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美丽的日子
--------飘儿的故事之一
红出生的时候正是阴历三月天，家里开了一院的红桃花，细致得美丽着，妈妈说，就叫红吧，希望长大后能生得美丽而坚强。
红长到二十岁的时候，果然出落的亭亭玉立，不服贴的长发在肩上轻轻地拂，红是活泼而单纯的，笑起来不知灿烂了多少人的心。其实红长得并不是很美，却健康而充满了活力。
高中时，有一个男生说，红啊，你是适合做朋友的那种女孩，却不适合做女朋友。 这句话影响了红整整一个学生时代，可以和男生一起踢球的她，从没有想过，或许会被谁爱着。
却在多年后才知道，当年身边的那些男生，其实很多都是喜欢着自己的。真的是这样，有时一句话，可以影响一个人最美的青春年华。
那些年红就那样，穿着牛仔裤，穿着运动鞋，和男生一起打球、爬山、唱歌、骑着单车在城市里风行。那些年红就那样，在男生的呵护下，单纯的快乐着，肆意的美丽着。 红一直有一个梦想，可以背着行囊去千山万水的走遍，象流浪的三毛一样，做一株流浪的骆驼草。
男生们笑她，好好一个女孩家，怎么象个男孩一样不安分啊。红总是浅浅地笑，不置可否。
大二的那年，红去了一家迪高厅打工，原本想攒一笔钱之后，去大西北走一趟丝绸之路，却不曾想，走的却是一趟自己的爱情苦旅。阿波是这家迪高厅的常客，也是领班的朋友，每次来都只是要一杯白开水，然后就快乐地跳一晚的舞。瘦高的阿波长得并不帅，小小的眼睛笑起来只留下了一条缝，他的眼睑常常是暗红的，这成了红和他说笑的开始。红总爱打趣他，喂，你是不是偷了妈妈的红色眼影来擦啊。阿波却总是眯着双眼一笑，笑容里有说不出的喜人。其实“阿波”这个名字只有红一个人这么喊，事隔多年后，有时红都会想不起他的本名了，而“阿波”却深深地刻印在她的心里。说不清是什么原因，阿波就爱上了红，阿波说，很少能看到象红这样单纯地沉静在自己世界里的女孩，也很少能看到象红这样善良的对人从不设防的女孩。这是他爱她的原因，也是他纵容她的原因。可是红知道自己并不爱他。她是那种很固执也很绝对的女孩，她对阿波说，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吧，我不会爱上你的。
阿波依然是那种喜人的笑容，恍若未闻。在红打工的那一年半时间里，阿波每晚都来接她下班，帮她打扫完舞厅的卫生后，就带她去吃宵夜，送她回学校。风雨无阻。红爱空着肚子去上早课，阿波就每天早晨买好早点，送到她学校，看着她吃完后，才离开。这些都让红感动，却依然无法让红爱上他。
在红大三那年，红爱上了秋，红却不忍心告诉阿波，在打工的最后一天晚上，波和红他们去看了的《梁祝》，梁山伯站在台阶上摇着上课铃，祝英台就站在台阶下摇晃着手臂，冲着梁山伯甜甜地笑着。“当当当……”的摇铃手势后来成了他们之间的一种游戏。以至于多年后的某一个夜晚，红看《梁祝》时，落了一脸的泪。
大学毕业后，红和秋去了海南，在海南的几年里，红从一个不经事的小女孩变成了一个成熟的女孩，在这南国，红把自己的爱情留在这里，也曾把自己的生命留在这里，那是一个痛苦而充满幸酸的地方。
和秋分手以后，红来到深圳，在这里开始重新做人，想忘掉一切。红应聘在赛格广场的一个电子公司里做销售，休息的时候，红喜欢坐在楼下的那个叫“蓝色”吧座的咖啡厅，叫上一杯不加糖的咖啡慢慢尝尽那苦味。
一天，红在这间吧座里，却意外地碰见阿波，二人再见时，彼此的那种熟悉却没变。阿波在红到海南的第二年来，就来的深圳，在赛格开了一家电子公司。
阿波和他的朋友们空闲时，常约红出去喝喝茶，一起聚聚，这种方式却让红心里不在孤独。
红因公事去珠海二个月，阿波一路叮咛，去珠海后，不要太贪玩啊，每晚十点钟我会在家里打你电话的，那时你就要乖乖地去睡。红乖巧地点着头，一路欢快地跑远了。在珠海的那两个月里，每晚十点，红都会枕着微笑甜甜地入梦，梦中有清脆的铃声时远时近地响起，仿若阿波依然在身边。有时，睡不着了，红会从床上爬起来，跑去街上走走，然后在的电话亭给阿波打电话，阿波边说边责怪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街上乱跑，快回去睡觉。临挂电话时，还不忘叮嘱一句，注意安全啊。红靠在电话亭里，握着电话傻傻地听着，然后微笑着乖乖地回去睡觉。
一身男孩味的红，其实骨子里是一个如水的小女人，喜欢着各种各样精致的饰物，喜欢在身上挂着叮当做响的佩环，喜欢那些用陶土做成的雅致的耳环在耳边来回的摇晃着，充满风情。有一阵子，红迷上了信笺，家里集了一堆充满情趣的各种彩色卡通信纸。那年的圣诞节，阿波专门开了车去几百公里以外的湛江，回来的时候，给红带回了一大撂素笺，还有一个和红一样大的沙皮狗，这让红开心了很长时间。红就用那样的信纸给阿波写故事，后来就是用那样的信纸和阿波说再见的。红每晚枕着那个大大的沙皮狗睡觉时，觉得自己已经越来越离不开阿波了，因为贪恋那种被爱，被宠，被怜惜的感觉，红发现自己在一段错误的感情道路上越走越远。红开始试图让自己离开阿波，可是阿波却总是不离不弃的跟着，红告诉阿波，你不要对我那么好啊，我不会爱上你的。可是阿波依然把早点送来，依然眯着眼喜喜地笑着。然后，他们所有的朋友都当他们是一对，这让红百口难辩。日子久了，红也懒得去说什么了，只是心里固执地认定，这个男孩自己是不会爱的。而阿波却相信，终有一天，红会在不经意间发现，原来自己早已是爱上了的。他们就这样在各自的臆念里，将他们情感的轨迹越拉越长。
红在厦门的一位朋友，想邀红去她的公司，红想，这样也好，可以让这一段纠缠不清的感情以分离的方式结束。于是，早早地红就对阿波说，你不要来送我，我会自己去的。可是走的那天，一大早出门的红，便看到阿波开着车等在了她的住的楼下。阿波什么也没说，把红手中的行李箱扔上了车，然后拉着红便上路了。 红说，你不是昨天去湛江了吗？阿波点点头，我是连夜赶回来的，我怕你早早地就走了，所以一直等在你家门口。 阿波说，我想见你。红湿了双眼，忍不住轻轻触摸阿波的脸颊，她想说对不起，想说，阿波我是真的喜欢你。可是在阿波看着她笑的时候，她只是沉默。车到厦门，已近黄昏，报到后，公司的经理说，单位住房紧张，红，你能不能先住段时间的酒店或者自己找房子。阿波一听就乐了，忙忙地拉着红就要往回走，无论红如何劝说他住一晚，他也只是不听。后来红才明白阿波的良苦用心，他怕留在厦门，会有变故，他怕一觉醒来，红会留在那里不再回来了。车子在黑夜的路上狂奔着，阿波的脸上一直挂着沉静的笑容，红在黑漆漆的车里默默地坐着，想着自己今后的人生，不自禁的惶恐起来。终于在无边的夜色里，红沉沉地睡去了。 醒来时，车子已经停在宿舍前。阿波趴在方向盘上酣酣地睡着，一脸的温柔和满足。想起阿波两天两夜没睡觉，想起阿波的这千里奔波，红的眼泪终于涌了出来。温柔地揉着阿波的短发，一瞬间，阿波对她的种种疼爱，种种纵容，种种偏坦，都浮现眼前，红开始痛恨起自己，对这样一个全心全意爱自己的男孩，自己为什么就不爱呢。 红想，或者，我可以试着去爱他吧。于是，在他们认识六年后的那个如水的清晨，终于做了阿波温柔可人的女友。
只是红开始变得郁郁不安了，在试图去爱的心情里，她发现自己依然无法给予阿波什么。红越来越看得清自己的心，她是极喜欢他的，却也是永远无法爱上的。 红为阿波悲哀，也为自己悲哀。她觉得自己象是陷进了黑暗的沼泽里，越挣扎越泥足深陷，一面想跳出来深吸一口清洌的空气，可是一面又贪恋着沼泽里温软甜蜜的气息。她就这矛盾着、挣扎着、犹豫着被阿波牵着手来来往往。阿波的爱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将她缠绕的看不清来时的路，更看不清归途。红想，这是错误的，红想，我要结束它。于是，红开始提分手，无数次，在红做了他一年多的女友之后。可是每一次分手后的清晨，阿波就会站在她的窗前微笑，就会依然拖着她的手送她去上班。看着阿波脸喜人的笑容，红就会想起这些年来，阿波对自己的种种呵护和怜惜，就会想，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象这样宠爱着自己了，于是心就软了，人也就软了。而后，就会和好，而后，红就会再次被绝望抓紧。日子就这样在分分和和中缓缓地走过。分手被无限期地搁置了。红开始故意发脾气，故意变得骄纵而任性，开始故意答应别的男孩的邀约，开始疯狂的上班，加班，以工作来逃避阿波。红想，阿波失望了，累了，厌倦了，就会放开她的。可是，阿波只是轻轻地抱紧她：红啊，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女孩。就这一句话，红觉得自己被这场爱情叛了死刑，她常想，被爱也是一种负累啊，爱情原来也可以是这么沉重的。红在这场爱情里无处遁行。直到她遇到了义。遇到义，她就知道了，义才是她要束发嫁给的那个男孩。这一次红终于下定决心要离开阿波。无论阿波如何挽留，她也只是固执地抗拒着。只是看着阿波一天一天的消瘦，看着阿波的眼神一天一天的黯淡，看着阿波紧闭的双唇，看着阿波那种喜人的笑容已经无痕可寻，红只觉得心撕裂般的疼痛。即使我不能给你带来幸福，我也不想给你带来苦痛啊，红想。
于是，红买了去大西北的火车票，她告诉他们，我谁都不要，我要去流浪。阿波赶到火车站，紧紧地抱着红，他把脸深深地埋在红的发中，清凉的发香是他的贪恋：红，你不要走，我退出。红觉得自己的发丝在风中轻轻地飞舞着，颈上一片润湿。终于，红在阿波的怀中，痛哭失声。
红哭自己，更哭阿波。 最后一次见阿波，是在医院的病房外。站在那儿，红只觉得天地失色。惊慌中有绝望密密地掩来。
红犹豫着是否要进去，如果我不能给他我的爱，我的到来对他有意义吗？隔着玻璃，只一眼，红就知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阿波的床前坐着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孩，红认识，她是阿波大学中女生，几年来，一直都默默地坐看一切。红想，有她在，阿波的伤会好起来的。
红想，我不能给予的，她能给予，我不能付出的，她能付出。她才是阿波生命中真正的那个女孩吧。那是红最后一次见阿波，隔着一道门。
有时，爱与不爱只一门相隔，你过不来，他也过不去，就这样经纬分明，就这样清晰可辨。后来，红真真切切地爱了一场，再后来，义带着别的女孩走出了她的生命。红终于还是去了一趟大西北，在那里体验生命的苍茫与悲壮，在那里纵情的欢笑与落泪。终于明白，其实所谓的爱与不爱原来只是那么脆弱的假象，不再企求永恒，生活便可以过的波澜不惊。二千年的阴历十月天，红意外的收到阿波打来的电话，阿波说，他要结婚了，爱人是那个长发披肩的女孩。红祝福着挂断了电话。站在沉沉的夜色里，只觉得一时之间繁星满天，月华如水。
红微笑着想，多年前的那场恋爱中，幸福的是自己，不是他。而今天的这场婚姻中，幸福的是他，也是他那个小小的妻子。想经历了那样一场痛彻心肺的苦恋，阿波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真爱。于是，这么多年来，对阿波的愧疚和不安，终于在那一夜轻轻地散去。那一夜，红就那样一直微笑着，感谢上苍，感谢他，在她错了又错之后，还可以让一切都完满的落幕。少不更事的时候，红是那种美丽而多刺的红桃花，诱惑着生命，诱惑着爱情，却与不经意间将深爱她的人刺的伤痕累累。如今，红已经变得厚重而内敛，是那种长满倒刺的红桃花，轻轻碰触，刺的是自己，鲜血淋沥。在红桃花开花落的这些岁月里，红终于明白，原来有时接受是一种爱，拒绝也是一种爱，执著是一种爱，放弃也是一种爱啊。红依然是那个默默走在暗夜中的女子，依然在风中洒落无边的寂清和落寞。只是心，却是如止水般的沉静了。
[此贴子已经被风中之草于2004-6-29 17:23:56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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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6-28 23:3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