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空间和时间的体验 - 三十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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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

发表于 2004-1-24 00:33

对空间和时间的体验

姜奇平

　　“对空间和时间的体验”，是戴维·哈维《后现代的状况》一书中的一个主要标题。这本书来得正好，对当今时代现代化过程中，可能缺位的理性，给出了一个根本性的解释。

　　这本书的主题是“探索后现代主义与经过空间和时间体验的中介而从福特主义转向更为灵活的资本主义积累方式转变之间的联系”。说白一点，就是从空间和时间高度，总结工业化与信息化的关系。

　　
　　空间和时间有什么“用”

　　对空间和时间进行反思，显然属于一个哲学问题。我们当前有什么必要研究这么虚的一个问题呢？我想有如下理由。

　　第一个理由，在新的现代化运动中，科学主义与人文主义的对立，是理性缺位的一种最常见的、根子上的表现形式，只有哲学才能把它们统一起来。

　　这个问题是非常现实地存在着的。比如，我相信，没有多少人，可以看出信息经济与体验经济是一回事。相反，大家会觉得这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码事。前者更多与技术革命有关，后者更多与人性有关，但科技和人性却无法对号入座。

　　这不是玄学问题，跟赚钱有极大关系。举例来说，正统观念认为，游戏属于软件业，因此主要竞争力来自核心技术。但我认为，它不属于软件业，竞争力来自（以COOL为内涵的）“核心文化”。不按规律来，不仅发不了大财，而且三拳两脚，就可能让日、韩、美对手打下擂台。

　　这个问题参悟深了，就会发现，打时空概念开始，科学主义与人文主义就不一样，各有各的道，各说各的话。好在哲学与双方的语言都是通的，而且哲学意义上的时空概念，超越两方，可以把双方统一在同一个语境之下。以哲学时空为“同类项”，就会奇妙地发现，技术革命与人本主义是殊途同归的一码事。否则，你就可能参不透韩国人玩中国人的时候，日本人玩美国人的时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类似的错误包括，把创新、体验、智慧这些人本特征，与技术、信息、知识这些科学特征，对立起来，以为不是一回事。片面强调技术、业务，而忽视了人本身。

　　第二个理由，工业化那一轮现代化，与信息化这一轮现代化的本质区别，只有悟到空间和时间的基本概念上，才能参透。时间和空间，就象道之下的阴阳，不理解这上面的变化，就谈不上悟道。

　　非常讲究实际的小市民往往会有一种相当普遍的错觉，以为空间和时间的基本内涵，是不会随着现代化状况的变化而变化的。戴维·哈维在《后现代的状况》中引述专家的普遍看法认为，事情不是这样。“马歇尔·伯曼（1982年）把现代性（同其他一些东西一样）等同于体验空间和时间的某种方式。DAN尼尔·贝尔（1978年，第107～111页）论证说，把现代主义带向极点的各种运动必须按空间和运动的概念设计出一种新的逻辑。”信息空间与工业空间有着本质上的差异，是由生产方式决定的。哈维认为：“时间和空间的客观概念必定是通过服务于社会生活再生产的物质实践活动与过程而创造出来。”

　　据我观察，具有小市民气质的人，往往赚得了小钱，但赚不了大钱。因为他们不能透过眼前看到长远，因此不是被对手算计，就是被历史算计。面对时代巨变，我们不光要思考问题本身，而且要反思思考问题的角度和方法，才能有更多胜算。时间和空间，是现代化的“容器”，是与时俱进的范畴，为了把握时代特征，洞悉财富走向，需要考虑这个问题。
　　

　　工业时空与信息时空的区别

　　哈维有一个充满历史感的洞见，他认为工业时代人们形成的时空概念，与大规模生产的福特主义，一一对应，可以对号入座。

　　人生百年，可能只处在一种生产方式之下，因此，他不会觉得时间和空间概念的变化。但放在生产方式转轨期一对比，就发现不一样了。举例来说，在前现代化（农业文明）状况中，人们缺乏时间观念。时间象个橡皮筋一样，弹性很大。说“一袋烟的功夫”，是多久呢？这要看老农干活的节奏。（就象涂尔干说的，“时间范畴的基础是社会生活的节奏”。）他不是因为没有钟表才没有精确的时刻概念，而是不需要精确的时刻概念，才不去生产钟表。这时的时空概念，有点象柏格森说的“绵延”，是一团浆糊。

　　哈维把时空尺度的变化过程，称为“时空压缩”。他认为现代主义（工业化）与后现代主义（信息化），不同的时空压缩方式，映射着不同生产方式。

　　与福特主义这种典型的工业化生产方式不同，信息时空，对应的是“灵活积累”这样一种新的生产方式。在这一点上，我非常欣赏哈维的概括。他用flexibility（灵活性）概括新的生产方式的核心特征，正好与我的看法不谋而合。我反复强调，企业信息化的目标模式，应当是“做活”。工业化的长项，在于帮企业做大做强；信息化的长项，在于帮企业做活。做大做强无非是当恐龙而已，做活则是当“适”者。达尔文没说过大者生存，或强者生存，只说过适者生存。老鼠既不大也不强，但最灵活。在生存竞争中，最大和最强的恐龙，最后被淘汰，只留下最适应变化的。

　　与“活”对应的空间和时间，已不是那种钟表型的时间，或固体化的空间了。信息时空，是流动性的时空，是“媒介即信息”型的时空，是活的时空。这种时空的价值寄托，不在于节点，而在于联接本身。而工业时空那种机械分割的特征，与生命有机体这种活的特点，是正相反对的。麦克卢汉已经预言了这种转向：“今天，在一个多世纪的电子技术之后，我们已经把自己的中枢神经系统本身延伸到了全球的怀抱中，就我们这个星球所关注的而言，我们已经废除了空间和时间。”就是指这种对“绵延”的复归。在信息时空中，流动和移动，成为存在的主要形式。卡斯特就索性用“流动空间”，作为统揽信息化全局的概念。在《信息空间》中，布瓦索也很好地概括了信息时空的物理学本质和经济学本质。可以说，英雄所见略同。

　　在实践中，我们也可以感知这种变化。例如，IT的产业布局，就不可能象工业化布局那样，只考虑传统物质要素的聚集，更要考虑信息时空的特点，注重信息、知识等要素的流动与聚集。否则就会象底特律那样，发展不出硅谷来。
　　

　　信息时空对技术、人本的统摄

　　如果单就信息革命的技术特征理解信息化，或单就信息革命的人文特征理解信息化，容易出现一个问题，就是理解成两叉。比如，把信息化理解为是信息技术在某某领域的应用，如何能推导到“以人为本”上来呢？反过来说，人类社会一百多年来人文思想的主脉，如何能推导到IT上来呢？

　　这两个问题看起来不可思议，但我觉得，从信息化中，升华出一个超越技术、人文之上的信息时空概念，完全可以两边说通。

　　事实上，对工业化之后的现代性（通常称为“后现代性”）的思考，一直是百年来人文思想的主线。只不过这样一种思考，与IT式的思考，推导方向相反：不是从技术推向人本，而是从人本推向技术。现在，信息化，被技术出发的人谈得多一些。显得似乎信息化是脱离人文思想主题线索，无厘头地产生的一样。事实完全不是这样。对新一轮现代化的人文思考与技术思考，说的是同一件事。

　　举例来说，毕加索继承了塞尚的新透视法，有段时期发展出立体主义。其含义是对工业化时代那种“线性透视的同质空间”的否定；达利绘画中流淌的钟表，对应的是柏格森的反传统时间观。乔伊斯的意识流，“力求捕捉住空间和时间中同时性的意义，坚持认为现存是惟一真实的体验场所”。哈维也举了一个例子：“对普鲁斯特来说，他试图恢复过去的时间，创造一种个性和场所的意义，它们依赖于一种跨越时间之空间的体验的概念。”对比一下工业化时期福楼拜、巴尔扎克作品中在金钱和商品交换同质化力量下的时间和空间感觉，就可以明显地发现，现代派追求的已经是信息时空的概念，他们对应的价值观，与互联网的价值观没有什么两样。虽然这些现代派既不懂技术，也不知道互联网。

　　同样，从技术革命的角度讲，布瓦索已经很清晰、系统指出了信息空间对于牛顿式的机械世界观的瓦解作用。最终，新的生产方式指向的是活的知识与体制化的创新。这一方向，与现象学、阐释学从本质复归存在的方向，也是完全一致的。都属于从现代性向后现代性转向的人类发展趋势的共同组成部分。

　　戴维·哈维《后现代的状况》给人们提供了一个思考的机会，有心人会从中感受到，信息化，并不是脱离人类思想（特别是人文思想）发展主脉，单独从石头里跳出来的。把信息化同一百年来的人文思想优秀成果割裂开，是不足取的。尤其当我们今天强调以人为本的时候，如何在技术革命与人本主义的结合点上，更深入理解信息化，将成为现代化的必补之课。

一遍春雨瓢儿菜满架秋风扁豆花

小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