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应该说的是“废话”

liver411

海军-上将 2004-4-4

对于伊斯兰教的经典《古兰经》，欧洲人一般是不感兴趣的。卡莱尔说过：“《古兰经》是我读过的最艰辛的读物，令人疲累，混乱一团，粗糙生硬，文体拙劣。除了一股责任感之外，没有任何理由能令欧洲人读完《古兰经》。”类似的话，吉本了说过，“欧洲人不耐烦读着没完没了毫不连贯的寓言、格言和雄辩的狂言，很少能引发一种感情或观念，它们有时爬行在沙尘之中，有时又消失在云端。”
　　
　　《古兰经》的“古兰”(al-qur’an)在阿拉伯语中是“朗诵”的意思，而这本书用阿拉伯语朗诵产生的效果，正如希提所说：“世界上没有任何族群，象阿拉伯人那样被说出来或写出来的话语所感动。几乎没有任何一种语言能象阿拉伯语一样，对其使用者发挥那般无法抵抗的影响力。”
　　
　　由此可以看出，《古兰经》的启示力量不在于字面意思构成的内容，而在于用阿拉伯语朗诵时，节奏、韵脚和声调的抑扬形成的形式。
　　翻译能够传达内容，但是无法还原《古兰经》在阿拉伯语中的形式，于是《古兰经》就在其它语言中失去了在阿拉伯世界中的热情和神秘。
　　
　　我们的大脑和理性能够理解和把握内容，但感动我们的却是超越内容的形式，因为只有形式才能深入人心。
　　不是吗？往往一首老歌，忘了歌词，忘了旋律，但我们永远难忘的是它曾深深打动过自己；一个久未见面的老朋友，忘了在一起时的情景，永铭在心的是不灭的友谊；一个让我们永存感激的老师，忘了他讲过的一切，忘不了的是他的教诲，潜移默化，已经融入了我们的心灵。
　　
　　我把那种深入人心的话，形式比内容重要得多的话，称为“废话”。我的这一定义是想要反讽，对那种把语言当成数字编码，对那种视储存的记忆高于情感塑造的心灵，对那种把理性当成整个人性的思想，实行的一种反讽。
　　
　　我认为第一次说清楚“废话”价值的是法国思想大家罗兰·巴特，在他晚年的《恋人絮语---一个解构主义的文本》这本书中，他把恋人们说的“废话”，即絮语，进行了在深度上的内涵透视和广度上的意义拓展，让我们清晰地看到，恋人在恋爱中说的话，形式远比内容重要。
　　
　　这本解读歌德《少年维特之烦恼》的书，把一个首尾相接的故事拆解为流光溢彩的片断。它在叙述上没有逻辑性却能为我们深深地理解，它没有内容的完整性却隐隐呈现了视野之外的人性。这本讨论“废话”的书，本身就是“废话”。
　　
　　恋人们为“爱”而焦灼，那玉立于他们中间的“爱”，并不完全取决于谋事的人为，还有为我们所不能掌控的偶然决定“爱”的存亡，这种偶然我们称作“缘分”、“神恩”、“上帝的意思”以及“月下老人牵的线”等等；巴特为“人性的洞见”而焦灼，因为这种“洞见”并不完全取决于他的知识和经验，“洞见”的获得还需要偶然，这种偶然我们称作“灵感”、“直觉”、“神灵附体”、“文曲星给的五彩笔”等等。
　　
　　正是为了促成这种种“偶然”的来临，所以就要说“废话”。
　　
　　有人说，专制下的官僚体系最讲究“形式”，最喜欢说“废话”，照我看来，这种说法是见其表而未触其实。
　　“形式”在英语里是“FORM”，它除了作名词用相当于汉语的“形式”外，还可以作动词用，有“形成”、“构成”的意思。也许这一点在翻译上的意义隔阂造成了大多数人对西方形式主义的误读。
　　
　　如果不把“形式”理解为创造性的解释，是探索未知时赋予的外观，是融合经验和想象的构想，是扩大视野的追求和尝试，那么我们就不能理解席勒的一句名言：“艺术作品的最高境界就是质料全部转化为形式。”
　　其实，专制下的官僚最恨的是“形式”，他们仇视人该有的激情，害怕探索性的创造，习惯面对僵硬的机器在行使权威中得到满足，害怕敞开心扉面对鲜活的生命。
　　
　　专制的官僚们害怕“形式”，就连比较形式化的科学理论都包括在内。哈耶克观察到：“有时很难解释清楚，某些学说何以应当禁止，而何以其它学说又应当予以鼓励，并且，奇怪的是，在不同的极权主义制度中，这些爱憎都显然有几分相似。特别是各种不同的极权主义制度好象都共同地深恶那些以较为抽象的形式表现的思想------我们科学家中的许多集体主义者也都表现出这种典型的厌恶。”
　　
　　这些遭到厌恶的表现出较强形式特点的科学理论有：相对论，被说成“犹太人对基督教基础和日耳曼物理学的一种攻击”，也被说成“它同辩证唯物主义和马克思主义的学说有矛盾”；数理统计学被说成“它们成了思想战线上的阶级斗争的一部分，并且是作为资产阶级仆从的数学的历史角色的产物”，而德国物理学家莱纳德干脆说这不是“(纳粹)党的数学”。
　　
　　为什么会这样呢？“为科学而科学，为艺术而艺术是同样为纳粹党徒、为我们的社会主义知识分子和(苏联)共产党人所痛恨”，是因为“斥责任何只为活动而活动，没有远大目标的人类行为，这是完全符合极权主义的整个精神的”。厌恶追求“形式”的心智活动，是因为“绝不能有任何自发的、没有领导的活动，因为它会产生不能预测的和计划未作规定的结果。”
　　
　　所以专制下的官僚，他们在官场上的做派只是证明自己的权威，喜欢说套话只是为了强调特殊的身份，对尊卑顺序在细枝末节上的重视只不过是对专制机器的珍惜。这些都和“形式”无关，相反是对“形式”极大的伤害，因为这把“形式”充满生命的构造力和想象力降低了为程序和指令。
　　
　　欠缺了“形式”的科学将是刻板的教条，欠缺了“形式”的艺术将是无聊的平庸，欠缺了“形式”的宗教将是拜物的迷信，欠缺了“形式”的道德将是杀人的利器，欠缺了形式的理论将是喊得很响的煽动口号，欠缺了“形式”的思想将是自己都不相信的谎言。
　　欠缺了“形式”的话语是和“废话”形同实异的蠢话。
　　
　　官场里的话是自己都不相信的蠢话，是想要愚弄别人也把自己弄成行尸走肉的蠢话。
　　专制和极权反生命的本质注定了拒斥“形式”的同时不说“废话”。
　　
　　在东西方关于语言文字的神话传说中，语言文字都不约而同地归结为神的恩赐。而在“废话”中，在形式远比内容重要的心灵的颤动中，蕴藏着更多神的秘密。
　　
　　“废话”不是真，不是善，甚至不是美，但“废话”最能代表提高人性的尝试和创造。在夜明星未现的黑夜是里，我认为，最应该说的是“废话”。

liver411

和蝴蝶妈妈都很想能够看看中文的《古兰经》...究竟他们在"闹什么"...

lhongy

所以这个“废话”要加上引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