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了 [原创] - 原创文学 - 肝胆相照论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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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鱼花

中将军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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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

发表于 2004-4-18 11:06

门上的红喜字还没来得及褪色，我就离开了丈夫和女儿。我走的很匆忙，这次，甚至没能看上那个小家伙一眼。临去的时候，她的第一声啼哭和我下体的血滴进搪瓷盆的声音混在一起，穿过亲友们屏住的呼吸，撑住我的眼皮。我似乎看见了，第一个走进产房的是我丈夫，熬了三天，背微驼着。他径直来到我身边，抿了抿干裂的唇，扶着床沿，俯下身子，吮我嘴角淌下的血。妈妈甩开扶着他的爸爸，颤颤的把血糊糊的孩子抱到我面前，半埋怨似的挤开我丈夫，帮我合上眼。
   护士小心的抱走孩子，丈夫的手还笨拙的托着。他回过神来，坐到我床头，使了好大的蛮劲把我拽到他怀里死死搂着，不出声。好一会我才感觉出他在抽泣。眼泪落在我油腻的短发上，他抽出右手来替我顺着头发。吭吭——吭吭——。亲爱的，你竟然笑得咳出了声。你是不是也想到了咱们那个关于大油田和输油管道的段子？你的手滑到我腰间，还是没有办法搂住。我以前常叫嚣着生完孩子要痛下决心改变“揽不住我的腰脂你的手”的状况，其实我的法子是让你的胳膊再长长一些。
   你抱着我，微微的晃着，好半天我都猜不出这首歌的旋律。直到爸爸最后一个离开，“啪”的关上灯，你才轻轻哼起来。我的丈夫记性很好，整个晚上他唱的歌都不会重复。大约每40分钟的样子，他会亲一次我渐凉的脸。我的皮肤本来就糙得厉害，怀孕后倒圆润了不少，所以他亲一次，我的脸就往里凹一点，不会弹回的那种。他唱完了。那些歌曾经证明了我们的暧昧。后来这些魔法都消失了。现在它们又踩着我的死来吞噬我的丈夫和孩子。
   歇了一会，他放下我，去了趟厕所。也许是他的好记性弄得自己很紧张。回来的时候，他手里拿着杯搅了槐花蜂蜜的冰酸奶。他靠在窗台上，一口气咕咚完整杯酸奶，换个姿势又抱我起来。这次他念起我提过的句子。它们大多是我喜欢的晚唐诗歌，什么欲就麻姑买沧海，一杯春露冷如冰之类。我实在没有想到，根本不爱附庸风雅的他会记得这些。念到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的这句，他噎住了。原来第一次的分别就预言了最后的结局！他以为想到这里自己会哭，可来的却是一个深深的哈欠。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我们家的每个夜晚都是相同的。枯瘦的丈夫起床给孩子换尿布喂奶，抱孩子在每个房间溜达一圈便能拍出一个响亮的饱嗝来。然后丈夫会进厨房倒杯白水，另一只手托着半片安定挪进睡房。只有在想我想得太厉害的时候，他才会在睡前喝药。一般来说，他愿意在仍清醒的时候缩进被子里摸索我的余温。我知道他时常半夜蜷着身子任眼泪鼻涕口水一齐流。我真的希望他把孩子交给父母，去喝个酒气熏天并带个妖娆的女人回来，真的。
   ……
   我丈夫终于发现留着我遗言的VCD，在午睡起来后微晴的星期天下午。他放下投影，拉上窗帘，陷进我们曾经在上面做爱的布沙发里，按下play键。这是婚礼头天晚上我偷录的，在娘家。
   亲爱的，明天我就要嫁给你了。可每当幸福离我太近的时候，我就会害怕。就象第一次，呵呵，太丢人不说了。嗯，说正事。有个秘密我压了十年，现在我要告诉你：你也知道我身体不大好，可是，甚至，没有办法拥有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我也很清楚你从小就憧憬骑着车前面坐孩子后面载老婆的小日子。所以在确定血液检查结果正常的情况下，我决定冒这个险，尽快的要一个孩子。但他可能一生下来就没有娘喂奶，还带着娘传下来的病。你尽可以骂我自私，享受过黄昏挺着肚子拉老公的手散步这样的幸福时光就撇下你们离开。圆熟了自己的生命体验却扔下你们不管。如果我们的孩子是个女孩，她很有可能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所以请你教她独立乐观些。
   不过，也许，我能得到老天的眷顾，完成我的允诺，等到70岁的那一天。

再看一眼
一眼就要老了
再笑一笑
一笑就走了

trivialbo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