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诗经》里“九月授衣”的节气,我的家乡便开始生起暖烘烘的地炉了。这时候,我的乡情也就开始悄悄燃烧。燃到年节将近,我对家乡围炉向火的那种美妙氛围的向往,便有点近乎痴了。
这不是雪夜守着红泥小火炉闭门读书的那种美妙。
所谓地炉,就是炉口与地面持平,平时只要盖上一块板子便畅通无“凹”的那种。每到年节前后,人闲下来,坐到火边,便可拿起一床家家都有的小棉被盖到膝上。渐渐地人多了,寒暄几句年话,炉便围起来了,形成了暖和的氛围。这时候,那床小小的棉被上空便开始上演丰富多彩的节目:做母亲的多半是不厌其烦地纳那已密密地布满了部分针脚的鞋底了;而小媳妇大姑娘们则定是在织那些似乎永远也织不完的毛衣、围巾,扯些穿着打扮的话题;小孩呢,则常常把通红的小手藏到被下,隔着被子耍弄上面的玩具……往往,忽然有人烧着了鞋尖,有人呼喊,有人掀被,有人呵斥,有人赶紧扑火;往往,有人踩翻了瓮坛盖,水淌到火上,升起一股热气,众人连忙举起被子,责怪肇事者;往往,堂屋里忽然响起鞭炮声,围炉的人们便丢开被子,蜂拥而出,片刻之后,又各各回来,重新排列组合围定,转换着话题……一天中,总会来一两个客人,马上便有人让位或腾出一角优越位置来,让火炉温暖来人的冷意。这时候,被面上一定会摆上一两样风味特产。主人还会到里屋掀开一个陈年的坛子,舀点糯米甜酒,加上水,放些白糖,揭开被子一角,放到火上烧着,开后,便会连渣带水地一杯杯倒满。众人甜甜地品尝着,整个屋子里便溢满酒的香气了。
这就是我所神往的围炉年节。我喜欢在围炉的境界中拿一本书慢慢地看,或者听老人捧一杆水烟筒讲风俗人情,典故对联。我也愿意在被子上放上一个茶盘,和别人下几盘象棋,或打半天跑胡子(即字牌),玩一轮双升级。围炉时节,我可以钻到被子下面烤上一个香喷喷的糍粑,或从旁边的烤瓮中掏出一个上等的烤红薯,一饱口福。自然,我可以随时舀点热水洗个脚,可以把脸贴在暖洋洋的被面上回忆儿时的快乐,可以在久别之后一下子感受到“家”的含义,贴近亲情。
求学年月里,常常,我顶着一身风雪穿过一片原始森林回家。每每一想到归家时的享受,便不畏艰难,不虑寒冻了。然而,山外的梦的召唤,注定我更多的时候只有外出流浪。踩过谭谈笔下的弯弯山道,我是乡土匆匆的过客。
有好长一段时间,我很认同母亲的一句话。那年接母亲来单位小住几天,她很不适应,若有所失:“火炉都没有,哪像个家啊!”是的,由于温室效应,现在我可以整个冬天不烤火都能熬过,但乡下家中有炉火,千里之外的游子心中就有温暖如火的情愫啊。
近了,近了,老家火火热热的年节,围炉晏笑的父老乡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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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1-8 12:30:53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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