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一路走好(转贴)

纳兰

人生就是这样无常，每天都在上演着生生死死，或许这就是自然规律，谁也违抗不了什么，一切来去皆有天意，果真如此，心头倒也可以宽松一些，然而当我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泪水还是禁不住的滚落了一来，我的婆婆的走了，从此这个世界上又少了一个十分爱我的人，又一个让我牵挂的人离我而去，这种失去之痛，又怎能不令我悲痛落泪呢？
　  婆婆走得是如此的匆忙，匆忙得没有任何先兆，她在夜里孤独的离去，待第二天早晨被发现时已经撒手人寰，婆婆，您怎么就这样走了呢？外孙还有很多的话儿没有向您表达，你就这样一去不返，空留满腹遗憾，外孙心头永远的痛啊。
　  往日中的一幕幕浮上心头，“千磨，再磨，吃过夜饭再来磨... ...”，童年时您教我的儿歌我依然会唱。还记得那个古老的天井，古老的四合院，夕阳透过缕空的窗格照在您的脸上，您在厨房里给我做香脆的油榨甜条，一边教我唱这个儿歌，那个甜条的香啊，永远在我心头回味，或许以后的糖果多了的缘故，二十多年，我再也没有看见您给我们做这种甜条，婆婆，我多想您能再给外孙做上一次啊。
　  婆婆的家就位于这个古镇中心河北的老四合院内，外公的祖上是从江南迁来的药商，所开的药店曾经盛极一时，婆婆是四十年代从乡下嫁到外公家的，作为长媳，婆婆当初嫁过来的时候必定是十分体面的。四十年代，是一个纷乱的年代，我不知道外公家的药店经营的景况，想来必定是十分辛苦的，外公的父亲是一位诚实而又精明的商人，利用自己辛劳积攒造了一幢做工考究的瓦屋，院内铺满青砖，花纹规整，高低有致，一口不知年代的老井，井水清冽可口，院东的厨房也可以看到一排做工精细的窗格。可以想见这是一个体面的人家，体面的人家自然是要有些规矩的，那时候的媳妇是要讲求三从四德的，婆婆，我多想您能给我说说当年的境况啊，可惜，永远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等我记事的时候，这个院落已经开始走向衰落，主屋的水磨方格青砖依然平整，然而整屋的木板已不再呈现出新鲜的光泽，它们已经显得老旧，呈现一种幽然的黯淡，我喜欢敲打木板隔断发出的“咚咚”声响。院东朝西厨房的窗格有的已经缺损，门框上糊着的报纸已然发黄，被撕开的纸片儿随风轻摇。院内的青砖已被岁月磨得发亮，甘甜的老井边时常回响着我们儿时的欢声笑语。世事变迁，人生无常，或许是经营的不善，或许是因为公私合营，外公家的药店已不再存在，外公自然被安排到医院中药房做他的老本行，所以我的印象中外员就是一个进出于药房的职员模样，药房的地板似乎很老，踩在上面发出“嗵嗵”的声响...  ...外公是个公子哥的习气，除了到药房做事之外，平素里喜好闲逛，或者拉拉二胡，唱唱小曲，家务事可以说是一概不问，婆婆毫无怨言，默默揽下了家中里里外外的烦杂事务。所以儿时的印象中，外公家这个沧桑的院落内似乎只看见婆婆一人的忙碌身影。
　  婆婆和外公一共生养了五个儿女，由于家道中落，谋生难继，所以在生下第三个孩子，也就是我大姨娘的时候，有好心人劝说婆婆不如将其送养到一户无子女人家，可是婆婆决然不肯，哪怕是讨饭，她也要把孩子养大，就这样，婆婆省吃俭用，带大了她的五个儿女。还记得六十年代初三年自然灾害，粮食匮乏，妈妈和大舅舅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小舅舅和小姨娘还很幼小，全家人只有外公一个人可以每月领到区区二十多块钱的工资，这样的日子是难以想象的，婆婆为了要让全家人生存下去，除了想尽一切办法多弄点吃的，其它的就是省了，看着锅内清晰可见的米粒，她捞起来分给孩子们，而她喝下去的，只是汤水。由于严重的营养不良，婆婆一度得了严重的浮肿，令儿女们心痛不已。还记得当年频繁的运动，婆婆作为一个家庭妇女，自然是没有那么高的政治觉悟的，她只知道要极力的保护自己的儿女不受伤害。婆婆知道文化对于孩子们的重要性，所以极力的供养她们上学。当年舅舅和妈妈被安排到附近的农村接受再教育，成天的吃住在那里，除了劳动，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文化学习，不少孩子纷纷退学，做一个真正的农民或者工人。看到婆婆家的这种艰难境况，有人劝我婆婆让我妈妈退学，回来的话还可以挣得工分贴补家用，然而婆婆却没有这么做。孩子们可以说是十分让她欣慰的，尤其是大舅舅和大姨娘，他们的成绩十分出色，并且作为学生代表曾经到北京去见毛主席他老人家。然而世事就是这样，命运往往不是自己可以主宰的，大舅舅在如皋中学上学的第一年就碰上了文化大革命，之后便投入到轰轰烈烈的时代洪流之中，大姨娘也因此退学。如此又是几年过去，到了面临毕业的时候，由于文化是属于“封资修”的东西，知识分子是要被人唾弃的，所以他也象很多人一样不再继续学习，而是回到老家，回到贫下中农中去，奔向广阔的田野之中，舅舅作为少有的有文化的青年被大队安排到遥远的新疆养蜂，一去就是五年，回想到留在家中的婆婆，她的心境该是怎样的呢，怕是没有人知道的了。
　  随着岁月的变迁，婆婆的儿女们一个个长大成人，三个姑娘都已出嫁，大舅舅没有继续搭上高考的班车，而是先进入一个商业系统，然后自立门户，做起了服装生意，成为新时代最早的一批个体户。二舅舅顶替外公到了医院的药房。日子一天天的好过起来，婆婆也在逐渐显得苍老。孩子们都是很孝顺的，女儿们时不时的前往看望，或者接到家中住上一段。婆婆是个闲不住的人，总是不停的做这做那，她已经习惯了这样。
　  在我的印象之中，婆婆的言语不多，她所有的表达都在她的劳作中了，唯一让我看到她的激愤一面的是她在晚年同外公的争吵，或许她有太多的东西想要发泄罢，有时甚至于到了有些过激的程度。每当此时，外公往往嘟哝几句，然后躲到一边避开，这时候倒觉得外公有些可怜，唉，为什么会这样呢，童年的我是根本不能够弄清楚他们的心中所想的。终于在十多年前的一个暴风骤雨的夜晚，我深爱的外公离我们远去，再也看不到了。
　  从此再也没有看到婆婆跟谁有过大声的言语，也很少与别人交流她的内心所想，包括她的亲生儿女。记得早年有一次，她身上害了一个大疮，直到疼得实在无法忍受才让我妈妈发觉，强制性的同她去看医生，医生割除了那已经坏死的一块，想来应该是十分疼痛的，而婆婆却只是一句“没事，没事”，她就是这样一个隐忍的人。然而她的那种强烈的爱我们是能感受到的，在家里她不停的劳作，到女儿家也是如此，她没有任何索求，对于儿孙们的给予，她总是以一句习惯性的“不要，不要”来作回答。
　  终于在二零零二年的年关，股骨头的坏死让婆婆疼痛难忍，彻骨的疼痛让婆婆不能自己，也让儿孙们焦虑异常。终于在过年之后，病因被查出，婆婆迎来了她平生最大的一镒手术——替换股骨，那一天，前去看望的人挤满了病房和过道。手术基本成功，解除了疼痛，然而婆婆却永远都要靠一根拐杖的支撑才能行走了，这让我们忧虑不已。更令人感到心痛的是，婆婆的记忆力开始慢慢的消退，甚至于连她的女儿都要辨认好久。然而婆婆是个坚强的人，她的乐观使得她每次见到我们都会露出灿烂的笑容，并且总是把好吃的拿出来给我们，这些都是晚辈们孝敬她老人家的，可是她总喜欢留着，自己却不吃。
　  婆婆的一生都在劳碌之中，即使是在行动不便之后，依然想着要做一些劳作，这是让儿女们十分担忧的事情，然而她就是这样的倔强。终于有一天，她摔在一个深沟里，没有呼喊，被家人发现时她依旧坐在那里，奇怪的是居然没有受到一点伤害，这是令人感到十分不可思议的事情，同时也给人一种不好的念头。前些时妈妈和大姨娘把她接到家中住了几天，她看起来精神状态很好，吃得也很多，这让我们感到十分快慰。我也曾给她拍了数张照片，她总是十分配合的露出畅快的笑脸。十多天前，二舅家办事，他们将婆婆接了回去，那一天，她见到了好多久已不见的亲人们，包括我的儿子，也就是她的小曾孙，然而她却是认不得的。我陪她聊天，把一大堆照片拿给她看，可以看出，那一天她很快乐的... ...
　  然而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当我今次再见到她时，已是阴阳相隔，她在那个寂寞的夜晚，永远的去了，离开她爱的，和爱她的所有的人们，每个人都是失声痛哭。
　  眼前的您是那样的安详，象睡着了一样，但是您可知道，您的离去是那样的匆匆，已然成了儿孙们永远的心痛，他们还有很多贴心的话儿没有来得及向您诉说，您是他们的心目中无可比拟的宝贵财富，您就这样离开了,他们永远失去了，您可以望得见他们眼中那充盈的泪花么？
　  木鱼声响幽然，油灯长明相伴，愿纷飞的纸钱烟火伴着婆婆安然的离去，婆婆，您一路走好，我们永远记着您！

ejion

逝者已矣！

风Vs云

，哎！！！人有悲欢离合，相信我们还会在下一个时空里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