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死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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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　在　路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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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十三日。夜。
　　雨越来越大了，雨点打在车窗玻璃上啪啪直响。料峭春寒随着冷风从没有关严的车窗缝隙间钻进来，直往脖子里灌。下意识地，他甩了甩头发上的雨珠，搓搓手，侧身把车窗关得再严一点。
　　这是晚上的最后一班车，乘客并不很多，连他8个人。左一排的两个中年妇女至上车后就一直喋喋不休地在讨论怎么做汤圆，大概是去过元宵节。左二的中年男人上了车就开始打瞌睡，他身边的女人则一直看着窗外，那么黑的夜，不知能看什么。左三的男孩靠车窗坐着，眼睛在黑暗里很明亮，身边的空位上放着一束湿漉漉的深红的玫瑰。左四的两个女孩在窃窃私语，偶尔一阵轻笑。后排空着。
　　他坐右侧，在紧挨车门的售票员座位之后。至从大学毕业那年求职过程中遭遇一场突如其来的车吻后，他就习惯了坐右侧，只要不打瞌睡就相对安全。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固执的想法，坐右侧车吻的几率比左侧至少大50%，而瞌睡则是完全不负责的将自己的小命交给司机了。其实没什么道理，这种坐法，一辆辆黄色的光柱一掠而过，他突然想到。左侧与右侧遭车吻的几率应大至相当，至于说不打瞌睡，充其量只能说当突发情况发生时自己还有那么一点点自我活动的余地，有那么微乎其微的机会让自己在很可能是生命的最后时刻到来前略为把握一点自己的命运，如些而已——这与其说是一种生活态势，倒不如说是小小地满足一下他自己的人生信条：仅管受很多限制，他还是坚信，人是能把握自己的。
　　后面传来一声畅笑，毫无节制。不是在笑他，他知道，却还是忍不住有些恼意，怎么能在公共场合如此放肆呢？禁不住侧过脸看了女左四一眼。仅一眼，他就不由得怔了一下，暗骂自己阴暗了：那是一种如春花绽放般灿烂的笑。他马上明白了自己恼火的原因。也许是因为这些年来自己从未如此欢畅的笑过，抑或，她从未在自己面前如此欢笑？
　　一丝苦涩涌上心头。八年了，一直是这么不即不离。八年抗战，连鬼子都赶跑了，她心里却还是装着那个人。仅管她说：八年抗战，终成正果，我还是希望能有一个好结果的。可是，那样灿烂的笑，大一那年在操场上，他看见她对那人笑过的，从未给过他。
　　“我没法抵挡你在我心头荡漾------”许是受女左四的感染，男左三在轻轻的唱，眼睛熠熠生辉。荡漾，荡漾，他下意识的摇摇头。这些年一个人独自在外，使他变得很有了一些与年龄不相称的耐性，而医生生涯所常见的生离死别，让他倍加珍视生命中的每一天，他开始变得死缠烂打。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在情感方面这样不很合适或者说是很不合适的，就象他从来不喜欢用追求这个字眼一样：爱情应该是双向的，两情相悦才行。对于那种一方费尽千辛万苦走遍千山万水才成就的感情，他总觉得有受另一方怜悯和恩赐之嫌。受人恩赐的爱情也许有情，可是那能叫爱吗？
　　矛盾，自我矛盾，他叹了口气，就象她曾说他不纯粹一样。在最需要坚韧不拔锲而不舍的时候他自己却不战自退，这应该是八年抗战却始终不即不离的原因吧，他不无自嘲地摇摇头。
　　“嘀嘀------”手机响了，他下意识地将手伸向怀中，却听到已经有人开始对话，是男左三，“我正在车上，半小时后就到了，不，不，外面太冷了，你不要去车站等我------”什么叫柔情蜜意？什么叫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全车都安静下来，整个车内洋溢着一种春日午后般懒洋洋的气氛，连男左二也不知什么时候醒了，静静地握住他身边女人的手。
　　路边的路灯一掠而过，到路口了，突然一道灯光直刺过来，在他本能地跳起来时，“轰”的一声巨响，右肩重重的撞在车壁上，玻璃飞溅，脑袋嗡嗡作响。肩膀很疼，右臂动不了，大概是肩关节脱臼了。左臂支住身体，他从车窗跳了出去，这时候才能仔细看看他所乘的车：半倾，车头搁到了花坛上，左三的位置，一辆富康出租车已实实在在的钻了进来。他咬住牙托起右肘在车窗上重重一磕，右肩关节上去了。顾不得疼，他跑到左边去救人——他是医生，不能坐视不管。
　　出租司机满脸是血，在呻吟；男左三躺在玻璃碎片中一动不动，凹进来车箱的车板和座椅夹住了他，拉出来，头上汨汨地冒血，呼吸却停了，翻眼睑，瞳孔已散-----
　　警车呼啸而来，救护车也来了，人很多，很嘈杂，一个个影子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是谁过来问他伤着没有，他一言不发地退到路边------
　　雨还在下。雨水，鲜血，呻吟，玻璃碎片，还有一束深红的玫瑰，不知被谁踩过，花瓣散乱。他这才有些后怕，突然很想给她打个电话。雨水从发梢流下，滴到手机屏上，她的名字变得模糊：如果死的是他，她会知道吗？知道他是为了赶着明天给她送花吗？
　　鼻子有点酸，又一滴水珠滴到手机上。他心里突然轻松起来，打什么电话呢，明天好好睡一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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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来再经过那个路口时，地上很干净。什么都没发生过，他想，如果前晚倒在这里的是他，会更干净吧。摇下车窗，他将手中的五朵黄玫瑰轻轻地挥出去------
　　“痛哭一场，不代表悲伤，是我想要将你遗忘------”车内，许美静还在幽幽地唱着，那首他曾听过的荡漾。

深白色

死在"路上"的人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