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原本确信这世界上是没有鬼的，但是自从那一件事之后，这种想法动摇了。
今年春天，沙尘暴异常厉害。大风卷着黄沙刮了几天，把人都刮闷了。快考试了，我还有好多东西没看呢，没办法，只有晚上猛啃书本了。今天是星期六，舍友回家了，我伏在桌子上，两眼瞪紧了书，脑子高速运转着，现在是以夏天吸饮料的速度在记东西。快半夜了，好安静，只听到屋外狂风甩动电线的声音，像谁在哭泣，呜呜的，哭到高潮部分便有些尖利了。门缝里满是走廊窗台上作业本哗啦哗啦的响声，翻得我有些心神不宁。
春寒料峭，屋里也不暖和。我倒了杯热水，拉了拉披在身上的棉袄，双手捂着杯子，稍作休息。眼睛有点涩，但还不能睡，还是闭会儿眼吧。刚合眼没一分钟，突然一种奇怪的声音钻入我的耳朵，它与这几天我听惯了的风声是那么格格不入！
“嘶拉，嘶拉……”轻轻的声音揪扯人心，这是我听过的最妖媚的脚步声。仿佛走廊地板上铺了一层细沙，有谁穿了传统的千层底布鞋故意拖着地走。
风更响了，卷着某种神秘的力量；作业本哗啦得更放肆，那里有恶意的宣泄。感觉力一下子提升了好几倍，像猎犬嗅到猎物一样，我正被危险的气息所湮没。会是小偷么？前几天楼上同事丢过衣服的。不会！小偷不会这样来回走，故意招人注意。是同事开玩笑么？应该也不是，半夜多了，这么冷的天，谁会有这个兴致折腾自己也折腾别人。那么——是鬼？！！！头脑中光电火石般闪过最可怕的念头。肯定是鬼了！办公室男同事讲过，他们住此楼时曾在半夜听到有高跟鞋走过的声音，出门看却什么都没有，他们拿了大棒，埋伏在门后，一有声音就蹿出来，结果还是什么都看不到；这里原来还是一片坟地，很荒凉的。联想到这些，霎时间血气上涌，全身冰冷，头皮发麻，腿也软了，我想叫，却失去了语言能力，喊了半天，声音一直在喉咙下方，就是喊不出来。恐惧、惊慌、愤怒几种情绪困死了我，我快要窒息了！
当恐惧的高潮过后，残存的一点理智迫使我使劲盯了几眼门，还好，门插得好好的。屏住呼吸，我在心中高速祷告着菩萨佛祖上帝安拉，阿弥陀佛阿门唵嘛呢叭咪哞，仿佛所有的神明听到他子民的祷告就真的会显灵似的。定了定神，我小心翼翼走到门后，双手推住门，耳朵凑近门缝仔细听。声音就在我耳朵边，就隔着薄薄的一扇门板，它来回徘徊着，好象寻找到一个合适的房间就飘进来。
我喉头异常紧张，紧张得难受！但紧张很快消解了不少，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顿了一顿，我已想好了主意。来吧，我不怕你！动作很轻，很慢，我的手里已多了一把菜刀。左手拽着门把手，右手握紧了刀，深吸一口气，我用全身的力气猛然拉开了门！
外边静悄悄的，风仍在尖利地叫着，作业本仍然癫狂地舞动，被拉门声震亮的灯忽明忽暗闪着惨淡昏黄的光，哪里有鬼的影子？我释然了，然而立刻又轻松不起来了。抻着脖子，疑惑地看看垃圾道口——黑洞洞的；看看水房——空荡荡的黑暗，还有惊心的滴水声；再看看走廊顶端的窗户，我又怀疑厉鬼会卷者狂风猛然露头朝我笑一下。但只有风声，只有空荡荡的走廊跟昏惨惨的灯光。有什么嘛，自己吓自己！嘀咕了一句，我回转身。就在我要关门的时候，突然耳朵又被那种魔音折磨了！
“嘶拉～嘶拉～～”背靠门框，侧耳细听，声音就在中厅楼梯上！不紧不慢的，很悠闲的步调，很妖媚的声音！我出离愤怒了！很想过去看个究竟，但又浑身发软。我判断不出他是上楼还是下楼，还是在楼梯上来回飘荡；我怕撞上想象不出的恐怖的面孔；怕被一抹阴森森冷嗖嗖的影子缠绕，直到我窒息于黑暗之中。趁着他没发现，还是赶紧回去吧，我迅速关上房门，像一只老鼠听到人声惊缩到了洞里。
屋里是安全的，灯明明白白照着每个角落。侧耳又仔细听了一番，鬼没有再到我门前。我舒了口气，然而也并不放心——门太破了，门缝那么大，鬼会不会从那里钻进来，他们是会像空气一样游荡的，要糊上纸，堵严实了才好；门扇太薄了，一阵狂风也许就能把它吹倒，鬼很轻易就能摘掉它，何况门轴也坏了，要顶上两把椅子才保险；嗯，鬼是怕佛的，要贴上一道符，上边写什么呢，就写“阿弥托佛”吧，现在只有自求多福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我便做完了这些工作。从来没有发现，一向磨蹭的我竟然会有如此高的效率。跳上床，拿被子蒙住头，蜷缩着，祈祷着，不知什么时候，我已经睡着了。
那晚过后，有好几天我都在别人宿舍睡。跟别人讲，他们死活不信。他们都说我胆子太小了，自己吓自己。我默然了，我找不出合适的理由解释它。中厅离宿舍有十几米远，那么轻，那么悠闲柔媚的脚步声，有谁能在几秒种内走那么快？然而很快我又想通了，就算有鬼又如何？我是外地的，跟他无怨无仇，他应该不会害我的；人死了变鬼，鬼要受阎王管，也是不自由的，白天是属于人的，他们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出来喘口气，散散心，看一看心里放不下的人间；也许鬼根本就没注意到我，只是路过罢了，两个时空难免有交集；捉鬼拿妖是神仙们的差事，他们享用了凡人供奉的牺牲，不应该白吃饭吧；再说了，他就是真害我，我死了也会变鬼的，就跟他平等了，我会找他算帐的，何况，死而有知，于人来说也算一件快事，总比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来得让人欣慰一些。人就是这样，求助未果后自己总能想出办法来的。这样想通之后，我又搬回了宿舍，以后的日子，睡得很坦然。
后记：
直到现在，对于鬼神之说我还是心存疑惑的，介于信与不信之间。听过一个故事：有个新鬼，到了阴间没钱花，他就向老鬼请教筹钱之法。老鬼告诉他，要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去整人，被整的人肯定会给他烧钱的。他就去了一个异常僻静的地方，好不容易等来一个人，听脚步声就知道，这个人体弱多病，且胆子不大。鬼暗暗高兴，就伸出脚绊了此人一下，没想到这个人扑通倒了之后，立刻又起来了，嘟囔了一句“破道路，石头也欺负我”后，拿起石头狠狠一丢，砸得鬼腿疼。新鬼愁眉苦脸继续等。这次老远就听到一个人大踏步走来，咚咚的脚步声证明他是一个彪悍健壮的大汉。鬼下意识地躲在路边，不敢去招惹他，没想到这个人被石头绊了一跤，竟然惶然四顾，求鬼放过他。没几天，新鬼就成了鬼中阔佬。新鬼又向老鬼讨教这个问题，老鬼嘿嘿一笑，说“人哪，都是自己吓自己，体弱多病的人固然好缠，但是他们不信我们也没有办法；身强力壮的人，阳气是很重的，本来我们不敢惹他，但有人偏偏给我们送钱，这真是奇怪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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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5 03: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