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我的爹妈
我知道，即使我在这里写下我的话，你们也不可能看到。不像给朋友们的留言那样，写完就可以发给他们。爹、妈！用这样的方式给你们说点什么，还真是有点不习惯。以前在北方念书时是偶尔写信，八股文一样写不满一页纸的家书，现在是隔段时间打个电话，例行公事般的那几句话。哎，为什么一直都忽略这样的事实，什么时候真正和爹妈说过心里话！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爹妈老了，是啊，早就已经习惯了爹苍老的脸庞，习惯了妈满头的白发。有时忽然间想起自己再几年就30了，可怕啊，我生命的有效期就快过一半了，而爹和妈呢？他们还有多少时间？还有多少时间留在这个世界上陪伴自己的孩子。从来都习惯了有爹有妈，习惯了有那么一个地方叫住家，那里有我的爹和妈，习惯了有爹妈给我们做饭烧菜，习惯了自己是一个有爹有妈的孩子。要是有一天突然不再有了呢，会怎么样？！天呐，无法想象……
爹！您劳累一辈子，就凭着一双手，在地里耕种、刨食、硬是撑起了这个家，把7个孩子拉扯大，除了大姐二姐念书少些，其他的都念足够了。爹，您生不逢时，一出生就注定是“四类分子”，您那地主爹爹怕养不大你，拿你送给人家，换回一担谷子和一头小牛。爹爹，从此后您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们就不再是真正的能给你帮助和力量的兄弟姐妹了。爹，您就是为了有个儿子，再为了儿子我有个亲兄弟，您才在我之前生了这么多姐姐，在我之后又生了好几个妹妹啊！爹爹，我不知您是不是受过的苦难太沉太重，难得见您有一个笑脸。我不知您是不是被命运摆布的太顺从，您为什么就这么老实，老实的谁都可以欺负！您的孩子们，也个个跟你一样胆小老实。您知道吗，小时候，每当我受人欺负的时候，我就恨你，恨你为什么把我生到世界上，还让我这么没用！ 每当家里跟别人家发生口角吵架甚至打仗时，我的幼小心灵就在颤抖。我恨不得拥有强大力量，把他们都给打扁！那种从小产生的自卑感，就象注入血液渗入骨髓，难以抹去。我他妈的就算是当上美国总统，也不可能消除这种烙印啊。
爹！印象中，我休学的那年，您一夜之间就老了。您还记得吗，我回家后您第一次带我去县城“看病”的那个晚上，我们去“表哥”（我操，我从来就没有这样的“表哥”！）家投宿，我累啊，一倒在沙发上就睡着了，不知什么时候您把我拉起来就走，我还迷迷糊糊的没回过神来，只记得您拨开年迈的姑妈的阻拦坚决地走了。然后您告诉我刚才那个局长“表哥”下班回来，因为已经得知我是个休学的危险“病人”，他进门就冷冷的说了一句：晚饭分开来吃，晚上不能留在这里住宿。然后就绷着脸出去了。爹！天黑了，您要带我去哪里住宿呢？您白天遇到一个什么亲戚是您的“舅舅”（他妈的那个地主留下的亲戚关系就是复杂！），和那个局长“表哥”一样，也是什么官儿呢！寒暄时热情的说过来歇脚啊。您带我走了老长的街道和巷子找到那个地方，您在那扇门前拍门，大声喊“舅舅”，可是里面愣是没动静。您反复好几回了下楼来望窗子，念叨着“就是这个屋子啊，来的时候远远的都看见里面有灯光了，怎么现在就没人呢” 然后又上去一声声的喊半天。爹！我现在写起来都要哭了！您那时拍了不下一刻钟的门，喊了不止100句的“舅舅”，妈的，您都这么老了，那家伙也不比你大多少啊，你就这么一声声的喊“舅舅”！真他妈的有意思啊，叫您“舅舅”的人赶我们走，您叫“舅舅”的人也不收留我们！当时我就站在楼下的空地上，心情冷漠，神志清醒，没有多余感觉。我砰砰地踩碎了地上的两个空酒瓶，可惜我穿得是一双不结实的泡沫拖鞋，不能多踩。那天晚上的月亮好圆，月色好凉啊！
爹！我现在想起来后悔得想哭！我那时不该那样任性，不该那样暴戾。我真不是人啊，我什么事情都不干，早上不起床，不喝那一大海碗的草药。爹妈每天拖着病弱的身体，要替我熬药、做家务、烧饭，还要下地干活；一次次的把卖花生豆子换来的钱去寻医问药看神汉。一次次的检查结果几乎要崩溃爹妈的精神，儿子的明天在哪里？家庭的希望和未来在哪里？可您的废物儿子依然每天吃饭睡大觉再吃饭睡大觉。那个冬夜的晚上，我照样吃过晚饭就回自己的屋里去，您叫我留下来一起烤火，那近乎恳求的语气让我不忍不听从。您开始用您那套一点感染力都没有的词汇苦苦的劝导我，也是在痛苦的诉说，说着说着您竟然像个无助的孩子似的失声痛哭！我抬起头，火光中，我看到一张老泪纵横的脸！我冷漠的心震动了！爹啊！从小到大，我可是第一回看到您哭啊，天啊，原来爹也会哭！… … 爹，您知道吗，那年我还没满18周岁，我常常想去杀了我最痛恨那两个欺负我们家的仇人，这样我就是去坐牢而不是枪毙。可您的儿子也和您一样孬种，想归想，愣是没敢真正动手。就象那回与那个仇人手执铁锹对峙一样，您儿子要是一锹劈下去的话，可能现在就没人能看到这篇帖子了！
爹！不再跟您说过去的伤心事了。您好久就一直关注和催促的我的入D问题，实际上我一直在敷衍你说就快办好了。因为我实在对这个D他妈的不感兴趣，岂止不感兴趣，还厌恶有加呢！我知道您曾背负着一种出身，历经各种风潮和气候，战战兢兢的过了大半辈子，也许有些事让您心有余悸。我还记得，幼时，我家还在老屋里住的时候，黑黑的厅堂上面挂了两张伟大领袖画像，不知被烧茅柴的烟灰熏了多少年，早就黑乎乎的看着怪吓人的。您就是不敢把它们摘下来。当然这只是后来听你说过才明白原因，您说那个时候村干部曾经表扬过您说，这两张画，挂得好啊！……扯远了，我们系的支书，也就是我现在的好同学，经常催我写好自传备好相关材料啥的，就剩我一个不积极的积极分子了。我知道入了就算没好处但总归没坏处，您的话总是有您的道理，我会很快准备好材料的，一定！
爹，面对您，儿子想起现在居然这么浑浑噩噩混日子，真他妈的不是人啊！我不会再这样了！您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真的！我的身体也好，从来就没有不适感，嗯，您的两个毛病，鼻炎和老掉头发，也遗传给我了！呵呵。哎，其实每次刷牙出血，小便褐黄的时候，我也偶尔会有一丝丝的忧虑。今天过“六一节”，我们同学去吃饭，不知怎么有点出鼻血，可能不该吃那些火锅什么的吧。我好长一段时间来都养成了晚上熬夜白天晚起的不好习惯，我一定改掉！爹，您喝了一辈子的便宜酒，抽了一辈子的便宜烟，您就好这一口，到这么老了，为了身体能好一点，为了还能撑住这个家，您说戒掉就真的戒掉了！那我还有什么改不过来的习惯呢，没来由嘛。我以后跟朋友聚餐也不喝酒了，真的不喝了。爹，您身体不好，要多保重啊！不要舍不得那些烂地了。不用再种了，累死了，各种税赋支出后根本就没什么收入。
爹！我以前很不理解你，我觉得您窝囊，没用。后来明白点事理了，我常常想，在您那样的环境，就靠双手地里刨食，养大这么多孩子，让他们不愁温饱，不受什么大点的委屈，不管男孩女孩，都供养念书，自家的孩子，和相同家境起点的人家孩子比，享的福一点不比别家少，甚至比别人家孩子幸运多了，就比如我，真是幸运儿啊，还比如四姐、妹妹也是。换了我是您，我能做到您那样的好吗？不能！如果以我现在的状态还不改变自己的话，肯定不能！爹！下辈子我还做您的儿子，当然，如果您愿意的话，我来当爹，您当儿子，好吗？我一定要做到最好，做的比您更好，让您也享享福。
还有我的妈妈啊！妈今天我实在太累了，我写东西很慢很费劲，写了好长时间了，我下回再和您说话儿好吗。您现在是不是去看三姐了，告诉三姐，生了个女儿也不错，也是宝贝啊。（第二个女孩了，哎！为了躲避那些乡政府人员，刚出生的小孩就要离开妈妈，就要喝奶粉，多他妈的漠视人性啊！天呐，为什么非得生到一个儿子！不从根本解决农村养老问题，这种狗屁的计划生育制度在农村怎么行得通！）您最近的尿结石好了没有？一定要好利索了才行。您就是这样，跟着爹苦了一辈子，弄得一身是病啊！您不识字，喜欢看电视可又看不懂，我后悔以前没有给你讲电视，妹妹她们也是对你敷衍一番。您还有精神儿看电视吗，下次回去，我给您讲。妈！您保重！好了，不再说了，爹妈你们等我，今天我会打电话回家。（你们的儿子，写于6/2/2004凌晨至中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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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6-2 20:3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