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大难不死
6/8/2004
[感悟生命的厚度 ● HBVer的纪实故事]
题记:回忆过去,是为了汲取力量,更好的前行
那一年我好不容易大学毕业,这个时候离我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有6个年头了。我感觉很失败,很不甘心。尽管我很想逃离这个让我伤心的城市,但还是按计划留下来考研。考回南方任何一个地方都行,只要离开这个鬼地方。我很坚决,九头牛也拉不回我的决定。7月份送走了毕业的同学朋友,把户口档案往人才市场一放(一年的保管费240RMB都是我同学帮我垫的),在宿舍楼阿姨最后通牒的前一天,搬到研究生宿舍楼一个有空余铺位的寝室。接下来每天三点一线,开始了漫长的考研日子。
这种考研日子很折磨人,孤军奋战,前途未卜,就像是一场命运的赌博。我一开始就没有给自己留任何后路。没去找工作(911之前我们专业的就业形势还是相当不错的),也没告诉家里(家里人猜测并一致认为我已经在哪个地方上班了),其实我的郁闷大学生涯开始后,我就基本不把自己的真实情况告诉家人了。这之前我已经考过一回了,但没有真正下决心和好好复习,相当于赶了一趟浑水。这一回虽然我的决心很大,但实际并没有很大的把握。英语差,但我不怕英语;而数学就是我的噩梦了。另外我还要以最节俭的办法来应付开支,连复习资料基本都没卖新的;其实这也是我为什么要留下来而不是回南方复习考研的主要原因。后来眼看就要捉襟见肘的时候,一个上班才两三个月的哥们给我寄来1KRMB,雪中送炭,莫过如此也!现在想来,有如此朋友,亦不枉此人生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流逝。我的精神世界基本上进入了一种虚妄状态,除了“考研”二字之外,大概麻木了其他感知能力了。天凉了,下雪了,街道上积雪被车流压成了冰,已经是严冬了。
由于学校本部很难找到一个上自习的地方(这要归因于伟大的教育产业化和扩招制度),我要到离本校约20~30分钟步行路程的一个教学区上自习。我每天在这条满是冰雪的路上走4到6个来回。
那天到了吃晚饭的时间,我从教学区出来,前面是那条车来人往的街道,街道往左边不远处是一个十字路口,我要穿过街道过去,那天我恰好骑了单车。
勒住“坐骑”,先习惯性的往左边看,没汽车过来。转头右看并正待骑出去时,却有一辆面包车从右至左,在面前呼啸而来。
我的大脑还沉浸在一堆算式、图形和曲线中,没细想,踩上车,当面包车在面前刚过,就挨着车屁股驶了出去。
没想到刚驶过马路中间,左面就冲来一辆出租车!
灾难往往就靠很多巧合组成。很显然,面包车为了方便在十字路口转弯,不靠右边驾驶而抢道左边,逼迫那辆出租车也反了道行驶;而比较高大的面包车正好挡住了我的视线,让我根本没有察觉到由左向右过来的出租车,危险就在瞬间降临……
我眼睁睁的看着那辆出租车和自己无可避免的亲密接触,那种命运的无力摆脱的脆弱感令人绝望。那一瞬间我的大脑几乎空白了,唯一意识到的就是我可能就这样OVER了。好像刹那间我想起了我的父母,想起了独自一人远离亲人的还没完全长大成熟的自己……
出租车不偏不倚的把我连人带车撞出两米远。那一刻我的腿没了知觉……
我有点惊奇地发现我还活着,而且没有一点痛觉。我懵懵懂懂的从地上爬起来,而且发现自己的双腿竟然也完好无损。这几秒中之内的生死转换已经完全把我变傻了,我都忘记了我是个会说话的动物。
我看着司机下了车,我傻瓜一样的望着那个长着一脸黑肉的壮年司机,典型的东北土著淫。
他上下扫视了我一遍,突然开始对我吼了起来。“你他妈的瞎了眼、不会看红绿灯吗!看我今天他妈的不整死你!…… 他竟然向我拳脚相加!把我打得连连后退。
一切来得太突然了,我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我也愤怒了,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他看到我居然还不退缩和胆怯,再次猛地把巴掌盖过来,我的眼镜飞了,变成半个瞎子,一直被打退到路边。
这时才注意到,微微的夜色中,已经有一大帮人围观了。
那司机拿了手机打电话,“我在XXXX地方,你过来,多叫几个兄弟过来……”他检查车子前面的车牌,看到车牌已经撞得弯成一个大弧形,又对我回头骂,“看我今天他妈的不整死你!……”最后,他把我的地上的单车踢开,来了一句:“推开你的破车给我滚!”然后钻进车子,一溜烟开走了。
这时才有人议论起来,说那司机的不是。一个学生模样的小伙提醒我把车牌号记下来,我当然没能把车牌号记下来,我哪里还想到要记住车号?
我慢慢缓过劲来,神志一点点清醒,甚至一直不太敢相信刚发生的事。真的发生这样的事情了?到底怎么回事?可你TMD居然连一点自卫和反抗都没有!我在昏暗的地上摸到我的已经没了镜片的眼镜,我的眼镜500多度,没了眼镜我真的是成了熊瞎子。我扶起撞坏了的单车,那单车一个轮子已经相当变形,没法转动了,别说骑,推也推不了……
后来我拖着自行车去修理,去配眼镜片,还有处理腿上的皮肉伤。我的心情就象那时候感受到的夜色和温度,有点黑暗,有点阴冷,有点悲凉。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接着该干啥?投诉、报警?我却并没有特别想该做点什么。是啊,我该做什么呢?我又能做什么呢?这个世界有时候本来就这么荒唐,荒唐的让人茫然无着。
突然我醒悟到,我不应该这样一个人,我有爹妈,有亲人,有家。我要告诉爹妈,他们的儿子还在!他现在很好,完完整整的,很平安!我要告诉爹妈,他们的儿子在哪里,在做什么!是啊,我有多长时间躲着家里,没跟家里联系,没告诉他们我的真实情况!我一直顽固的以我反叛和自以为是的念头主宰着自己。我不是一无所有,不是孤单一人,我和这个世界不是毫无关系,我和这个世界有着某种不可割裂的顽强的联系!啊,这个世界啊……
当天晚上我第一次给家里人打电话,那是个熟悉又陌生的电话号码——我邻居家的(那时我家没有电话)。我拨通了电话,那电流声是如此的清晰。我听到那头有人在大声喊我父亲,我听到我父亲大声回应和询问证实,听到我父亲大声地喊我母亲,“J儿打电话回来了!”,我听到我父亲带着喘气声的熟悉的声音,还有还有我母亲闻讯后,在后头匆匆的赶来……
……
那年我的考研并不理想。考试前好多天,我甚至放弃了复习。考试前一天的晚上,我帮我的一个象亲兄弟般的哥们复习他那一团糟糕的专业课。别人分秒必争的时候,我却无所谓了。数学在意料中考得一塌糊涂,凭着一种意念和惯性我坚持考完了所有科目。然后,依然独自一人,灰溜溜的告别了那个城市,告别了我生命中的滑铁卢之地。
回家过完年没几天,不顾爹妈的挽留和春运的高峰期,我早早背着行囊离开家,挤上开往那个大城市去的一列火车。是的,收拾起你那一钱不值的破碎的梦想吧,你得谋生去了。我在蚂蚁堆般的人群中居然还挤上了车,那车可真挤啊,有的人上不了车就砸了窗玻璃再爬进来。
我在那个漂亮的大城市里茫然不停的找工作,找了很久。常常奔波了一天,当夜色来临的时候,心里想着今晚该去哪里歇脚呢。那时我心里多么强烈的渴望被剥削啊!后来终于有人要我了;后来我又反复失业和找工作。在那个属于有钱人的都市里我漂了半年多......
再后来我竟然幸运的调剂上了一个西部院校(自费),而且是南方的!
而我的数学,刚好上了西部单科分数线。再少一分,我现在就不能坐在这里打字了。我的人生将是另外一条未知的轨迹。
因此,非常幸运的,在这样一个晚上,我有机会这里写下我的年轻的故事,感悟生命的厚度,品味生活的滋味。
感谢命运之神的眷顾,感谢她给了我这种幸运。她让我大难不死,她告诉我永远都有希望,永远还有机会。
是的,我很幸运。你也是。我们都是。
6/8/2004 6:00 AM
后记:我这十年-HBV伴随的日子
从我跨进大学的校门并发现HBV开始,一晃就已经跨越10个年头了。
10年里,HBV改变了我人生的轨迹;10年里,有过很多切肤的体味:生命的脆弱与渺小;对命运无法预知和把握的焦灼、茫然;面临无可避免厄运时的恐惧、无力;求生本能下生命的不屈抗争和无声呐喊......锥心刺骨,冷暖自知。
每个生命个体的命运总是与他所处的时代和社会历史背景息息相关,在这点下面来考虑就会发现,他的命运总是无可避免的被深深地打上时代的烙印;每个人的命运如此,每一代人的命运也是如此......
如果没有HBV,我现在会怎样呢?我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我不会是现在的样子。既然命运如此安排,福也好,祸也罢,只得接受、正视它,并努力为弥补生命的缺憾和改观生命的质量而奋斗!人生之路,诡谲变换,但不论它如何变化,你依然可以走的很精彩!路正长,而我依然一无所有,那好,抖落一路的风尘,振奋精神,坚定步伐,再次出发!
常常被现状束缚的忘记了自己,忘记了拾取过去的点点滴滴。人不能忘记过去,虽然有时候回忆会唤醒很多的伤痛。也许什么时候在自己有个闲暇和缓冲期之余,我会把这段过去好好回忆,好好整理,祭奠这段刻骨的岁月。因为,回忆过去,是为了汲取力量,更好的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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