一代人的震憾，也引起不了同辈人的理解，由于没有共鸣，我也就不说了罢，在这里自己感悟一下。
其实，我真的经历过贫穷，小的时候我们一家四口只有妈妈一个人有工作，姥姥就是个老式的家庭妇女，没文化也没工作过。而且由于长期受苦难的折磨，多年的胃病也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挨成了重疾，每天吃的药比饭还要多。爸爸一直没有工作，他是高不成，低不就吧，总有种怀才不遇的情结，于是嗜酒如命，一天三顿饭可以不吃，三顿酒一定要喝，整日在酒精中麻醉着自己。
妈妈只是一名副食店的售货员，却要负担我们一家四口的生活，姥姥的药，父亲的酒，我的学费，生活的艰难可想而知。因此，在八十年代中期，我家除了一个十四寸的黑白电视外，没有任何一样现代化的电器。家里不是管灯，都是灯泡，而且是瓦数最低的，记忆中，上学时代的作业都是在这种光线下完成的，虽然作业的质量没受到影响，但我的眼睛，却在很小的时候就近视了，而且度数越来越深，现在不戴眼镜我已经不敢上街了。
那时候爸爸总是和妈妈吵架，埋怨妈妈过日子不算计，不会过。妈妈的确不是那种很计算的人，特别是对外人，她很大方，从不显出拮据的样子。她有她的道理：收入总是有限的，是不够花的，该用的地方一定要用。我恰恰觉得这是一种品质。是一种大器。让我虽然从小体味着贫穷，却从不把钱财看得有多么重。我相信贫穷不是什么罪过，富有也不是什么美德。如果因贫穷而卑微而抬不起头来而萎琐才是一种罪过，如果因为富有而心中充满爱，去享受、珍惜自己和别人的生命就是一种美德。
现在回想起来但在母亲的影响下贫穷并没有带给我过多的自卑。我只是从小感受了贫穷，理解了贫穷，在贫穷中学会了思考，宽容，释然。
我上学的时候一直是穿校服，因为没有多余的衣服。那时候也很小，虽然身为女孩子，但我还没有扮靓的意识，所以也不觉没有新衣服穿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初一的时候，有一天早晨，我的校服裤子没有洗干净，就抄了一条小学时的校服裤子匆匆套上，高高兴兴地走出了家门。当我意识到裤子已经很短了很多，露半截小腿肚的时候，心里也动摇过是不是要回去换一下裤子，但是挣扎了一下就甩甩头，说服自己继续向学校走去。因为也没有多余的裤子可以换。
早操时间，全校师生都站在操场上，整整齐齐，好不壮观。十月下旬，天有点儿凉了，我穿着露半截腿的裤子在秋风中有点发抖，这到不光是因为凉，因为我已经引起了大家的注意。那时候好像还不流行七分裤吧，就算流行也不适合秋末穿。终于挨到了下课间操，同学都忍不住打趣寻问，几个正是在爱搞恶作剧年龄的男生把我围了起来，问我为什么穿成这样，给班里丢人……他们说的是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我当时没有哭，因为一切都在预想中，真正发生了到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我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也没有计较他们的取闹。他们还很小，不懂事也算正常。但我走不出他们的围攻，我有点儿无助，看着若大的操场上没有人可以求救，我有点儿慌张。就在这时候，我的班主任把我“解救”到她的办公室。她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教师，我以为我从她那里可以得到温暖和抚慰，但是她只是轻描淡写地冲我说：“你们家也没人管你吧？你以后再穿成这样就别上操了，别下楼给我丢人。”我楞在那里，以为我自己听错了。我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我冲出了老师的办公室。心情很悲怆。我甚至有点儿绝望，我不知道，贫穷是不是就意味着没有尊言。
现在想来，大概是因为周围的人都已经很顺利的步入了小康，在温饱中挣扎的群体早已不是社会的主流，他们的生活方式和状态变得不可理解。当时，那个老师，也一定没有认为我是因为生活贫困，无奈才穿得古怪。她一定觉得我是不拘小节，或是逆返心理严重才出穿着已经不合身的小学的校服来到中学的操场上。
这件事情对我影响很深远，我第一次学会了思考，我想了整整一周。我一下子长大了。当时，我不敢告诉母亲。因为我知道，她会伤心。她的心会滴血。我学会了承受，也学会了孤独。当我终于想清楚这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时候，我的心开始变得坚定。
再回到同学们当中的时候，我没有自卑地低下头，我相信多年以后，我不会再寒酸，不会再被嘲笑。而且我永远不会嘲笑任何贫穷的人。
就是因为体味过贫穷，知道生活中的许多无奈和艰难，所以我有了一颗包容的心。让我对生活，对自己，对别人，对身边的一切多了一份体味。我不知道我今后会怎样，会不会有一天也像那些老总们一样，笑着回味曾体会过的贫穷。如果能，我坦然，因为那一定是凭借我的双手洗刷掉贫穷的外衣，我依然会理解正在贫穷中挣扎的人，我依然愿意和贫穷的人做朋友，和他们一起体味着贫穷，分享他们通过自己努力，慢慢远离贫穷的快乐。
如果我不能，我依旧要与贫穷为伍，那么我亦坦然。我能够承受，因为贫穷已经给我带来了太多的东西，带来了坚强的性格，带来了上进的心，让我懂得进取，懂得珍惜，懂得理解。
| 
发表于 2005-1-11 23:2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