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人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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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若冰

??死亡，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比取走他的任何东西都可怕。
　　然而，在平常的生活中，如果谈及到死亡这个话题，大家会毫不犹豫地说，我不怕死，怎么怎么的坚定地论述说，自己真的不怕死，把死当做故事、当做笑话来说，更甚者当做论题来评；有学问地可以滔滔不绝地作长篇大论，无文化的也可以感悟生活原理举实例来说，归根结底，没有几个真正怕死的人。因为，这本来就是很明了的事实，哪怕你贵为天子抑或贱为乞丐，也躲不过终将走向死亡的规律性。
　　我的父亲是远近闻名的大胆者，无论远亲近邻的婚丧嫁娶，都会有他主持，这样他自然就会走很多夜路，一年四季不知道遇到过多少磷火和坟墓，甚至于还有人们传说的怪物和鬼的化身，但是他从来就是懔然不惧，坦荡面对。回来的第二天，还会烩声烩色、添油加醋地讲给大伙听，听得胆小的人和孩子们不敢独自走路和夜归，特别是给我种下了到处都有鬼神的印象，一至于我在无意间看了临终的亲戚后，两个晚上吓的睡不着觉。而父亲呢，他常常爽朗地说：“我不怕死，所以对什么也不惧怕。”
　　记得这话在他三十多岁时就说过，五十多岁更是把死亡当做笑话来说，六十多岁时他常常会说：“我的上辈们都是六十岁前死的，我现在是活一年赚一年，阎王爷今天要我去，我绝不会等到明天；还说过去六十岁就活埋了，我这是就赚大便宜了。”这话我听多了习依为常，直是到现在我也没去查询过，到底是哪个年代的人六十活埋的？
　　就在父亲大人七十多岁的一次长久感冒检查时，我们知道他的肺部已经无法换救了，因为他一直没有什么病症，把这一次感冒也没当回事，所以，就酿成了无法弥补的现状。因为是自费更因家乡传统规矩，老人如果终在外，对老人和后代都不好。我们几个子女和医生商量后，听取一些医生的嘱咐，暂不告诉他实情，带一些常用药和营养药出院了。就这么他在我们的谎言下也相信自己没有大碍，很高兴地同意回家，是啊，家里多方便啊，又省钱。（他一生很节俭）
　　但是，过不了几天，他就开始了剧烈的疼痛，我们给的一般止痛药已无法让他安静下来，他这时就要求再去医院救治，开始大家只是敷衍他，最后他就强烈让我们几个子女开会，问到底还管不管他。因为我离的比较远，又恰有女儿几个月，不能天天回家护理尽孝，这时他就指名让我去做主，闹到这样了，大姐才含住泪告诉了他实情，他得了肺癌且是最后了。这时，他呆呆地看着大姐，好久好久没说话，最后才自言自语地说：“我就是这么一个地方生病，就不能活了吗？”
　　还一位是孩子爷爷，也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因为懂得一些中草药，在自己总是鼻子有点不舒服时，天天在家自配中草药来吃，家人相劝自是耳旁风不起丝毫作用，他还振振有词地说：“就是一个鼻豆炎，让他们看还不如我自己在行呢，我从十几岁开始学药理，这点小病还难不倒我。”就这样大家生活在他中药味里长达两个月之久，最终是越来越重，直到有点噌血，才在儿子的强制下去医院检查。因为医生相熟结果出来时只在小房间说话，就让他一个人到大厅里去等，大家面带笑容地出来跟他说，你就是鼻豆炎，没事。
　　回到家里后，他总感觉检查费发的有点窝囊，特别是医生还要避开他说话，真是小题大做，于是，他越想越生气地在自家院子里开骂起来。他说：“如今的医生，多少有了点技能就了不起了，我们那个年代的人，谁不是客客气气、谦虚的很，就是一个小小的鼻豆炎，能发去两百多块钱的检查费，最后结果还是小毛病，还装神弄鬼地关上门在小屋子里说话，就是癌症又怎么样，我又不怕死？”嘴里还不干不净地拿出老资格骂起了娘，小儿子一听也上了火，气冲地说：“你根本不是你自己想的那小病，还骂人！”这时候他才注意到大家脸上的表情并不是平常了，晚饭他明显地少吃了很多，经过了一夜地思考，他终于没了骂人的神气，却有些气短地说：“问问二媳妇，哪个城市治我这病最好啊？（她在医院上班）”
　　再就是我最亲近、最了解的人，夫君了，他常常说：“什么鬼啊神呀的，都是假的，俺不怕，怕的是活人，活人要想坏时，才最可怕。”
　　我如果要去算命或看个像了什么的，他从来不同意过，大都是我偷偷去做，连他最尊敬的母亲为他求神婆子时，他也总是报以摇头表示无耐却从不相信。可是就在他开始了大吐血时，（这是肝癌最终症状）他母亲又为他请来了阴阳先生，最后是弄一点化过佛的纸钱灰和着水让他喝下去，我看了就有些反胃，可是他却一口气喝了下去，最后的一点点纸灰他还要用手弄，被我阻止了。他深情地看了一眼，我说不出他这样的眼里充满了什么情感，只感到人为了求生，真的好悲惨。
　　就在他喝完纸钱灰不到十分钟，他就跟我说：“我真的感到肚子轻松了好多。”明知道他是自欺，为了给他一点力量，我还是附和他说：“当然会轻松了，先生说了，他能从阎王爷哪用别人给替换下来。”听我的这话，他深深地注视他好久、好久。
　　人啊，有时候说的假话却愿意当真话来听；有时候说了真话更想让别人当做假话来听，这时候，世界上，没有什么语言能够完全把的心情表达出来。
　　然后他又说：“我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老天爷不该如此对我？”我还能说什么呢，只默默地注视他。
　　现在想来，一旦一个人查出得了不治之症时，这时候死亡已是很近很近、仿若彼邻，再不怕死的人就从心里真切地怕了起来，他日夜就会总在不干心地想，我就这么要死了吗，难道说我就活不了了吗？日日夜夜这个魔幻的想法缠得他不得安宁，一刻也平静不下来，他会想到人生的好处和整个世界的美好，更会想到他爱的亲人和朋友们；还会想到他没办完和放心不下的事，还会在心理祈求上天再给多长多长的时间，二十年、十年甚至于一年，让他做完什么什么事，完成没了的心愿和所作所为等等；他很想在这个时间里珍惜生命和时光，看代任何人或事都有一种慈爱的目光，对待一切都充满了关爱和耐心、更多的是宽容，唯一最大的愿望是：活下去真好。
　　到这时候，可怕并不是来自外界而是他心理。他心里只有生命、健康和死亡，对于权势钱财、恩怨情仇一切的一切，都是极渺小、极渺小，且是太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