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ZT

liver411

读雨

看着今天的孩子们享受着丰富的物质生活和长辈们无限宠爱。令人羡慕。但是我觉得这些独生子女，无论拥有多少物化的东西，他们依然是有着无法弥补的欠缺！因为他们没有兄弟姐妹，尤其是没有姐姐。每当想起我和姐姐在一起的很多快乐时光，我总是固执地认为没有姐姐是人生的一种缺憾。

    回忆起过去的时光，忘记了很多的伤痛，淡漠了很多父母师长的教诲。记忆中最鲜活的却是那些和姐姐在一起经历的琐事。

我出生的时候我的姐姐已经8岁了。我出生才几个月，父母都被隔离到“四清”工作队，家里的保姆被淘气的三姐气走了。我饿得哇哇直叫。姐姐没有办法，请邻居把我捆在背上。背着我去找妈妈。走不动了，就到有台阶的地方，把我的脚放在台阶上站着，她就可以歇一下。走了2公里路找到妈妈学习的地方。她已经是筋疲力尽。汗水湿透了我们俩的衣服。工作队的领导动了恻隐之心，破例让姐姐和我住在妈妈身边。在工作队的日子里，妈妈照常每天开会，姐姐照顾我。工作队大人吃食堂，没有地方煮东西给我吃，姐姐就在宿舍里用暖瓶当炊具，把米饭和面条放在暖瓶里，放上开水捂的烂烂的喂我。有一天，姐姐好不容易把我哄睡着，突然下起大雨，床头的屋顶漏雨。姐姐连忙拿来脸盆接水，但是水滴在盆里叮当响，还溅到床上。姐姐急中生智扯一块毛巾垫在盆底。声音没有了。水也不乱溅了，姐姐放心了。我就这样像一粒小豌豆被蚕豆姐姐抱大了。妈妈讲到这样的事时，总是幸福地夸姐姐又能干又聪明。

    在那个莫名其妙的岁月里爸爸妈妈被历史问题、政治问题、思想问题搞得焦头烂耳。无暇顾及我这个末位小可怜。聪明能干的姐姐既是我的保姆又是我的保护神、启蒙老师 和知心朋友。

   爸爸被打成走资派，我们变成了狗崽子，院子里的孩子都不和我玩。下过雨后我独自玩水。4个大男孩子恶作剧，一起用脚朝我泼水。边泼水还边喊我爸爸的名字。我小时侯最害怕的事就是有人喊我爸爸的名字。有人直呼大名就是要出事了。我全身湿淋淋，又冷又怕。站在水里哭。姐姐看到，愤怒地冲上去和4个男孩子打起来。最后战争以姐姐1胜4告终。从此再没有人敢欺负我了。

    爸爸到干校后我们家被逐出了州委大院，搬到一个废弃的食堂里。房子倒是很宽，就是有一面墙是木条栅起来了，到了冬天就比较冷。屋顶上就是瓦。刚搬进去的时候，我们经常会在半夜被一阵刺痛弄得惨叫，原来是瓦上有一种很可怕毛毛虫，我们称为“瓦蛇”钻到被窝里蛰我们的皮肤。蛰到皮肤会红肿刺痛。有时一晚上会出现几条。兄妹们的惨叫声此起彼伏。瓦蛇钻到被窝里实在是件很恐怖的事。瓦蛇白天藏在瓦缝里。晚上才出来活动。我们就不明白屋顶上的虫，怎么就会钻到被窝里来了。姐姐推断出瓦蛇能闻到人的气味。从藏身出爬出来，顺着味道。爬到床的位置，跳落到床上，再钻进被子。姐姐叫我们先躺在床上，诱蛇出洞，她拿着一根长竹竿，仰着头对屋顶进行仔细搜寻，把屋顶上出现的瓦蛇消灭。每天晚上妈妈学习回家之前，我们都要在姐姐的领导下，开展一场与瓦蛇斗智斗勇的战斗。为了彻底消灭漏网分子，姐姐半夜还要起来检查。这样我们才可以安稳地睡觉。

    爸爸去干校一走八年，妈妈总有无限多的开会和工作，12岁的姐姐小学毕业学校停课，她成了家里的一把手。我成了她的小尾巴。她既是小妈妈又是小老师。她开始对我进行启蒙教育。教学内容体操、故事、歌曲、毛主席语录。她最喜欢带我做的一个游戏叫“大雁带青蛙”。这是她根据同名故事改编的。一只大雁和小青蛙是好朋友，秋天到了，大雁要飞到南方去了，舍不得它的好朋友。可是小青蛙不会飞。大雁想了个办法：大雁嘴里衔一根棍子，小青蛙抓住棍子。于是一对好朋友飞上了蓝天，越过田野，越过小河。飞到村庄上空，孩子们看到大雁带青蛙这一神奇景象大声欢叫：“大雁带青蛙是个好办法！”骄傲的大雁急忙抢着说：“是我想出来的”。悲惨的事情发生了：棍子从大雁嘴了掉出来，小青蛙掉下来了。小朋友们赶快用草帽接住青蛙。青蛙的救了。大雁不能和好朋友一起飞行了。故事讲了一遍又一遍，每次讲完，我和姐姐就开始做游戏。姐姐是大雁，仰卧在床上，我是小青蛙。大雁用双手拉着小青蛙的手，用双脚托着小青蛙的肚子，把小青蛙举到空中，我们一起唱着“大雁带青蛙是个好办法”姐姐的脚蹬得我的肚子痒痒的，我在空中笑得喘不过气。笑不动了，我从姐姐脚上翻滚到床上。终于有一次，悲惨的事情发生了：我翻下来时，姐姐没有及时放手，我的肘关节拉脱臼了。关节是复位了，但从此以后，这个快乐的游戏被禁止了。

    姐姐在业余体校练体操，回家就在床上操练我。压腿、下桥、前滚翻、后滚翻……在姐姐的启蒙训练下，我一上小学就成了学校的体育明星。最后体育成了我的终身事业。除了身体训练，她给我讲很多童话故事：七仙女、天女散花……还有不知道是她编的还是哪里听来的“羊毛选”的笑话。她无师自通地对我进行的语言表达能力的培养。她经常带我到院子里,把她讲给我听的故事复述给小朋友。我成了受小朋友欢迎的故事大王。她还教三岁的我背毛主席语录。不知道是她教的好，还是我得记忆力好。三岁的我会背很多毛主席语录。她带我到宣传队，她跳白毛女，我背毛主席语录。我们成了队里的明星。不知道毛泽东思想是什么，但毛泽东思想宣传成了我和姐姐的新的游戏。看着姐姐跳足尖舞，我崇拜死了！她在台上跳，我在台下模仿。看着我摇摇晃晃地走到台上，口若悬河、不知所云地背诵“老三篇”姐姐笑破了肚皮。

    毛主席语录背厌烦了，姐姐的故事也听腻了。姐姐发现了新大陆：院子里有个孩子的外公以前是租图书的，文化大革命不许开了，一大箱书藏在她家床底下，姐姐向他借，他不肯。要拿东西换、拿钱卖。姐姐就用省下的食品、早餐钱去向他们换。今天一本，明天两本，我从此有了书看，特别是我那书呆子的哥哥从此过上了幸福生活，天天捧着西游记。一边看一边笑。看到精彩处一定要读给我们听。我不识字，就看那些画着图的书。有一次我把书拿反了，奇怪怎么马脚都往天上翘。拿着书问姐姐：“这些马是死了吗？脚怎么向上翘”反拿书，马翘脚就成我们家的笑话。

到我上小学，书店开始有书卖了。我们每个月每人有一块钱零用钱。钱一发到手，姐姐就把我骗到书店，一边翻着书的内容提要，一边告诉我这本书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有什么好吃的东西，还有什么奇怪的事。我经不住这样的诱惑。钱自然被她哄去买书了。三姐可是从来不吃这套。她的钱姐姐是支配不了的。我们兴高采烈地拿着书回家，三姐会痛心地说：“笨蛋！你怎么傻？又被骗了。你会读吗？这是字书！”为了证明自己会读字书，也为了自己拿出的那一块钱。才认识几个字的我开始看字书了。

    那时书店卖的书很少。我们几乎把书店进的每一本新小说都买回家。可怜我们生长在一个那样的时代。能买到的书清一色的讲阶级斗争。《金光大道》、《艳阳天》、《三探红鱼洞》、《草原新牧民》《欢乐的海》。阶级斗争我是不可能看懂的。看不明白就问姐姐：“谁是阶级敌人？谁是英雄？”姐姐开始还告诉我，后来实在无法讲明白就叫我：“自己看！”于是我只得自己将就着认识的那几个字猜着读。后来我也懒得管谁好谁坏了。反正我也看不明白。我就挑我认识的字、我看得懂的情节、我需要的素材看。从不认识几个字就开始看和我不相干的阶级斗争的书。我养成了一种看书的习惯：不管人家写书的写的什么东西，我就找我喜欢的、要的情景和素材。一边看一边编自己的梦想。一本书看完，人家书里的情节不记得。只记得一些画面：看不见边的草原上数不清的马在跑、红红的篝火上烤着吃不完的羊肉；碧蓝的大海、银色的沙滩、横着爬的小螃蟹、甘甜的椰子汁……很长一段时间这些素材就进入了我的白日梦里。我自己就成了另一本和这些书不相干的小说的主人公。我不好意思让哥哥姐姐知道我没搞清楚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也没记住书里的故事情节。更不好意思让他们知道我自己编的那些故事。于是那些我自己编的“书”就成了永远埋藏在我心里的小秘密。姐姐似乎从来不关心我想什么，编什么。我那些所谓的秘密我不说，她从来不问。从那时起我和姐姐之间就形成了默契：互相不干扰对方的内心世界。需要帮助的时候自然会说，管不了的事不管，也不说。我们彼此都明白：有些问题除了自己承担，任何人帮不了，有些情愫不可能分享。

    姐姐是我们兄妹四人中最机灵的，虽然她排行老二，但在我心目中她是“老大”。她什么事都能搞定。姐姐从小就能自如地对付很多状况。她8、9岁时从乡下的表姐家回外婆家，因为大人有事没有人送她，她就一个人自己回去。走到山路上遇到一个老头，老头奇怪一个城里的女孩子怎么会一个人走路。就问她要到哪、怎么一个人乱跑。一听她独自一个人走要走7、8公里的山路。怕她迷路出危险，就主动送她。姐姐很希望有个伴同行，但又害怕老头是坏人。聪明的姐姐接受了老头的好意，多了个心眼。她在路边捡了根足以把人击昏的棍子提在手里，为了掩饰自己的动机，她一会用棍子捅捅草丛，一会抬起来打打树叶。假装棍子是捡来玩的。她故意东窜西跑地始终和老头保持着距离。快走到外婆家的村子里了，姐姐终于松了口气，但她转而为自己一路的举动难为情。她害怕老爷爷直接把他送回家。趁老爷爷不注意，扔了棍子就跑。跑到家，她又想老爷爷会不会担心。她从另一条路绕过去，躲在墙角看老爷爷。老爷爷转了一圈找不到，姐姐想跑过去，又没有勇气。一直看着老爷爷返回原路，姐姐难过极了。到现在姐姐还留着这份内疚。

    爸爸常年不在家。妈妈很辛苦。要工作、管孩子、还要不停地为我爸爸上访申诉。爸爸在干校生活很艰苦，经常生病。她还得去照顾、探望。妈妈每次出门，一个家就交给姐姐。有一次妈妈遇到意外情况回不来。留给姐姐的钱不够了，开始姐姐要求我们节流，她每天早上早起给我们做早餐，减少早餐费。取消零用钱。后来实在连买米油的钱都没有了。她就带着我们开源。把家里的废旧东西进行大清理，把可以卖钱的铜铁废纸收去卖。就这样维持了一个多星期。妈妈所以能放心出门是知道只要有姐姐就不会有问题。我常常感慨：妈妈一生艰辛，历经了很多苦难。姐姐似乎是上天派给她对抗苦难、创造欢乐的帮手。有姐姐这样的女儿是妈妈的福气。也是我们姊妹的福气。

    姐姐在家里承担着很多的家务事，但她丝毫没有让人觉得苦大仇深。相反所有人都觉得她个的快乐的女孩。最主要的原因是她热爱劳动。在那些年代，不用读书考试，没有什么事情做，姐姐的聪明才智没有发挥的空间。做各种家务活，变成了姐姐发挥创造力、表现才能的最好途径。

    为了和三姐比赛谁擦的玻璃干净，她发明了用旧报纸沾石灰水擦窗户。帮外贸公司加工核桃仁时，她发明了一种类似锄头的锤子，小锤子从核桃侧面一敲，壳裂开，核桃一分为二，剥出两片完整的仁。在劳动过程中，姐姐经常组织我们比赛。比质量、比速度。哥哥经常会在比赛中讲各种笑话和故事。院子里的孩子经常放下自己家的工作。推说上厕所，跑到我们家来参加比赛、听故事。我们的业余打工就变成了欢乐竞赛。因此，我们家每年加工的核桃，数量最多，甲级率总是名列前茅。

    那时家里很穷，没有什么家具。只有几张床、一个碗柜、一张饭桌、一个大柜子。姐姐总是把家打扫得干干净净，收得整整齐齐。过几个月，她就要折腾一次，把床、柜子、桌子换换位置。特别是爸爸或妈妈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她更要让他们看到点新的变化。她会用一块土花布蒙在一块椭圆的纸板上。用麻绳绕个边框。做成一个古朴的壁挂。一个瓦罐中间缠一段草绳，插一把狗尾巴花在罐子了。把山的气息带回了家。窗子上挂窗帘、茶盘上的茶巾、桌子上的台布都是她用钩针织的。那时无论是绣花、钩花、织手套她都是女孩子们的“导师”。有时妈妈晚上回来，看她还在织。就心疼地责备她：“还不睡！赶嫁妆啊？”这时姐姐就要把她的作品展现给妈妈欣赏。妈妈对这个热爱劳动的丫头也只能听之任之，随她折腾。劳动都可以变成快乐，姐姐生活中当然就充满了欢乐。

    姐姐的快乐除了来自她的聪明能干，还取决于她的富有。姐姐从来不缺钱。不缺钱不是因为她有花不完的钱。而是她对金钱的态度显得她很有钱。从小到大一直到现在，姐姐的钱就是我们大家的。她经常给我和三姐买衣服。给侄儿侄女买吃的完的。看到哥哥妹妹谁家缺少什么杯子、碗快、茶具，她就买了送去。很多亲戚朋友都穿着她织的毛衣。毛线钱当然她也顺带出了。她吃到什么好东西、喝到什么好茶，就要给兄妹和老爸买一份。叔叔单位效益不好，退休金很低，生活困难。姐姐经常买米买油送去。

    她在街上买山茶花时，认识一个紫溪山的农妇。听人家说他们那有满山的茶花。一冲动就带着一帮孩子跟着到人家那做客。住在农民家看到她家的屋顶漏雨，一条水沟在屋里淌。说是要等过几年攒够钱再修。姐姐明知他们还不了，还是把钱“借”给他们修房子。
在我们兄妹几家中，姐姐的收入算高的，我们几家相继买车买房，姐姐还住原来的小房子。有天老爸悄悄问我，你姐怎么不买车。我说她没钱。老爸很疑惑。在他印象中姐姐的钱很多。每当姐姐博施爱心的时候，我就开玩笑说她是叫花子可怜宰相。姐姐就笑着说：“那就做个快乐的叫花子吧。

   姐姐爱钱但不会无限膨胀对金钱的欲望。她的钱是用来换起快乐的。一到假期姐姐就把钱都变成了火车票飞机票，到处去旅游。

    看着姐姐这么快乐。很多人觉得她福气好。生活一帆风顺，其实在她潇洒自如的后面。有她坚忍不拔的意志和与困难抗争的毅力。她和所有人一样面临着生活中的各种麻烦和压力。她总是把快乐和别人分享，困难独自承担。结婚前她有胆结石，我们家住在筒子楼，我和她住一间。有时夜里胆痛起来，满头大汗在床上翻滚。一声不吭。我看着又心痛又害怕。要想叫隔壁住着的父母。她不让。最后总是我送她到医院。第二天父母看到我们没在家，就去医院找我们。姐姐不喜欢给亲人朋友麻烦和担心。

    我看着曾经是美女的姐姐眼角的皱纹一天天增加，我知道十条皱纹有五条是白天笑出来的。还有五条是在一个个独自承担艰难困苦的黑夜压出来的。遇到麻烦事的时候。她总会在一个不眠之夜想出的办法。第二天就有条不紊地去解决。好像在姐姐那没有过不去的坎。

    姐姐说自己是个幸福的女人。我想姐姐是该幸福的。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心气高却又知足。她不去追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去做自己做不了的事。她付出多，要求少。她很自觉地对我说：“姐夫不是最优秀的，但是最适合我的。”我想也对！她整天拿着自己的钱实现共产主义。自己孩子大了，有点空不是在父母兄妹家当保姆，就是在山水之间游荡。也是因为有个放纵她的姐夫。

    姐姐把自己溶在浓浓的亲情和友情中。快乐和幸福便在她的身边弥散、蔓延

    小时候的姐姐是我的偶像，现在姐姐是我的镜子。我们快乐着彼此的快乐，分担着彼此的悲伤。姐妹之间拥有着一份与恩情无关，与占有无关的可以包容彼此的一切，完全自由和平等的感情。我和姐姐相约来世再做姐妹。我说最好换换次序。我做一次姐姐。

安心

　　终于看完了这个长长的故事，我喜欢这个故事，主要是喜欢那个年代、我熟悉的那个年代的故事。

　　谢谢411！

loveli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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