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叶 于 04/06/21
小时侯吃过的并且被大家一致认为是“好吃的”的食物应该是馒头、大饼、饺子、油饼儿、包子、点心、糖果了吧，但是我从小吃东西按我们老家的话说就有点“各”（另类的意思），因为这些东西不是经常吃，但也不是太不经常吃，逢年过节总是要吃的，所以，我对它们兴趣不大，基本上没记住是啥滋味的。至于肉蛋奶，只有鸡蛋在我们家是常见的，因为家里总是有几只鸡在轮换着生蛋，我觉得炒鸡蛋很好吃。肉吗，就是在过年的时候，杀一只羊，羊肉特别膻气，我讨厌它，却深深记住了那难闻的味道，以至于现在吃烧烤时我总是怀疑老板不是用的真正的羊肉来做。奶的味道我只是在所谓的奶油冰糕和粘牙的奶糖里体会一下了，我也不喜欢，我要是买冰棍儿，一般买小豆的。
所以，只有“烧麻雀”和“炒挤里猴儿”才是我记忆里的美味。
“烧麻雀”
把新死掉的麻雀放到刚停火的灶堂里，用带着火星的热灰埋上，刹时，烧焦羽毛的味道便飘荡在早晨的天空来里，坐在门槛的小丫头不停的问母亲：熟了吗，熟了吗？但是若没有母亲应允，小女孩是万不会自作主张的往外扒的。
熟了，扒出来，去掉外面的灰。连骨头一块儿放到嘴里细细的嚼。那滋味。。。母亲总是说：宁吃飞禽一两,不吃走兽半斤。她的话让我深信我吃到的是世界上最好的美食了.
我的哥哥是弹弓“高手”，他用弹弓打麻雀命中率极高。打来的麻雀如果是活的，我会先玩会儿，用一根线栓到它的腿上，线的另一头栓一根棍儿，我握住那根棍子就握住了麻雀的命运，直到把它折磨的死掉，再烧来吃。这样子，我吃了不计其数的麻雀，却从来没有厌烦.。太多的人讨厌烧焦羽毛的味道，可是我喜欢，一直到现在还是喜欢。
有一天，在我逗弄一只活的麻雀时，在它的眼中，我看到了晶晶亮亮的东西。而且，那一瞬间，我竟然意识到那是它的眼泪！那一瞬间,我的心里掠过一丝怜悯，因为我想到自己生病被打针时的痛，想到受伤的麻雀会很疼，想到它或许也有妈妈。真的。但是小孩子的心事转眼就忘的，之后我依然故我的享受哥哥的战果。
却在长大后的哪一年啊，再次想起那只麻雀的眼泪，晶晶亮亮的。偶尔再吃烧麻雀时总觉得心里有一团东西堵着。干脆，不吃了。但是,看到用麻雀做的半成品食物比如“合子”时，我还是受不了那美味的诱惑。买来，煎着吃。呵呵，这是不是人的虚伪。
炒“挤里猴儿”
“挤里猴儿”是蝉的幼虫，是蝉刚从地下钻出来还没有脱去外壳时的名字。为了推出“挤里猴儿”这个词语，我落笔之前很是费了番周折，因为我实在不知道它的学名叫什么，于是古狗了一番，那个专门研究蝉的科学家法布耳叫它“蛴螬”，说实在的，这俩字我是拷贝过来的，因为我都不知怎么读它们，所以我觉得特别生疏，我的最爱不能叫这个名字。还看见一个名称“蝉宝宝”，倒是挺通俗的，不过这是豫西山村的叫法，给我的最爱用别人家的名字我还是觉得不大舒服。于是，按我们这里的方言，用了“挤里猴儿”这几个字，取蝉的幼虫像泥猴一样从地里挤出来的含义。
“挤里猴儿”的做法：先把捉来的“挤里猴儿”放到大碗里加盐，腌两到三天时间，然后捞出洗净，放到锅里干炒。
如此简单做出的却是我童年最好的美味，我百吃不厌。记忆深到骨子里。是那种切肤似的喜欢。
一次，在酒店里吃饭，上来一盘“油炸甲虫”，我一见就兴奋起来，嚷到，有“挤里猴儿”吗，可惜，没人理我，大概这种称呼太不普遍了，也许仅仅我们村子这么叫它吧，哎！简直没有办法跟他们交流。去年，我终于在一个大超市里发现了冷冻的“挤里猴儿”，就是太贵了，40元/公斤，我还是毫不犹豫的排出百圆大钞，买走柜子里所有的，留一半给自己，另一半让侄女带给我哥哥。隔了这么多年再吃，依然觉得那滋味无与伦比。
其实，伴随着“挤里猴儿”的记忆绝不是仅仅是它的美味，还有好多。比如捉“挤里猴儿”。
在六月下旬七到月中旬大约一个月的时间里，每日太阳西斜的时刻，是我的盼望。那时侯，几乎所有的小孩子包括大到我的哥哥们只要没有被母亲们抓回家烧火做饭，就都统统的出来了，村前屋后的树林里，小小的脑袋一个挨一个，都低头看地。如果你听到谁咋呼一声，那么肯定是他捉到一只“挤里猴儿”了。这时候，就有孩子就冲过去，“给我看看，给我看看”。话语里满是羡慕。也有沉默着不吭一声的，比如我，那时我会感到压力，会更加仔细的寻找。
其实，我本不必在乎别人先我捉到“挤里猴儿”的。谁都知道，我是出了名的“挤里猴儿神”，这个绰号是我的小叔起的，那时我一直这么认为，肯定是我捉的比他要多的多，他的小女儿总是吃不够，他嫉妒我，才给我这个绰号的。最近在天涯玩的一个游戏里，网友问：你这一生最引以自豪的事情是什么？我答：是我小时侯捉到的蝉的幼虫比我小叔捉到的还要多。
夕阳西下，炊烟升起，这是发给地下的“挤里猴儿”的短信吧，这些黄土土的家伙慢慢的凿破最后一层地皮，露出它的小爪子。不要以为这是些蠢笨的家伙，它们机灵着那，它们总是会躲开你的视线，悄悄爬到附近的树干上，蜕变。如果你发现了一只还没有爬出“窝儿”
（指“挤里猴儿”在地下住时的洞，大约1厘米的直径）的“挤里猴儿”，千万要小心意意，要瞅准了它的最好抓住的地方，一下子抓住，提出来！你稍稍犹豫一下的话，它发现了你，会马上缩回地洞里，它的洞太深，想要再抓出来可就难了。
捉“挤里猴儿”实在是需要耐心和细心，性急的人在地上跑八百遍未必能看到一只。黄色土地，熹微的薄暮都是它们的保护色。当然，捉“挤里猴儿”更需要经验，有些“窝儿”挖都不用挖，那不是“挤里猴儿”的，或者，那个“窝儿”里的“挤里猴儿”早就爬走啦！有雨的日子，“挤里猴儿”会更多，因为雨水潮湿了地面，便于它们爬出来，要是下大雨的话，可以在白天捉到，但是不会很多。
天没有完全黑下来时，靠眼睛在地上从“窝儿”里捉。更黑的时候，要用耳朵，倾听“挤里猴儿”在草上爬过的细微的声音，寻声过去。晚饭后，已经繁星满天，大部分的“挤里猴儿”都爬到树上去。每家都有个手电筒，为了能更好的照明，同时也为了在手电筒大战时不输给别人，电池是要经常更换的，最好用三节电池的大手电。母亲在买电池的花销上总是很支持我们。这时候要合作，哥哥或姐姐拿杆，我拿罐头瓶，同时拿手电筒。一颗树一棵树的仔细照过去，有的“挤里猴儿”会爬的很高，就是哥哥用竹竿也够不到，那么他就蹲下来让我踩到他的肩膀上。勉强捅掉了，狡猾的“挤里猴儿”会在地上装死，害我们找半天，有时总也找不到，只好放弃。
每晚都要捉到晚上10点多，经常是披星戴月满载而归。在昏黄的白炙灯下，清点今日收获，然后满意的进入梦乡，手上还留着那小东西的爪子挠的痒痒疼丝丝的记忆，心里还有着丰收的喜悦。那样的日子里，不知道什么叫忧伤。
日子总是因为有来有去才更显美好，如此投入的捉蝉也就能坚持个把月，因为到七月下旬，大部分的“挤里猴儿”都钻出来了，我们也要恋恋的跟炒“挤里猴儿”的美味告别，间或抓到一两只，是不值得下锅炒的，就埋在灶堂里烧了吃，味道就差远了，有一点点苦，那是
“挤里猴儿”还没有吐尽的代谢物。
蝉的数量从来不会因为大规模的抓捕而减少，记忆里夏天，永远有着不歇的蝉鸣，或“知了，知了”的叫，或者“福的福的”叫，那单调而高亢的声音，穿过纸糊的窗楞，是我午后长睡的最动听的催眠曲，即便是在临考的日子里，我也从没有厌烦过它们。
没有蝉鸣的北方还有真正的夏天吗？
“挤里猴儿”少了，只好用蝉来替代那种美味。不过说真的，成年蝉的味道一点儿也不好，吸引我们的是捕蝉的过程。先要熬胶，就是用废胶皮比如自行车里带，放到一个铁盒子里加热，直到他们熔化。再就是准备一根长杆儿，在顶端途上刚熬的胶，看到蝉，用胶去粘它的翅膀，蝉受到扰动，要飞走，展翅，倒被更牢固的粘住了。这样收获的蝉往往成了猫眯的快餐，因为我说过的，蝉，不好吃。
只是在有很多小孩子抢夺时，我才会偶尔吃上几个蝉，抢来的东西总是要吃上几口的吗。夏日的夜晚，多闷热。太多的人们选择在户外聊天，打发时光。人声、蝉声、蛙声和蟋蟀的叫声是夏夜里交响，和谐又美妙。只要小叔叔在场，他必定会发起一场烧蝉运动，在打麦场里，放一堆柴禾，点燃，然后，我们就到附近的树林里，摇晃那些树，树上的蝉受到惊扰就要飞走，受了火的迷惑，它们大多自投罗网而来，要有几个小孩子盯在火堆边看火，同时把掉到火堆附近的蝉扔到火里。这是最快的也是效率最高的捕蝉方式了。而且，捉蝉时的合作和吃蝉时的争抢带来的快乐更是远远超过吃蝉本身，我说过的，成年的蝉一点也不好吃。
是从什么时候是什么原因让我们这里蝉的数量骤然减少了那？绝不是我们大规模的捕吃，因为一只蝉可以产下成千上万的卵。是乱砍乱伐吗，几乎一夜之间，公路两边的、村庄前后的树木都没有了。是滥用农药吗，农药让该死的害虫有了更强的抗药性，却轻松的杀死了太多害虫的天敌和这无辜的蝉。是像美国的17年蝉一样要经历若干年的轮回吗？我不知道。
实际上，是六月渐起的蝉声总是在人闲下来时，一阵阵，钩起童年的记忆。。。
2004.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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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6-23 00:2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