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不羡三毛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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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倚马千言

　　 也许只有在齐豫的歌声里才能找到她，一个叫三毛的温婉女子。一个远离尘嚣闹市的女子，有骆驼，有仙人掌，有孤寂的大沙漠，流浪…　远方——— 这样的一幕景像，随挟黄沙呼啸的风，伴清澈如大漠天空的歌声，在脑海里渐渐清晰。
　　痛苦与迷失几乎是童年三毛的全部，初读《三毛全集》，怎么也弄不明白那种迷失和痛苦到底来自何处。天生她就是个思想者，永远把自己高悬于尘世之上，无力承受生命之轻，却也薄看世间名利。梦里飘飞的超凡脱俗，她原本就不属于滚滚红尘。
　　只羡三毛，羡她辞去赖以安身立命的工作，以“人生苦短，不喜欢平淡”的理由，离开家园，奔赴撒哈拉。此一去，平沙万里，荒凉自不待言，可在她，却视同绿洲一般。
　　只羡三毛，她尚且可以流浪，而如今就是想流浪都找不到了心中的那片撒哈拉，铺天盖地的现代文明已经无孔不入渗透到了任何一个角落，呼吸日渐沉重。梦里花落终是梦，干枯的花瓣从书扉中悄然滑落，清香犹在，鲜活无存！柔若蝉冀的丝袜，却以无尽的坚韧，载一个如此充实的性情女子，悄然而去，把千山万水走遍！
　　那个雨天，在冷风肆虐中苦撑着伞，走在盘门小径上，许是气温突降，园中见不到如织的游人，毋需摩肩接踵。苦心堆砌起来的园林美景里，心是那样的空灵，世间无他，仿佛只我一人。就是在那一刻，我止不住地想起了三毛，清楚回忆起了冰冷日光灯下触摸她灵魂的那几个不眠夜晚。很奇怪，三毛不属于阳光灿烂，却属于寒冷与微雨交织的郊外，我身着夏天的薄衫，在风中瑟缩。关于三毛的思绪，如同云一般飘渺无定，穿越在青色的竹林中，萦绕无边无尽的苍凉，那一种孤寂一波一波袭来，渐感水一样冰冷由肌体入侵到心脏，无处寻觅的是温暖……
　　这就是三毛。“一身冷月，三步徘徊，今宵酒醒何处，断琴又与谁人听？”
　　 最终无法忍受那字里行间时时透出那难耐的凄凉，弃却了《哭泣的骆驼》，以免被伤感吞噬。扯不断的愁烦攫住我的心，撕扯着，不禁返过身去，去寻找那样一双手，并紧紧握住它，永不放开！
　　不羡三毛，一个思想丰富者注定要以痛苦陪伴终身。她在《不死鸟》中说道：
　　“父亲、母亲、荷西，我爱你们胜于自己的生命，请求上苍看见我的诚心，给我在世上的时日长久，护住我父母的幸福和年岁，那么我，在这份责任之下，便不再轻言消失和死亡了。”然而，她并没有做到，荷西的死最终攻破了她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随着灾难的来临，苦心经营的城池在离岛的那一刻轰然倒塌，灰飞烟灭……
　　不羡三毛，她最终还是没脱逃掉思想的谋杀！正如她自己所写“一个聪明敏感的孩子，在对生命探索和生活的价值上，往往因为过分执着，拚命探求而得不着答案，于是一份不能轻视的哀伤，可能会占去他日后许许多多的年代，甚而永远不能超脱。”生命苦短，我却不愿活得如此痛苦。
　　我本俗人，虽多次在她疾若闪电却柔若春风的字里行间徜徉，却无法透过纸背渗透三毛流浪的灵魂，终究猜不透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活。哦，是我太浅薄吧！就象童年时期就在不断思索至今却得不到答案的一个问题：“我”为什么是“我”？这个控制着我的手、我的脚、我的躯体的思想，为什么是“我”的？初中时候的老师教我一个可笑的道理，“哲学家都是神经病”，说我想这一类的问题都是庸人自扰之。每每想到这些，似乎对三毛就有了朦胧的了解。
　　我本俗人，向往流浪，然而流浪却只是为了释放，释放在俗世中日渐沉重的心灵和呆滞的双眼，却不是为了在思想的泥淖中挣扎！
　　雨季虽不断，阳光却终会驱散寒冷！
　　 也想背起行囊远行，可除了六岁的时候求医去过北京，之外就不曾离开过我的故乡和我现在的家，是可悲吧？可能是。可就是周游过全国乃至世界又怎么样呢？
　　足不出户，世上万千美景却皆在我的想象之中，我天生是一个满脑子幻想的家伙，并以之为快乐之源！
　　读过茅盾的《风景谈》，那是一篇我痴迷得不能再痴迷的文章，当所有读过的课文都在我脑海中被时光抹煞，只有这一篇永远鲜亮亮地活在我的记忆中。也是这篇文章让我第一次明白了，最能让人记得住的风景，是用那带着感情的眼睛去看的！这世上风景，山之于山，水之于水，相似的太多，如光用眼而不用心，就像劣质照片，又能保存多久？
　　从会写作文开始，就从不愿照老师教的那些套路去写“八股”。在纸上，从来都是随意挥洒，因此，也最喜浓淡随心的泼墨山水画，那是一种自然性情之美，来不得半点修饰。
　　有了手里的那支笔，加上一颗亲近童真的心，看到眼里并落到纸上的景，都具有了鲜活的生命，象风中俏丽的一支花，摇摇摆摆，灵动而诗意。
　　象小时候屋后的小水塘，只不过是一方小塘，几枝杨柳，几落野菊，一条小渠罢了，可我硬是把它写成了仙境。写我经常躺在渠首大石读书上的惬意，写杨柳缠绕在指间拂过脸庞的温柔，写渠里清亮亮的小溪和蜻蜓一点水的纤巧……不仅美景自醉，而且还引得众多师生竞相到此踏青。可我自知，他们看到的景，远不及我心中的那一幅，因为他们并不爱怜那口小塘，只有我。
　　最是那幅沉在心底的画，“三五月明之夜，天是那样的蓝，几乎透明似的，月亮离山顶，似乎不过几尺，远看山顶的小树丛密挺立，宛如人头上的怒发，这时候忽然从山脊上长出两支牛角来，随即牛的全身也出现，掮着犁的人形也出现，并不多，只有三两个，也许还跟着个小孩，他们姗姗而下，在蓝的天，黑的山，银色的月光的背景上，成就了一幅剪影，如果给田园诗人见了，必将赞叹为绝妙的题材。可是没有完。这几位晚归的种地人，还把他们那粗犷的短歌，用愉快的旋律，从山顶上扑下来，直到他们没入了山坳，依旧只有蓝天明月黑漆漆的山，歌声可是缭绕不散。”好一个蓝天明月黑漆漆的山！惜乎这样的景色不再存在已有多年！于是这样的画幅珍藏在心中也已有多年，就象一张永不褪色的老照片。
　　也就是小时候搬个小板凳坐在夏夜的庭院里，曾经看到过那样湛蓝湛蓝的天幕，以及一盏大而圆的明月，还总是托腮沉思，想圆月边上的那颗星，为什么那么亮？也就是那时写作文从不闹“明月当空，繁星满天”之类的笑话，却是“一颗孤星伴明月”，诗意得叫老师都不由惊叹。我还曾经看过夏季的流星划过天际，隐到院里一棵细细的小树的后面，却不见伸出头来，我专门转过树去，却再也找不到那颗殒落的小星。这样的夏夜总是让我沉迷，静谧而深遂，象极了那时候的心境。
　　列车抹过山角，黑黝黝的山窝里突地冒出几星灯火，因为气流的流动而忽明忽暗，牵扯了我的视线。车上空调大开，我感受不到夜风的清凉，是现代文明阻隔了我与自然的亲近，可却阻隔不了我的思想穿透厚厚的双层玻璃窗。在那一刻，心思如细密的席子，一层层编织着孤独和渴望，感受着来自灯光的温暖和宁静，我这样想着，不禁伸过手去，抓住对面的他的手，那传递过来的阵阵热量令我心动不已……
　　 总认为之于美景必须先有情，是情景才能在我心里保存恒久，于是出行在外，我从不孤身一人，或父母，或爱人，或三两好友陪伴，旅途中有了他们，泼墨山水才有了灵动的色彩。不喜流浪般的独行，除非我的心境满是灰色，可我从来不用那种颜色涂抹心情！
　　六岁时，我刚及父母的腰际，却已有了清晰的记事，父母原以为那时候的北京不会在我脑海里留下什么印象，便没有带我游历太多的地方，可但凡我去过的地方，在我的记忆中至今清晰如昨。
　　记得从家乡上火车，那时客运远不及现在这么紧张，位置是可以随便坐的，父母找了两个在一起的位置坐下，我该便是偎在母亲怀里，可我不！我自已去隔着三个座的另外一个小间找了一个位置坐下，然后得意而骄傲地看着父母抑制不住地欣喜。那时中国无非是黑灰蓝白的天下，没有红的绿的彩色，而我穿着一套带着荷叶边的无袖小白衫，布面上是黑色小蜜蜂和彩色泡泡的图案，我无视满车的惊羡，不时地站起来来回地走动，好让更多的人看到我的漂亮衣服，虚荣心自是有一点儿，可那件小衣服是跟我一样聪明的妈妈巧手缝制的，那上面盛载着的，是浓得化不开的母爱！在炫耀美丽的同时，也是在炫耀母亲的心灵手巧。
　　印象里的北京，是古老而单纯的，天安门的环境设施虽然陈旧，却处处透着一种历史的味道。父亲带我走过金水桥，教我用手去摸红漆大门上碗大的铁钉，当他告诉我那只不过是钉子的时候，我的眼睛都转不动了，在那大门前，我流连了很久，也惊奇了好久……
　　那时的人也很友好，问个路不用找交警，随便哪个人都能热心为你指路，而且分文不取。而如今，是经济利益迷惑了人心，有高举着带路牌子的人在路边上跟你讨价还价，这是信息的社会，哪一种信息不值钱？！
　　记得颐和园里清香的大碗茶，虽然茶叶并不昂贵，又是在锅里煮过的，汤色有些混浊，五分钱一大碗，我端着那连大人都嫌大的青花瓷碗，坐在掉了漆的小木桌边上，一口一口地喝着，小小的脸几乎埋进碗里去，惹父母开怀大笑。
　　记得故宫里那华丽的宫殿和九曲回廊，虽然不懂欣赏古建筑的韵味，却因为好奇将那些美不胜收的建筑和着新鲜一起拷贝到心里，留待长大时一幅幅回放，去细细咀嚼……
　　记得在那个陌生的城市，父母怕我丢失，紧握我小手的充实；也记得走累了趴在父亲背上，是那么敦厚的背脊！也记得第一次不用趴在失聪的母亲的耳边说话，第一次大声地喊出了“妈妈”的欢欣雀跃……
　　哦，那时北京，万千美景融着浓浓的爱意映射在幼小的心里，美好的记忆一经珍藏就是二十年！而现在岁月的犁铧无情地在父母的额头耕耘出千沟万壑，年轻时代父母的容颜我只有去记忆里找寻，古老的照片每经翻新总能让我热泪盈眶，如哽在喉……
　　那情！……那景！……
　　有家之后，同他一起出行，互相抢着拎行李，我总是争取背上大部分的重物，跟在他的身后，高高兴兴地走。他牵着我的手，尽量把我拉近他的身边，有时扶着我的肩，拥着我前行。
　　西湖是真的美，那是一种小家碧玉、精雕细琢的美。湖上荡舟，凭水临风，听着船夫大声地唱《纤夫的爱》，随意地向迎面船上的外国友人喊着“How do you do！”，把手伸进水里，任那绿色而温暖的西湖水缎子一般地拂过我的指间，看着坐在对面的他，眼神里便多一些迷离、一些温柔，轻轻的垂柳静静地停在湖面，叫人不禁想起东湖。
　　是那水边的垂杨，歪歪地伸出河堤，我们俩经常靠在树身上用乡音低声细语，那是清纯的大学时代，每一个瞬间都是一首浪漫的诗，校园里也是美景的天下，嬉笑怒骂皆是风景。西湖虽美，游人也如潮，那不单单是属于我们的，还属于来这里所有的人，东湖不美，也很单调，却也有树也有花更有我的他，东湖的美，原是在我的记忆中的……
　　同车有一个同事的小女孩，刚满四岁，美丽而乖巧。我递给她一筒软糖，而她父母刚刚教她不要过多吃零食，她犹豫着看着她的父母，迟疑着从我手中接过软糖，笨拙地撕去外面的包装，脸上就是那种做了坏事生怕大人发现的可爱的孩子表情。她小心地注意着父母，只要他们有一点点动静就立马惊慌地藏起软糖，还竭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为了不让父母发现任何细节，她聪明地把所有的包装纸都放在我的面前，而她的父母都背对着我，看不见这一切。我为看透孩子这一小小心计而开心地微笑，从她美丽的大眼睛里，我找到了自己儿时的模样，不禁莞尔，我竟然为自己与一个四岁的孩子无声的交流与默契而骄傲万分。结果孩子的父亲指着我问那可爱的小女孩应该如何称呼我的时候，她大声地说——“姐姐”，周围的人惊讶着，我却会意地笑，真是个小精灵，可爱而美丽的小精灵！
　　跟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出行，本身就是一道美景！再单调的风景因为有爱也会具有灵动的色彩！
　　文中本无景，美景自在我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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