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亮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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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碣石山    转贴自：孤鹰社原创     ］

    拿起母亲昨天下午剪好的纸钱，把它们叠整齐放在方布上。母亲坐在一边，看着我，神色暗淡，忽而像记起了什么似的说：“拿瓶子灌点水，带上火柴。”我低着头，自顾自地忙着，不时回一声。母亲又问：“不要把香弄断了，记得找根长点儿的木棍，别烧手。”她就是不放心，或者只是想借此疏通一下自己难过的心情。

    我和母亲有过约定，不要她去父亲的墓地。我不孝。我是强迫着母亲答应的。

    那条通往父亲墓地的小路，我曾走过无数次。从前自家的稻田就在那儿。扎着羊角辫时，便赤脚在田塍上撒欢儿。那时我像个小鸭子，笨头笨脑摇摇摆摆地尾随在母亲的身后，或者像只小小的鸟儿，轻轻地停落在父亲的肩头。母亲是温柔的沙床，父亲是爱的暖巢。我住在父亲宽阔的胸膛里，像是回到天堂般的摇篮。绿色的田野里，有我清脆的笑声，随着风一阵阵荡漾。父亲会骄傲的笑，他美丽可爱的小女儿。是他的心肝宝贝。如今这一切，如寒冷冬季一场来不及融化的雪，残留着萧条与触目的伤心。父亲与他热爱的土地融为一体，已经六年。六年的光阴，是怎样度过的？我知道我正渐渐失去青春的朝气与活力。父亲能否认出当年那个爱哭的小丫头？时光定格了父亲的容貌，却改变了我的容颜。如果无法相认，父亲，我会用锋利的刀割破自己的种福?沂悄愕墓茄?Ｕ馐巧系鄱几谋洳涣说氖率怠?BR>    大风从村庄的背后吹起。我紧走几步。一定要赶在起风前，把纸钱送给父亲。这是父亲留待过冬买寒衣用的。母亲说，另一个世界也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相当的繁华。我想这是母亲一厢情愿的想法，他怕父亲在那边寂寞。父亲喜欢热闹，不古板，不僵化，易接受新鲜事物。我和父亲之间没有难以逾越的沟壑。在某种程度上，我们是朋友。那时我总是和父亲商量着把什么东西买回家。母亲是新生事物的阻挠者。让母亲最为无力的是，父亲常常以自己掌管经济大权的方便，滥用职权。母亲先是唠叨，我和父亲谁也不接话，然后势单力薄的母亲便被我们同化，也享受着现代化的方便。父亲调侃母亲阶级立场不坚定。母亲笑着说，钱也有我的一份儿，你们两个享福，没道理。幸福的日子就是这样被父母的爱填充着，最后由于父亲的猝然离去，而被硬生生地撕裂开，露出生活惨淡赤骨的白，看一眼都惊心。

    每一次给父亲送纸钱，母亲都要默不作声地剪上一个下午。母亲说：穷家富路。在她的意识里，父亲不过是又出了一次远门，只是归期渺然。但是她有个盼，我一直这样揣想着母亲。没有父亲的日子里，母亲就是*这个虚无的盼，和回忆与父亲在一起时的恩爱，挨过孤独的一天又一天。母亲的爱，从来没有因为父亲的离去，这个家不再有一个人占据空间而减少。她总是借以某种形式传达这种感情。比方说这装满纸钱的沉甸甸的大包。即使我不在父亲墓前陪他小坐片刻，烧掉这些纸钱也需近两个小时。而我则非常自然的以此为由，可以痛快地放声大哭一次。父亲刚离去的那段岁月，我和母亲像是生活在了凄风苦雨中。谁也解救不了我和母亲。经常是我和母亲在睡梦中哭醒。有时我避开母亲独自哭泣，有时母亲躲开我偷偷流泪。但是对一个人共同的思念与不舍，让我们有相同的的眼泪。一千多个日子中，我和母亲谁也不肯，不敢看父亲的相片。甚至不去触摸他留下的任何一件物品，怕那熟悉的气息绞痛两个人的心。

    后来我离家去外地谋生，只剩下了母亲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房间。我日夜担心母亲会在我远离她时，软弱下来。出乎我意料的是，母亲竟无比坚强。她自己守护着我们的三口之家，在每一个周末翘盼我的回归，并且以一种积极的心态面对生活。我知道，这都是为了让我在异地安心的工作，减少对她的牵挂。

    父亲的安息之地就在前方。四周又有了新的墓碑立起。这些失去了生命的人，曾经鲜活地行走在村庄的每一个角落。愉快的生存，吵架、辩论，或者有着自己小小的前途，卑微的希望。现在，他们躲到这个安静的地方，甩甩手，不理乱麻似的繁琐之事，如水平静。每天谛听着天籁与地母的温柔之语，何等超脱。其实愿与不愿，也由不得他们选择。或许也贪恋着红尘种种，有千般的难以割舍。

    我知道向左第三个墓碑下，躺着父亲的一位故友。在父亲离世的第二年，因心脏病突发，倒在街市上。我想象着两位老朋友在另一个世界相逢，也许都不觉得孤单。距父亲的墓地十米处，没有墓碑的那个孤零零的小坟冢，是曾经与父亲吵过架的一位脾气暴烈的家伙。相信，他们早已相逢一笑泯恩仇了。他们的那个世界，是站在地面上的我们无法真实触摸与可知的，只好凭借着有限的想象力去尽可能的猜想。几十年之后，我也会寻着先人们走过的这条路，投入那个世界。

    我把纸钱放在父亲的墓前，低语着心中想诉说给父亲听的一切。我知道这个世间并无神灵。同时我又确信，冥冥中父亲始终在关注着我。我生存着的每一天，都有父亲的参与。我所付出的努力，无非是让年迈的母亲快乐、幸福，让故去了的父亲不被别人忘记，我用成功——擦亮父亲的名字。这是回报父亲养育之恩的唯一方式。

    老爸，你看，你最小最爱的女儿，没有让你失望。

lhong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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