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末的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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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当“做假”与“贩假”横行于我们的心灵时[/B]


作者：繁尘

　　出处：博客中国(Blogchina.com)

　　我与方舟子也同样地素昧平生。最初知道“新语丝”时，也似乎并不比“枫华园”、“神州学人”或者“万维新闻网”多一些什么样的特色。在我工作过的美国公司驻华商社中，访问一些国内比较敏感的国外中文网站易如平常。似乎也从来没有觉得那些网站真的就是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

　　只是他们那种无所顾忌让我羡慕。国内的网站没有人可以如此大胆地对于所有的事和人评头品足。就算是他们敢，大概也无法存活太久。无论如何标榜自己对于事实和真理的支持与公正，恐怕也很难做到一切源自自己的内心与良知了。

　　“良知”也是一个很难界定的词。一位博客中国上面的网友（那个自称“冀中农夫”的刘先生）说过这样的话：绝对的自由就是不自由。这句话我信。同样的道理，当一个人过度地沉迷于所谓对于“良知”的坚持时，他也许会堕入一种偏执--特别是对于异己的有失偏颇的打击与剿灭。

　　因此，对于方舟子和他的学术打假事业，我多半还是要了解一下当事人的说辞的。逻辑上说，方舟子的那些顶花带刺的文章，大部分都不能算是一种可以诉诸法律的证据。有的甚至想像和推断的成份多于事实或“证据”。于是，被当事人抓住其中的一些把柄并狠狠地杀一个回马枪也是难免的事情。

　　但方舟子无疑就是一个很固执并沉迷于对“良知”的坚持的人。所以他让很多人（包括当事人或旁观者）感到非常地不爽，并且一些人认为他是一个偏执狂或者“疯子”。一些人更是以另一种“正义”和“良知”去讨伐他的这种不是人人都能够廓得清的“虚假的”“良知”和“正义”。

　　最近很是受关注的清华大学的“学术造假”事件（可参见新浪网的“方舟子”
专栏：http://tech.sina.com.cn/focus/fangzhouzi/index.shtml找到他谴责清华常智杰副教授造假的原文）很容易让我们想起同一学校的另一位名人董关鹏先生，他也是因为学历和履历的问题受到了众多的争议。我们当然也不会忘记方舟子点过名的另两位名校名师的遭遇：北京大学的王铭铭和武汉大学的齐义鹏两位教授。

　　我没有办法去印证所有这些教授们造假事件的真伪。因为我不是法官，也没有那么好的资源去印证。此外，我觉得对于这些事件真伪的印证在今天并不具有多么大的意义，最多也只能是证明一下方舟子及其同党们的嘴脸—是真正的“正义”还是虚伪的“正义”下掩盖着的丑恶思想。就算可以还那些可敬的教授们（假如他们真是无辜的话），大多数的人们也只能一声叹息或者无趣地咽咽唾液而已。因为“戏”不会再那么精彩。

　　我要谈的也不是这些。

　　我们听到了一些声音。这些声音自四面八方，比较多地来自于这些教授们所在的学校和工作的机构里面，他们中间大部分是年轻的学生、教师或者科学研究人员。他们以一种真诚和崇敬表达了对于自己的老师、导师或者领导的“支持”与“鼓励”。

　　他们除了谴责方舟子及其“之流”的“偏执”与对于事实的轻率认定以及对自己所不专长的领域的轻易涉足从而很容易贻笑大方外，更有一种普遍的论调：那就是人的一生都是会有错误犯的。“造假”并不只是他们的导师或领导所独有的问题，它几乎充斥了人们生活的每一个角落。他们的导师或者领导只不过是“偶而”的一种错失，与其崇高（？）的学术地位和“杰出”的贡献相比，他们完全应该得到原谅。甚至说，他们本来（！）是十分值得人尊敬和钦佩的学者，而正是“方舟子之流”对于他们的妖魔化，才使得他们蒙羞并令其人生及人格黯然失色。

　　总之，这些被揭露出来的所谓的“造假者”，其无辜程度不仅比起那些还是继续造假且没有被揭露的同道们，甚至比起那些看起来清白的人们，还要深重。在他们的学生或者同事们的眼中，他们应该而且必须获得一个机会，让他们继续自己的学术事业和教育事业，让更多的学子和整个社会继续沐浴他们的学识与“修养”—这其中，他们的“造假”经历或者事实很可能会被演化为一个无辜者奋起并坚强的故事感动着那些对其顶礼膜拜的学子们。

　　其实，我所看到的，是一个社会甚至一个民族如此地对于“假”的东西的深刻的容忍、宽厚与谅解。他们并不只是这些教授们的学生们或者合作者们。他们几乎弥漫在每一个角落里。

　　我们在呼唤着“诚信”的同时，可知道我们每天都生活虚假和虚伪蔓延的社会里，并且我们每个人都在继续着这种虚假和虚伪以使它更加有力地蔓延并且深入我们的心灵？

　　今天，谎言充斥着我们的生活。你无法相信任何一个人在任何一个时刻向你所表露的心迹或者披露的事实。我们只知道每个人所表达的东西，都与那个人内心深处不可能向你表现的倾向相关。你只能根据自己的经验和智力判断他或她的表达有几成是接近或达到事实的。我们自己呢？我们从来不会为自己的一个谎言特别是一个我们所认为的一个“小小的”谎言而背负精神上的负担。因为谎言太多了，我们甚至无法判断自己所表达的是否为“真实”的谎言。逻辑上，我们在悖论的陷阱中，但我们浑然不觉。

　　今天，假的东西充溢着每一个角落。我们被迫成为一个万能的鉴别者，对于我们将要获取的任何一种东西（它可能是一部电脑、一台手机、一件衣服、一款家具，甚至一套住房，还可能是一个承诺、一笔馈赠或者一种关怀，甚至是一份感情），我们都不能在心中第一时间相信它的真实与品质。我们往往需要排除对于它的先验的“怀疑”和距离，衡量它的品质与代价的相符程度，了解与评估持有它的对方的背景与现时的环境，以求证这种获得的价值是否与对方所标榜的真得接近（没有人会指望它会是相同或者超值的）。而做为一个给予者，他或她也往往在付出的同时，恣意夸大这种付出的价值，以期受予者的“精明”的判断并为之打下一个折扣，从而获得一种“公平”的结果。

　　今天，更可怕的各种形式的“盗用”（一种更高级的“做假”）污染着我们所有的人的心灵。盗用，它的本质的意义在于，我们蒙住双眼，在众目睽睽之下攫取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并且以自己的名义展示给大家。由于我们自身的“修养”与“理性”，我们总是可以寻找到一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去对自己说：“这一切都不是我的错”。我们宁愿相信这是由于一种正义或正当的理由，或者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权宜。我们喜欢对自己说，“这一切都会改变的，而那时，我也将改变我自已重归一种纯洁”。甚至盗用者也总是可以出于一种“高尚”的目的或动机，在高尚的旗帜下，“盗”竟真的有“道”了。并且，“盗用”者竟然还可以取得周围从盗用品获取利益的大家们的同情甚至喝彩。

　　我想很多人已经感受不到这其中有什么不可理解或不能释怀的地方。如果我们每天都习惯于用一种不经意的谎言来掩饰自己，如果我们总是在道德或者正义的标签下苟且生活的话，我们当然无法向他人表白我们其实是多么地脆弱，并且贪婪。

　　“学术造假”，所反映的并不只是一块所谓“净土”的蜕变。在今天，相对于所有可以归类于“假”的东西的泛滥，我们已经无法相信哪里还可以称得上是一块“净土”。它只不过是比较新鲜地被揭露开来罢了。在我们对于校园中的所谓为人所不齿的“造假”和“腐败”的愤怒和声讨同时，我丝毫看不到人们对于自身的虚假和谎言的反思与自省。而这些就正是成为了在我们周围滋生着的“做假”和“贩假”蔓延的自性的温床。

　　也许，这就是方舟子之流存在的意义吧！他们使我们不断地受到一种震动，并且在无意之中，他们在推动着我们对于自身的反省。我们是真得应该到了反省自性的地步了。我们真得要在《手机》中所展示的那样的谎言中生活下去并传承子孙吗？

　　当这个社会的每一个人都自觉地用假话充斥着心灵的时候，我们也就不难想像那些五花八门的“做假”与“贩假”之术是如何地创意不泯并恣意地滋生并蔓延了。当然我们也不难理解人们对于一种堂皇名义下或者一类堂皇之人（他们总是可以比“平凡”的人们获得更多的“理解”和“支持”）的“虚假”并“贩假”的容忍和宽厚。

　　清华和北大以及武大的教授（们）的反驳是苍白的。这与方舟子们的咄咄逼人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当然我们总是可以用“不屑”来掩饰自已内心的惊恐（惭愧，我自己也常常用这样的手段来逃避更强烈的对于自己心灵的剖析和荡涤），但“不屑”不是一种坦荡的态度。人们可以尽可能多地罗列方舟子们的所犯的“常识性”或者“低能”的错误，但当面对方舟子们所不遗余力地攻讦和谴责的核心问题时，他们便要逃避并且顾左右了。

　　一些道德高尚些的人士们也许还会拎出一些为大家所熟知并且无法撇清的事实知趣地表示“忏悔”并尽可能转移人们对于更多真相的探寻。对这些大家似乎总是可以暖昧地接受的。从媒体与一些“公众”对于教授们忏悔后的态度，我们总可以看到人们所表现出的那种大度和“宽容”。我看到这种“宽容”的背后是一种自我解脱的快感。

　　但真相远还没有揭开。虽然我们无意去探寻人们内心中的那些纯净或者肮脏的东西，那属于每一个自己的隐私。但我们只要探寻那些谎言与“假货”背后的真实， 我们就已经无法令自己安心了。因为那些真相可能已经成为我们日常的生活与思想的一部分了。因为我们可以从那些真相中照见自己生活中的虚伪与做作。特别地对于那些与被揭露了的谎言和虚假近距离接触并且发生某种联系的人们来说，某种意义上，维护那些“做假”与“贩假”者的权威和尊严已经成为维护自身的“尊严”与“体面”的一部分，无法分割。

　　我看到的不只是现实中的“做假”与“贩假”的横行。这一切正在或者已经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心灵中游弋并繁衍了。当我们每个人的心灵中都横行着对于思想和沟通的“做假”与“贩假”时，我们是否可能会进化成为一个更加高级也更加残忍的物种呢？

　　我希望它只是耸人听闻的臆想。2004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