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长发爱人的歌，化作蝴蝶停留在我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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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给长发爱人的歌，化作蝴蝶停留在我肩头

               ——记成都一对爱侣的凄美绝恋
江枫


张莹死的时候正是黄昏，窗外夕阳如血，遍地铺满凄美的胭脂红。临死前，这位26岁的姑娘，用尽生命的最后一点力气冲着丈夫微笑了一下，尽管她很想说声谢谢，但实在没有力气了，一滴晶莹的泪珠涌了出来。在与绝症顽强抗争了大半年之后，2003年2月10日，她靠在爱人温暖的怀抱里安详离世、羽化升天。

    成都市三医院血液病房一片静寂，黄昏没有哭声。张佐熙轻轻地为爱人抹上眼睛，平静地抚摩着她渐渐变冷的脸，他并没有流泪——他的泪水已经流干了。他在妻子的耳边说问了一句：“你独自一人怎能温暖？你冷吗，再加件衣裳吧？此时此刻，他突然想了几天前做的一个梦：一个满天飞霞的黄昏，张莹带着他来到一片偌大的墓地。她指着一个开满栀子花的小山坡问他：“这里好不好？”张佐熙点点头。张莹笑了：“这就是天堂。熙熙哥，我在天堂等你，我们还做患难夫妻好不好？”张佐熙早已是泪光闪闪，他紧紧抱住莹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佐熙搂着她的已经发冷的身体，久久不愿放下。莹莹生前是互联网上联众网络游戏世界的大唐掌门人，她曾在联众论坛上写的一个帖子：有一种花，在美丽绽放到最圆满的时刻，也正走向衰败。看在眼中，艳丽而灿烂；而心的感受，却像碎成了一地的玻璃。这种花，叫做烟花。


“莹莹，你等着，我一定要为你写一首歌，歌名就叫《烟花》。”



喝完咸咖啡，刻你的名字在我的生命树上


感谢那场初恋时的小雪。


1995年12月20日——这是一个刻骨铭心的日子。成都诞生了一个童话般的爱情，成都很少下雪，纷纷扬扬的雪花让这个城市变得灵性又诗意。一切都是在不经意中，21岁的张佐熙与一个叫张莹的女孩相恋了。


那个时候，张佐熙刚从成都中专职业技术学校服装专业毕业，他没有去从事服装设计，而是怀抱吉他走上了舞台，成了成都演艺圈里的一名歌手。入道后，他凭自己良好的艺术感觉和超强的模仿能力，逐渐显露峥嵘，在蓉城舞台上站稳了脚跟，有“慢歌王子”和“成都张国荣”之称。在女孩们眼中，张佐熙是个高贵的忧郁王子，每当他怀抱吉他忧郁地唱起《风继续吹》的时候，舞台下挥动的全是女孩子的灵秀之手，掌声和尖叫声会把整个夜色淹没。


那天夜里，他在成都黄鹤楼演艺厅演出，舞台正对面是吧台。穿过喧嚣和热闹，他看见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那是一个美丽女孩的眼睛，带着浅浅的笑意，灵动无比。当视线相对那一瞬间，姑娘低下了头。从那一刻起，张佐熙心里就有一种痒痒的感觉。


姑娘叫张莹，是这家演艺厅的调酒员。她是一个苦命的女孩，两岁时候，父母离异，她在成都外婆身边长大。姑娘的记忆力出奇的好。吧台里上千瓶酒，她能准确无误地指出不同的鸡尾酒，需要配多少朗姆酒，多少香草剂等等……出色的调酒技艺让她成了很多酒吧的红人。


张佐熙基本上是带着诚惶诚恐的忐忑坐到吧台前的，他不敢正视面前这个女孩。


一杯鸡尾酒轻轻地呈现在他的面前，那是一杯多么诗意多么有情调的酒呀。蓝色的基调，色泽从上而下，淡蓝、水蓝、翡翠蓝、草蓝，最上面是爽朗的蔚蓝，简直就是一个精美的艺术品。在他目瞪口呆中，张莹笑盈盈地说：“这杯酒叫蓝色妖姬，送给你。”


幸福就这样呼啸而来，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做好准备。他脑子里一片空白，窘迫中，他竟然很弱智地问：“为什么要送给我？”

张莹笑了笑：“因为我喜欢你的歌。”

张佐熙不假思索：“那我以后天天给你唱。”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莫及，太唐突太没有水平了嘛。天天唱意味着什么，人家又不是你的女朋友。


这个时候，张佐熙才鼓足勇气仔细打量这个女孩，她起码有1.65米高，脖子上围着一条比雪还白的围巾，很飘逸的长发如瀑飞泻，一双眸子好像永远浸泡在亮亮的浅水里……张佐熙的心瞬时被她填满了，心间升腾起一种燃烧的激情。他义无返顾地爱上了这个叫张莹的女孩。


张佐熙说到做到，三天后，他把张莹带进了一家卡拉OK厅，准备给她开一个“独唱音乐会”。他那天情绪非常好，一口气唱了20多首歌，让张莹觉得幸福极了。演唱完毕，他要了两杯咖啡，很认真地问张莹：“加什么？”


张莹笑了：“加什么？你难道还要加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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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佐熙把张莹看了一会儿，又很认真地吩咐侍应生：“加盐，我要喝咸咖啡。”
在张莹惊愕的目光中，他自己动手，往咖啡里加上一勺子盐。


“你真的喜欢喝咸咖啡？太不可思议了。”


张佐熙看着她的眼睛，讲起了一个“咸咖啡”的故事：有一个出身很卑微的男人邂逅了一个高贵的女人，他鼓起勇气请她喝咖啡。女人出于礼貌，很勉强地答应了他。坐在咖啡馆里，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很是尴尬，但是当小姐把咖啡端上来的时候，男人却突然说：“麻烦你拿点盐过来，我喝咖啡习惯放点盐.”，当时，女人愣住了，“你为什么要加盐呢？”，他沉默了一会，说：“小时候，我家住在海边，我老是在海里泡着，海浪打过来，海水涌进嘴里，又苦又咸。现在，很久没回家了，咖啡里加盐，就算是想家的一种表现吧。”


女人突然被打动了，这是她第一次听到男人在她面前说想家，她认为，想家的男人必定是顾家的男人，而顾家的男人必定是爱家的男人。这以后，两个人频繁的约会，她带他去遍了城里的每家咖啡馆，每次都是她说：“请拿些盐来好吗？我的朋友喜欢咖啡里加盐。”再后来，就像童话书里所写的一样，“王子和公主结婚了，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


张莹看着他，眼睛里全是好奇，若有所思。


张佐熙又讲了起来：故事还没有完。故事中的人都老了，男人在临终前告诉女人：“还记得第一次请你喝咖啡吗？当时气氛差极了，我很紧张，不知怎么想的，竟然对小姐说拿些盐来，其实我是不加盐的，只好将错就错了。没想到竟然引起了你的好奇心，这一下，让我喝了半辈子的加盐的咖啡。有好多次，我都想告诉你，可我怕你会生气，更怕你会因此离开我。如果有来生，我还希望能娶到你，只是，我可不想再喝加盐的咖啡了，你不知道，那味道有多难喝。”女人哭了，她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有人为了她，能够承受这样的一生一世的痛苦……


张佐熙讲完这个故事，喝了一口咸咖啡，看着张莹的眼睛认真地说：“为了你，我愿意喝一辈子咸咖啡。愿意承受一生一世的痛苦，你愿意吗？”


泪水一下涌了出来，张莹眼睛模糊起来了。


两人的感情进一步升温。每个夜晚，张莹都要骑着自行车穿行在蓉城的大街小巷，为她的熙熙“守场子”。冬天的夜晚，成都很冷，有一天他俩从西门往南门走，风夹着雨在呼啸着，大街上几乎看不到行人。他俩相依相偎，紧紧挽在一起艰难向前走着。尽管穿着大衣，但张莹还是冷得发抖。张佐熙见状，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给她穿上。张莹死活不穿。张佐熙一笑：“我想保存你的温度。”张莹问：“那你不冷吗？”张佐熙一笑：“你是我的太阳，有你照耀我呢！”


爱情就这样真真切切地来了。第二天。张佐熙带着张莹去了都江堰一片小树林。那里的白桦树直直地伸向蓝天，张佐熙拿出小刀在一棵很大的树上刻下了“莹莹”二字。他边刻边说：“刻你的名字，刻你的名字在相思树上，刻你的名字在我生命树上。呵呵，树长大了相思也长大了，我们的爱情也长大了。”


张莹听着，眼前一片潮湿，泪水无声地涌了出来。


“头发越长，我们的爱就越长”


1997年7月1日，香港回归那天，他们在成都青羊区民政局领取了结婚证，由于没有房子，加上张佐熙要在全国各地跑场演出，他们没有举行仪式，想等以后条件好了，再举办一场热闹的婚礼。也就是从那天开始，张莹开始留长头发，她笑曰：“我想做你的古典新娘，让我们的爱情和长发一起飞扬。”


张莹从小就离开了父母，与爹娘的感情很淡，她不知道父亲在哪里，也从来没有打听过。“那两个创造我的人，都去找他们各自的幸福去了，与我没有关系了。”“亲人”这个词对她很陌生，当爱情突然降临的时候，她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她被一种巨大的幸福和温暖包裹着。她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人如此关心体贴她。


张莹很爱学习，除了喜欢读琼瑶的小说之外，她还研读一些美学著作。结婚后，小两口的日子过得并不滋润，主要问题是他们的经济状况不好，常常是吃了上顿没有了下顿。张佐熙是串场的歌手，待遇不高，花销却很高。张莹也一点都不埋怨他，永远都有一张灿烂的笑脸。她宁愿不吃饭，也要给丈夫买最好的衣服，“你是歌手，最注重形象。”每当张佐熙唉声叹气，感叹世间多艰难的时候，她总安慰他：“我是苦出身，过惯了苦日子，所以我觉得一点都不苦。你想开一点，这个家有你，有我，还有吉他，我们还缺什么呢？”


张佐熙出道不可谓不早，唱歌的时间不可谓不长，几年下来，他猛然发现自己落后了，和自己一起打拼的歌手有的已经走红全国了。陈琳靠一曲《爱就爱了》、《不想骗自己》一炮串红，远走北京发展，成为中国“歌后”。从四川绵竹独自一人“南下广州”闯歌坛的光头李进，以一曲《你在他乡还好吗》唱响大江南北，张佐熙觉得自己很汗颜，这些熟悉的歌手接二连三出专集，参加大型演唱会，而自己连一首原唱歌曲都没有，还在原地打转转，频繁穿梭在歌舞厅夜总会里。他很懊恼，也很伤心，有一段时间，他压根都不想唱歌了，吉他也懒得摸一下，连过歌舞厅都要绕道而行。他似乎在等待具有火眼金睛的伯乐从天而降。


他的这种情绪也影响到了张莹，她很着急。在丈夫沉醉于自我之中，她终于开口了，她一反常态，显得很生气，斩钉截铁地冲他大叫起来：“你现在是躲在黑暗中装扮自己，自己明珠暗投，连一个起码的歌舞厅都不敢进，谁也不会请你这样的不发光的歌星演出的，你能指望的伯乐也许永远不会出现！”


张佐熙愣愣地看着妻子，一声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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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莹为了维持家里的生计，还为了给丈夫添置演出服装，她四处去找工作，干过调酒员，也去过街道办事处的生办工作过，后来，她爱好上了网络，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在联众当上了“掌门人”，受到了很多网友的拥戴。这让张佐熙有了些许不不平衡，堂堂一个七尺男儿竟然还不如辈，非常没有面子。终于他们之间爆发了一次争吵。


等丈夫把气发完，张莹才冷静地开口：“你唱过的一首闽南歌一直鼓励着我，歌词写得多好呀：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一万个零，不如一个一。弱者等待运气，智者寻找运气，强者创造运气！”


张佐熙沉默了。


这时，她捧起丈夫的脸，端详着，鼻子里涌上了酸酸的感觉：“熙熙，你永远都是我心中最优秀的。我是被你歌声骗过来的，我把整个生命都交给了你。你没有经纪人，我给你当经纪人，你没有人包装，我来包装你，我都不怕，你怕什么？等你以后出成绩了，你带我去拉萨，在世界最高的地方给我唱一首你自己写的歌，好吗？”


张佐熙落泪了，使劲点了点头。小两口又重归于好。张佐熙抚摩着妻子的长发，爱怜地说：“头发又长了……”


张莹为他擦拭着泪花，擦着擦着，她的泪也流了下来。“我的长发是为爱情留的，头发越长，我们的爱就越长。”


那夜无眠，他们相拥着，聆听对方的心跳，直到缕缕阳光透过窗户，天亮了。

“带你去拉萨，在世界最高的地方给你唱情歌”

正当张佐熙决定重新从困境中站起来，他们携手朝着梦想迈进的时候，一场灾难降临到这对小夫妻身上。


2002年5月，张莹从广州回来，她觉得身体很虚弱，以为是旅途劳顿，没有当回事情。突然有一天早上5点，她发起了高烧。张佐熙连忙把她送往成都市三医院，看急诊后，医生觉得是血液上的病。当血液化验报告出来后，血液科的主任严肃问张佐熙：“你是她什么人？”


张佐熙回答：“我是她爱人。”


“她得的是白血病。骨髓增生纤维化，这是一种很罕见的病，得病的可能只有几千万分之一，一般得病的都是六七十岁的老人，像她这样的很少见。”


五雷轰顶，万箭穿心，张佐熙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甚至听不见医生后来说了些什么。当张莹来问他什么病情的时候，他无力回答，苍白的脸上挂起了一丝惨淡的笑。牵着她的手，他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如此冰凉。


医生说张莹已经失去了造血的功能，病情比白血病还严重，必须住院，尽快找到相同的骨髓，做骨髓穿刺手术。他万万不敢相信，张莹的命为何这样苦，从小就远离了父母，就像一根墙角的小草，在没有阳光没有温暖的顽强长大，正当幸福和快乐来临的时候，她竟然得了绝症。命运为何如此不公，都说好人有好运，可偏偏好人摊上了灭顶之灾。


敏感的张莹早就从丈夫的眼睛里知道了一切，她脸上丝毫没有透露出什么。直到有一天，在华西医院血液科复查的时候，她无意中听到医生与张佐熙的谈话，她没有半点惊诧，转身就回了家。


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眼睛迟滞地望着天花板，不吃不喝，脸上失去了血泽。子夜时分，她异常冷静地问丈夫：“我想知道还能活多久，有一个月时间吗？”


张佐熙急了：“别瞎说，你必须住院，尽快手术。”




这时，苍白的脸上竟然泛起了淡淡的笑意，张莹自言自语起来：“我本来就是一个不该来到这世界的女孩，可我顽强地来了，而且找到了爱情，找到了幸福，找到了知心爱人，我知足了。有一种花叫烟花，在最美丽灿烂的时候，她就走向毁灭，这是她的命……熙熙，你曾经答应过我的事情，还记得吗？”


    “带你去拉萨，在世界最高的地方给你唱情歌……”


    张莹点点头。


    张佐熙一抹眼泪，抓住妻子的手：“走，明天我们就上拉萨，我一定给你唱一只最动听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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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这对苦命的夫妻果真站到了世界最高的城市。由于高原反应，两人都觉得有些胸闷头疼，但张佐熙依然坚持背着她走进了大昭寺，烧香磕头许愿全是为了张莹。一个喇嘛见他在佛前长跪不起，额上磕起了大包，便问他：“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不是为母亲就是为妻子。”


张佐熙大惊：“你怎么知道的？”


喇嘛说：“你的眼神很纯净很虔诚，一点杂念都没有。有这种眼神的，不是孝子就是爱人。”喇嘛还告诉他，这里的菩萨很灵验，会保佑他躲过灾难的。


于是，张佐熙又一次长跪磕头。


总有一种感动让人泪流满面，总有一种幸福叫做相依相伴。2002年6月12日，拉萨布达拉宫的夕阳可以作证：一个英俊的四川小伙子背着他美丽的爱人来到广场上，他让爱人端坐在夕阳下，拿出一把雪白的象牙梳子给她梳理乌黑的长发，爱人一身素缎的偏襟长裙，手里拿着一朵清香的栀子花。她好生妩媚好生幸福，脸上早以飞起两朵羞涩的红云。梳完头发，小伙子唱起了一首歌：我怕来不及，我要抱着你，直到感觉你的皱纹有了岁月的痕迹……直到肯定你是真的，直到失去力气，让我们形影不离。也许，全世界我也可以忘记 ，就是不愿意失去你的消息 。你掌心的痣 ，我总记得在那里……唱着唱着，小伙子哭了，姑娘早已经是泪眼模糊。


从西藏回来后， 张莹的心情好多了，脸上长的许多小豆豆也消失掉了，变得光鲜洁净了许多。她高兴得不得了，笑容犹如阳光般灿烂。


张佐熙总是尽可能地照顾她，她开心时陪她开心，她不开心时哄她开心。有一天，张佐熙听见她对来看望她的好友说，本来从西藏回来后，她就应该了无遗憾了。不知怎的，这两天晚上睡不着，眼前老是浮现各种亲人的面孔，妈妈、外婆、舅舅都出现在我梦里过，但有一个男人不认识，样子很模糊，应该是我的父亲。“这些年来，我一直装着毫不在乎，其实我很想他，每天都梦见他。我想看看爸爸，想听听爸爸声音，想让他叫我一声女儿。”


说着无心，听者有心。张佐熙发誓要找到张莹的父亲，帮她完成这个心愿。经过张佐熙多方打听，得知张莹的生身父亲在石家庄，他已经有了另一个家庭，过着很普通平静的生活。


“莹莹，你想你的父亲吗？”


张莹点了点头。


“你想见到他吗？”


张莹又点头。


“你的父亲在石家庄，我带你去见见他，好吗？”


眼泪唰地滚落下来，张莹紧紧地拥抱着丈夫，却没有言语。


就这样，张佐熙又带着爱人去了石家庄，并很顺利地找到她的父亲。当阔别24年的父女相见的那一瞬间，父女俩都显得很平静，岁月已经抹平很多东西，他们并没有了大悲大喜的情感。张佐熙看到，张莹看着父亲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移动过，他知道，张莹在父亲的脸上寻找自己的影子。张莹的父亲并不知道女儿患了绝症，他对女儿说：“到家去住几天，愿意吗？”张莹点了点头。于是，父亲带着女儿女婿回家了。


在父亲家里，父亲并没有叫她一声“女儿”，他只是很随便地讲起了张莹小时候的一些往事。张莹很愿意听，只是身体有些虚弱，她偷偷地往嘴里塞药。这个细节让父亲看到了，他悄悄问张佐熙女儿的病情。张佐熙刚开始不愿意说，张莹也曾吩咐过不愿让父亲知道。但在父亲一再追问下，他还是告诉了父亲。


父亲全身战栗起来，那是一种灵魂的悸动，那是一种从心底漫上来的大痛苦大悲哀。两天后，与女儿告别的时候，父亲眼睛有些潮湿，他强抑着激动，手依然战抖了起来。这时候，张莹再也抑制不住了，她声嘶力竭地大哭起来：“你为什么不叫我一声女儿，我等了24年了呀——”


这是，父亲先冲着张佐熙，深深地鞠了一躬：“感谢你照顾我的女儿。你是一个好小伙……”说完，他扭过头，看着女儿轻轻地唤了一声：“女儿——爸爸对不起你！这辈子都欠你的！”


父女俩抱头痛苦起来，这一声“女儿 ”来得太晚了，她足足等了24年，在她听到生命时钟倒记的时候，才姗姗来到……


“刹那烟花，幻作蝴蝶停留在我肩头”


2002年7月5号，张莹正式住进了成都市三医院血液病房。


她已经病入膏肓了，骨髓纤维化非常严重，医生从她的髂骨上根本无法抽出骨髓，每次都是从胸骨才能取到，她已经失去骨髓移植的机会，病魔随时威胁着她的生命。那时，她的血色素仅3克，化疗下来，必须立即输入血小板、鲜血以及支持白细胞生长的药品、大量的高级抗生素和营养药品等，才有可能维持她的生命。张莹患病后，前后经过了6次化疗，身体已变得非常虚弱。几个月前，她就已经无法下地走路，一直是由张佐熙背上背下，体重也急剧下降，连喝水都感到十分困难。为了照顾张莹，张佐熙几乎放弃了自己的工作，不仅用光了自己的积蓄，东拼西凑的7万元钱也花得所剩无几。


　　张佐熙无法想像爱人在听到生命时钟倒计时的滴答声时是何种心态，张莹脸上常常挂着微笑——那是一种全身心的微笑。生命之于她，本应是多得到灿烂和明媚，而她却惟有微笑着，坦然着，甚至带点若无其事地去迎接死亡的到来。生命之于她，刹时间已如云淡风清，还有什么不可释怀的呢？


从住院那天起，张佐熙一直陪伴在她左右，陪着她回味爱情的滋味，追忆他们共同走过的路，张莹觉得很温暖很幸福。


由于要化疗，必须要剪掉留了多年的长发。张莹泪汪汪地看着护士，几乎是哀求他们不要下剪刀：“我知道我是绝症，治不好的。从结婚那天起，我就开始留长发，这是我和丈夫爱情的见证物，求你们不要剪掉，我要带走它，化成一朵烟花，让它灿烂一回吧……”


听到这话，张佐熙鼻子一酸，冲出病房，跑到大街上痛哭起来……头发还是被剪掉了，一个好心的护士把长发留了下来，替张佐熙保存了起来。


在张莹住院的日子里，来自网络世界的问候和关怀如潮水般包围着她，她几乎每天都会收到全国各地的电邮，大家都希望这个才华横溢的掌门人早日恢复健康，重出江湖，收拾旧河山。这其中，有一个来自青岛的电邮让她备感温暖。这是一个叫“杨柳风轻”的16岁小女孩写来的，她也患了白血病，时日也不多了。同病相怜，虽然她俩没有见面，但都能看懂彼此眼睛里的那分悲凉。她们相约：多活一天，多看一个新鲜的太阳。她俩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三两天一个电邮，交换着彼此的关心与祝福，每一字每一句对她们来说都是一种莫大的鼓舞。可张莹在第6次化疗后，她已经病入膏肓，无法上网也无法给“杨柳风轻”写信了。她请求张佐熙模仿她的口吻继续给“杨柳风轻”写信，依然是两三天一个电邮，吩咐不论遇到什么情况也不能间断，即使她先死了，也要鼓励“杨柳风轻”好好活下去。


电邮依然频繁地往来着，鼓励祝福的话儿依然响在耳边。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张莹离开人世的第七天，张佐熙又收到了青岛的电邮，这不是“杨柳风轻”写的，而是她爸爸写过来的：“我的女儿已经于一个月前就已经走了，临终时她说，还有一个与他相同命运的姐姐在等着她的信，等着她的鼓舞，所以，这一个月来，是我代她发出了那些电邮……”原来，“杨柳风轻”的父亲在媒体上看到张莹去世的消息，可电邮依然还在发来，他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情了。在这个美丽的约定面前，在这种人间真情大义面前，那位父亲感动了，张佐熙也感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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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莹在临走前的一天夜里，张佐熙被一阵压低的哭声惊醒。张莹蒙着被子在哭泣，那是一种揪心的声音，是一个等待死亡的人灵魂的悸动。他走过去替她擦拭眼泪，不料，张莹紧紧抓住她的手：“为什么？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张佐熙回答：“因为我们是知心爱人，我们是患难夫妻。”


张莹微笑了：“我死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为你也为我。等有空的时候，就对着星空唱歌，我听见就不孤单了。”


    此时，张佐熙突然想了起来，他和莹莹结婚以来，一直忙着东奔西跑地演出，还没有举行过结婚仪式，张莹还没有穿过婚纱，还没有体验到做新娘的滋味。他问张莹：“想穿婚纱吗？我们把结婚仪式补办起来，让你当一回最幸福的新娘，好不好？”


   “不知道身体挣不挣气，我能不能站起来。”话虽这样说，但她还是一脸的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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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佐熙立即筹办婚礼，用十万火急的速度操持起来，生怕婚礼的进行曲赶不上死神的脚步声。这个绝世婚礼打动了整个蓉城，成都演艺界的艺员们纷纷行动了起来，他们将在成都王府井大厦为这对苦命夫妻举办一个隆重婚礼。根据张莹的治疗情况，医院建议婚礼定在2002年12月26、27、28日这三天比较合适。届时，医院将派出救护车和医务人员送张莹到婚礼礼堂，护士会守护在张莹身边，一旦出现意外就近抢救。经过综合权衡后，大家暂时将婚礼定在12月27日下午3：00。


     那天下午2时40分，张莹穿上红色棉衣，戴上口罩和帽子，在朋友的搀扶下走出了病房。一路上，张莹的脸因为兴奋而渐渐发红，但同时又流露出些许紧张，不住用手绞着衣角。短短10多分钟的路程，张佐熙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询问行程。


     3时，张佐熙终于在王府井商场门口等来了他的新娘。张佐熙蹲下身子，背起张莹走上了舞台。


     演出现场因为张莹的到来而分外火爆，不仅台前挤满了人，四周的楼梯上也全是人。在这几百名市民的见证下，张佐熙为张莹唱起了《爱你一万年》。泪水在张莹脸上肆意流淌。台下的观众也深受感染，几个女孩早已泣不成声。


     刚开始20分钟，张莹咳嗽起来。医院怕她出现意外，准备把她带回病房。这就意味着，她这辈子永远不能穿婚纱戴婚戒了，她有了些许难过，在离开王府井的时候，她抓过了话筒：“其实，早在5年前，我就当上了幸福的新娘。我的婚纱是他用爱编织的，我的结婚戒指是他用心镶嵌的。我真切地感受到了当女人的幸福，我庆幸我嫁了一个好老公。本来我们说好牵手到老，50年后再去青城山看夕阳，去神学院教堂聆听悠扬钟声，可我先走一步了。我死后，我愿意变成一只蝴蝶，永远停留在他的肩头……”


    整个王府井大厅没有掌声，没有音乐，有的是眼泪和压低的抽泣声。


    两个多月后，2003年2月10日下午6点，美丽如诗的张莹带着全身心的微笑离开了这个世界，没有遗憾没有痛苦，她走得很安详。


    张莹走后，张佐熙很长时间都无法从悲哀中释怀，他不敢回家，也不敢上网，一想起张莹，他就坠入一种大痛苦之中。他没有把张莹的骨灰埋葬，他不愿意让温软的妻子和冷冰冰的泥土和黑暗为伴，他每夜都是怀抱着骨灰盒入眠。他学会了喝酒，喝大量的酒，夜夜买醉，在四溢的啤酒泡沫里麻醉自己。他不想唱歌了，不想弹吉他了，不想见朋友了，他变得很颓废，头发和烦躁一起疯长。


    有一天早上，他从噩梦中惊醒，洗把脸后，来到镜前一照，他自己竟然认不出自己了。蓬乱的头发下是一张蜡黄的脸，眼神是混沌游弋的，他冲着镜子努力地笑了一下，他不寒而栗，这是微笑吗？张莹说过，全身心的微笑才最美。微笑在一个人生活态度最直观的表现。


    那是他们刚结婚不久，有一次，张莹见丈夫情绪低落，愁眉苦脸地，知道他又遇见了不开心的事情。为了让他开心起来，她问了一个问题：“你早上醒来，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


    张佐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洗脸呗。”


    “错。”


    张佐熙想了想，又答：“上卫生间。”


    张莹还是摇头。


    张佐熙的确搞不懂了，问：“你说是什么？”


    “早上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睁开眼睛对着世界笑一笑。”


     我现在还能微笑吗？我还能全身心地微笑吗？他突然意识到不应该这样活了，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会让张莹伤心的。他决定振作起来，剪掉蓬乱的长发，怀抱起心爱的吉他，再一次走进春天。他到全国各地驻唱，在他的歌声里，人们看到了一个全新的“慢歌王子”。他找回了感觉，多少次，他透过台下一双双热切欣喜的眼睛和挥动的鲜花，他看到了妻子张莹正笑盈盈地向他招手……


    去年非典时期，他猫在长沙的一个招待所里，写出了一首歌《烟花》。他要用这首歌来安葬妻子，用这首歌来祭奠妻子，用这首歌来见证他们的生死爱情。


    2004年3月20日，他从海口飞回成都，又会到了这个承载了他太多悲喜的地方。他在新都龙凤山公墓为张莹买了一块地，那是一个栀子花飘香的地方，张莹肯定喜欢。当把骨灰下葬的时候，他把张莹的那乌黑头长绕在了骨灰盒上。他轻轻地对张莹说：“亲爱的，本来我要带走你的长发，但你没有长发就不美丽了，就不能做古典女孩了……”


    此后的日子里，张佐熙总要在演出后，夜未央时，对着满天星星，唱起了那首《烟花》：你是佛前一枝莲，沉睡五百年，今生今世化为蝶，停靠在我肩。没有誓言，不寄来生，只有点点相思积淀。做你的红颜，烟花正灿烂……

　　人们都相信，他的肩头真停留了一只蝴蝶，在聆听他的歌声，在聆听知心爱人的真正涵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