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你是我胸口永远的痛 - 三十以后

返回列表

查看: 284\|回复: 8	父亲，你是我胸口永远的痛 [复制链接]

easy

大校旅长

Rank: 4

现金: 717 元
精华: 3
帖子: 416
注册时间: 2003-8-14
最后登录: 2019-12-2

1楼

发表于 2004-1-25 02:28

作者：绿袖  2004-1-23 23:24:14
出处：博客中国(Blogchina.com)    原始出处：原创

[绿袖]
父亲，你是我胸口永远的痛
——谨以此文献给我在天上的父亲

父亲失明了,在他热切盼望能根除病魔的一次据说更先进的方法治疗之后；父亲癫狂了，在他努力睁大幽深的双目却再也看不到他曾熟悉的一切之后；父亲不再说话了，在他撕碎了床单枕头凉席之后；父亲绝望了，在我们惊恐地搜走他悄悄藏起的利器之后……

一个沉闷的午后，我悄悄地坐在父亲对面，我在他的眼睛里，他却看不见，他凝视着一个我不能确知的世界，孤独而无奈。父亲摸出一支烟，又摸出一盒火柴，在划空两次后终于听到火柴“哧”的燃烧声，他用左手捏在烟的外端，右手用火柴上下试探着点烟，然后使劲吸着，燃烧的烟头灼痛他的手指，这样他知道烟点着了……
此后这一情景象烙印一样成为所有关于父亲的回忆的一个序幕，那支灼痛父亲手指的烟长久以来灼烧着我悲哀的心，留下一个持久新鲜的伤口，它敏感得如同你的手指不经意间飞快地抚过一线锋利的刀口感觉到肌肤被割裂开的凉意看到饱满的鲜血从缝隙间涌出咬紧牙关瞥一眼那不动声色的利刃时你齿间倒吸的那口凉气。
父亲四十岁那年有了他最小的女儿----就是我。我一直很嫉妒哥哥姐姐可以看到年轻时的父亲，但这并不妨碍我坚信父亲是我见过的最端正英俊的男人。他身材匀称，剑眉朗目，鼻直口方，白皙修长的手指永远留着修剪整洁得体的指甲。他温文尔雅，待人平和有礼，正直善良，对工作兢兢业业，对妻儿忠诚慈爱，是中国典型的具备“温良恭俭让”品德的谦谦君子。他象那个时代的大多数父亲一样不与儿女们特别亲昵，据说惟独对我宠爱有加。我隐约记得小时候父亲用自行车带我到他单位的火炉边为我捉越冬的蟋蟀；夏秋时爬上枣树旁的小房为我摘红枣；或者从他那洁净的大手帕变出一根黄瓜两个西红柿给我解馋……哥哥姐姐总说父亲最疼爱我，而我却并未因父亲的专宠受到哥姐的私下欺负，或许是我与他们的年龄相差很多，他们不屑于计较吧。
我内心深处无可言喻地恋着父亲，渴望得到记忆中从未得到过的父亲怀抱的温暖。看过一部电影《父子情深》，当看到追悔的父亲抱着生病垂危的孩子坐在游乐场旋转的“飞船”上怆然悲痛时，我热泪盈眶却恨不得那个最后带着苍白的微笑倒在父亲怀中的孩子是我。而此生我与父亲唯一一次最亲密的接触是在父亲去世的那天。
那年除夕，父亲在一次看似寻常的病情发作后照例的昏睡中一语未发地走了。当我赶到医院时，护士们正在拔下父亲身上那些抢救用的各种管子，当医生的大哥含泪看着我，我们失去了一切主张，方寸大乱，茫然地将父亲抱回车中行驶在回家的路上。
我坐在父亲身旁，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凝视着他依旧安详的脸，突然发现父亲往日长约寸许的两簇寿眉齐刷刷地断了。我怯生生地握住父亲苍白却依然润泽的手，父亲的手心余温犹存，他的头斜斜软软地靠在我的肩上，似乎仍在沉睡中，我将他的手环在我的身上，就这样我依偎在父亲的怀里恍然如梦……父亲的手一点一点冷却，我的意识开始一点一点苏醒：父亲已渐行渐远永不回返！胸中有一样东西突然碎成万片，顷刻间我泪流满面。
路途中一位长辈急急打来电话告诉我们按照风俗父亲必须在过年之后才能回家。我们只好又返回医院将父亲一人孤零零地留在那冰冷而黑暗的地方。
回来后，一家人黯然地散坐在各屋。我们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不愿接受这个事实，满腔热泪在胸中千回百转却又噎在喉咙，好象在极力隐瞒着一个秘密，好象谁一哭出来谜底就揭穿了，事情就再也无可挽回了，一座大山沉重地压在胸口，垂下目光我们不敢对视，梦游般无目的地做着各种琐事。
家中实在呆不下去了，我决定一个人去值夜班。同事们小心翼翼地邀请我一起年夜会餐，我婉然谢绝，独自躲在最偏僻的角落里静静地呆坐着。不知过了多久，久经压抑而封冻的疼痛慢慢弥漫开来，蓦地，一滴热泪“啪”地落在我冰冷的手上，象一柄重锤击在我的心头，顿时我痛哭失声。
父亲，我不知道您走的时候心里是否挂念我们，是否对我们割舍不下，在您离开的前几天您几乎就没说过什么话，临走时您依然一句话也没留下。那个曾令我和母亲脊背发凉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淡忘的谶语式的预兆猝不及防地应验了！！您走完了这一年的最后一天！！！也许您在责怪我们对您照顾不周，对您的病情重视不够，可我们谁也没想到，实在是万万也没想到，我们以为您会象平时一样睡醒之后忘记所有的病痛。父亲，您正一个人呆在那个冰冷的地方，长久以来，您一直生活在内心的孤独与黑暗之中，我以为那是无法忍受的，可您只能忍受，我们不能驱走病魔，无法替您分担痛楚。过年了，别人家都在团圆，我们却让您孤孤单单呆在那个冰冷的地方，那里更加孤寂，更加黑暗，您很怕冷，而我们却不得不让您很冷。
室内明亮强烈的灯光肆意蹂躏着我，瑟缩在角落里的我呼吸困难。父亲，因您的离去留下的虚空，我将永远无法充实。虚空使我的心不停地颤栗，鼓足勇气逃也似地跑出来，抱膝跌坐在一棵枝干峥嵘的大树下。我淹没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寒冷之中，想到父亲同样孤单地呆在黑暗与寒冷中，一下觉得父亲就在身边离得很近，近得可以听见我的心在喃喃自语。彼时彼刻，我一个人在除夕之夜孤零零地在没有月亮的夜色中听着远远近近传来不间断的爆竹声，看着不时升起的烟花划破夜空，想着千家万户灯火通明，觥筹交错间，母爱父慈，天伦共享。我悲不自禁，裹紧单薄的衣衫，把头深深埋在膝上，心中一片凄然。
那一夜，我伤心欲绝，精疲力尽。
再以后，更久的日子里，高空中袅袅如缕的青烟始终令我悚然而惊，无比恐惧。
父亲，您是我心中永远的伤口，想您一次就要忍受一次伤口撕裂的疼痛，这疼痛尖锐而清晰。此刻又是除夕之夜，这熟悉的刺痛再次准确无比地绽放在我的心房，令我眩然欲泣，无处可逃……
我在天上的父亲啊！我们何时相见？

                                 癸未年除夕夜
                                 女儿绿袖

一遍春雨瓢儿菜满架秋风扁豆花

greenapp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