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带走了我的呼吸[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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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那个时刻父亲带走了我的呼吸
北京青年报 　　作者：安顿

　　天下的父母都是这样的吧？他们生养了一个孩子，对这个孩子寄予最多的希望，也希望自己能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带给这个孩子，但是，这个孩子长大了，有了他自己的生活和选择，有了他自己的需求和判断，然后，这个曾经在他们手中小玩具似的孩子像一辆失控的列车一样飞驰出去，到达一个他们根本不能想象的地方，可能是天堂，也可能不是。他们除了看着、疼着、祝福着、遗憾着，还能做什么呢？可是，他们的心始终在这个孩子身上，有一天死了，也带走他们的呼吸。

　　有一天，我认识的一个高中女生对我说：“找一个周末，来我们学校听听讲座吧，有个老师讲文学和电影，讲得特别好。”女孩子的脸上写满了崇拜，她说那个老师在讲课的时候，“像恋爱中的女子”。

　　我用两个周末去听了邵丹的讲座，一次是讲《简·爱》这本小说和根据小说改编的几个不同版本的电影，另一次就是讲“电影和文学作品中的父子情”，就是采访的当天。

　　我坐在阶梯教室的最后一排，“混迹”在一群听得如醉如痴的高中生中间。她讲的很多小说和电影都是我熟悉和喜爱的，那些故事、情节甚至对白，都耳熟能详。但是，当这一切从邵丹嘴里讲出来的时候，我还是很感动。她的语言、表情营造出一个别有味道的“气场”，让人不能不跟她一起在其中流连。

　　邵丹不是漂亮女人。在女人中，她的身材属于非常挺拔的类型，肩膀看起来好像永远端着，整个人因此显得似乎总是处于紧张状态。她穿着粗花呢的西装和洗褪色的牛仔裤，黑色麂皮靴子，把一双脚包得很紧，我想这是我看到的她最性感的部分。她的头发应该很长，因为随意绾成的一个松松的发髻看起来很大也很沉。

　　讲座结束之后，有学生围住她，问各式各样的问题，在远处，我听不清楚。她面带微笑地回答，温和、从容。我是最后一个走向她的人，我说我是记者，想采访她。她微笑起来，说她很愿意。

　　我们就坐在阶梯教室的讲台下，身后是上升的、空旷的一片座位。

　　是怎样“跑题”的？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最终，这次采访变成了两个成年女人在一个接近黄昏的温暖时分缅怀亲情的谈话。

　　对父亲关闭我的内心，是从我的第一次婚姻出现问题的时候开始的

　　准备这个课题的时候，我找出来很多过去写过的读书笔记和看电影笔记，我发现，很多年来，我越来越不敢看这方面的文艺作品，那种我们说起来觉得温暖的感情故事其实是很伤感的，也是能伤人的。这不是孩子们选择的话题，而是我选择的。大约在半年以前，我的父亲去世了。我还记得我看他最后一眼的情景。他躺在病床上，已经奄奄一息。他的眼神是在我身上的。我当时站在兄弟姐妹、我们的下一辈孩子们中间，可是，父亲是看着我的。只有我能明白，他为什么在已经知道自己大限已到、完全没有了表达能力的时候还这样凝视我，我是他最不放心的孩子，虽然他已经做爷爷了，但是在他眼睛里，我比那些小孩子更让他牵挂。那些孩子们，父母双全，家庭幸福，童年快乐，而我，快40岁的人，还是孑然一身，还在漂泊。

　　我和父亲的感情非常特殊。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母亲。我是父亲和大姐带大的孩子。我的心事，因为没有母亲，从来都不跟亲人说。

　　我有三个姐姐和一个哥哥。西方人说女儿是父亲的最后一个情人，大概是指那种息息相通的感觉。父亲和女儿，表面上看起来是一个家庭中的男人和女人，但是，和任何男女的关系都不同，这个女人是这个男人孕育的，她会是父亲身体和精神的一部分。所以，当女儿疼的时候，父亲也会感觉疼。当我明白了这个的时候，我想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不让我的父亲为我疼，我要把我自己那些疼都掩盖起来，让父亲感觉不到。可是，父亲和女儿本来是一个人啊，所以，任凭我怎么掩盖，我的父亲也始终是疼的，而他的做法和我一样，就是拼命把他感觉到的、原来属于我的疼掩盖起来，不让我看见他在为我疼。这么多年，我们各自掩盖着，同时，也都感觉到了对方的忧虑和用心良苦。所以，我很想说，爱，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是一种负担和压力。

　　这样说是不是太复杂了？我想，我大概是念书念多了，念得都不会说话了。不管怎么说，这是我的真实感觉。

　　我父亲是一个性格特别温和的人，他懂得默默地关心一个人，这种关心总是会渗透在每一个细小的动作和表情里。我记忆里，没有看到过父亲发脾气，连一句重话，都不曾从父亲那里听说。我母亲到最后都觉得自己很幸福，她去世的时候还不到50岁。我记得我们也是站在妈妈的床前，她费了很大力气，拉住父亲的手，她说“对不起”，为了她没有能够陪伴父亲到最后。妈妈在病重的时候说过她很遗憾，短短的一生得到了那么多来自父亲的爱和照顾，还没有机会报答，就要离开了。妈妈的这些最后的话，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在这个人们从身到心都不遗余力地颠覆传统的时代，我的父亲和母亲，在我看来，是一段完美的、古典的爱情。我还没有经历过爱情和婚姻的时候，得到一个像父亲这样的男人的爱，就是我的婚姻理想。现在，我已经没有婚姻理想了，也失去了一段婚姻和一段险些成为婚姻的爱情。

　　对父亲关闭我的内心，是从我的第一次婚姻出现问题的时候开始的。那时，我是一个特别孤独和自闭的人。

　　我和前夫是大学同学，同窗四年，结婚五年，感情不能说不深厚。那时候，我们都是大学教师，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研究室，担任相同的专业。这些外在的东西，让我们看起来志同道合。这是一个没有任何奇特之处的故事，像你这样写书的人，也不会觉得是一个好的素材，因为情节太一般了。我怀孕第二个月的时候，发现了前夫的秘密。其实很简单。他不是北京人，在家乡有过一个初恋女孩子，比他小几岁。在我们决定要孩子的时候，这个女孩子考进了我们学校，成了他的学生。他们死灰复燃了。然后，学校教师食堂的一个人无意中议论这件事，她不知道站在窗口等着买米饭回家吃的女人就是绯闻中的另一个女主角。当时，我真平静，端着足够两个人吃一天的白米饭，慢慢地转身往家走。我觉得恍惚，不能确定一切都是真的。现在说这个，我自己也觉得很久远，好像不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但是在当时，受伤害的感觉是足以要我的命的。

　　我们都是受过很好的教育的人，不会出现那种厮打或者互相辱骂的情况，我们选择了坦诚的谈话。他说是真的。那个初恋的女孩子，很可爱，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如果他没有和我结婚，我和那个女孩子都站在他面前让他选择，我不会是他的首选。

　　我做了两件事，第一，到医院做掉了我们的孩子，第二，提出来离婚。前一件，没跟任何人商量，后一件，一说出来他就同意了。

　　我是在父亲的这种爱之中离开家到国外的，目的是能透透气，能暂时避开父亲的那种疼爱之中包含着忧虑和同情的目光

　　在我的婚姻结束那段时间，我想得最多的人就是我的父亲。我还记得我结婚的时候，父亲拉着我的手把我交到前夫的手里，他说了四个字：“幸福！美满！”那是他的全部愿望，也是他对这个男人的托付。我大姐告诉过我，我结婚离开家那天，父亲几乎彻夜不眠，很晚了，他们还听见他房间里有倒水的声音。我还记得父亲在我谈恋爱的时候，问我最多的一句话是：“你觉得他可靠吗？”那时候我很肯定地说过“可靠”，说过多少次，我自己都数不过来。反反复复想着这些，我越来越不敢回家，因为怕父亲看到我的痛苦，怕他心疼我，怕他比我更难过。

　　很长时间，我住在教师宿舍里，每次父亲打电话，我都说忙着写东西，没有时间回家。

　　可他是我父亲啊！什么事情也瞒不过他。

　　有一天，父亲到学校来找我了。他没有去我结婚时那个家，而是直接到了教研室。我当时坐在办公室里看教案，父亲的身影出现在门外，他的脸在玻璃窗口上映着，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忧伤表情。我们在校园里慢慢走，父亲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地说：“回家住吧，你的房间，我一直给你留着呢。”

　　我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什么语言可以描述这种父亲和女儿之间的默契，对另一方的痛苦的默契。那个时刻，我心里只有深深的歉意，真的，对我父亲的歉意，我答应了他要让自己过上幸福的生活的，可是我没有做到，不管是什么原因，也不管是因为什么人的原因，我的心受伤了，我不快乐了，我的人生陷入灰色了，这让他的心也颤抖。

　　那以后，我开始经常回家，有时候，我不想回去，父亲看看到点了我还没回来，就会给我打电话，他会特别温和、好像没有任何期待似的在电话里跟我说：“我给你买鱼了，阿姨在做呢，你回来吃吧。”“你回来吗？今天炖了排骨。挺多的，我们都吃不完。”“明天要降温了，我给你买了厚围巾，你不是颈椎不好吗？回来拿吧。”我知道他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我回家，吃一顿好吃的饭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他要看看我，看看我好不好，心情怎么样，有没有不开心，虽然他也明白我不会太开心的。我回去了，他会亲自给我盛饭、端汤、剥水果皮，他会不让我帮他收拾桌子、洗碗，他会惯着我，让我看动画片、听流行歌曲、和哥哥姐姐的孩子们打打闹闹，宠爱我，让他快乐，让他欣慰，因为这个已经过了30岁的、婚姻失败的孩子至少还有他宠着、惯着，虽然他也知道他不可能是那个能和她相依为命到最后的男人。

　　我是在父亲的这种爱之中离开家到国外的，那段时间，我寻找一切可以出国学习和工作的机会，目的是能透透气，能暂时避开父亲的那种疼爱之中包含着忧虑和同情的目光。我不敢说我想出国留学，我知道他不会同意的，他还没有死心，他还在期待着有一天，我能带回家一个能让他再次把我托付出去的男人，他想象那样我就会有幸福，他就可以放心。父亲不止一次对我表达过那样的意思，他说希望我能有一个孩子、一个好的家庭、一个好男人，跟姐姐们一样。

　　也许我是一个深爱父亲的人，永远不会舍得他难过就像他对我。我在经过了很长时间的单身生活之后开始慢慢尝试恋爱。当然，那时候的我还是非常相信我的命运不至于太坏，还会有好男人来珍惜我，我对以后的婚姻生活还是抱着希望。

　　我遇到了险些成为我第二任丈夫的男人，也正是这个人，他摧毁了我对婚姻的全部理想，我再也不想结婚了。

　　在我真正跟他生活在一起之前，我相信，任何人都会觉得他是一个出色的男人。他没结过婚，他自己解释说是因为一直在读学位耽搁下来了。我把他的基本情况介绍给父亲，父亲还算满意。我们的交往进展很慢，但是很顺利。他常常在家工作，只有需要一些资料的时候，才会去研究所。那时候，我已经离开学校，到一家电视公司做创意和策划。我们的生活挺好的，平静，安逸，两个人都觉得没有什么太多的障碍就可以结婚。

　　那段时间，是我父亲非常开心的一段日子，他不再经常要求我回家，只是常常给我打电话，嘱咐我一些日常生活。我明白，父亲想给我一段自由恋爱的时间，他希望我能最终带给他一个好的结局。那时候，我们都不知道，这又是一个新的伤痛的开始。

　　我看见很大、很圆的眼泪从父亲的眼睛里掉下来，落在他的裤子上，迅速地洇开了。父亲落泪的时候没有声音，我想这就叫做老泪纵横吧

　　大约过了半年多之后，我们搬到一起住。准备等到春天来了就结婚。两个人在一起，很亲密，也很开心。可是，慢慢我发现他开始循序渐进地追问我一些过去婚姻的细节，特别是在我们很亲热的时候，他会问我以前和前夫在一起是怎么样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应该怎么比较呢？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而且，一个人对待不同的人，怎么会一样呢？我告诉他，这些内容是不能比较的，爱一个人，与爱另一个人，是不能比较的。

　　也许，这就是我们之间的隐患吧。他是一个没有经历过婚姻的人，或者真的就像人们说的那样，一个离婚女人是不应该找一个没有婚姻经历的男人重新建立家庭的，那里面的不平衡是很容易成为致命伤的。可惜，我懂得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这个过程也很痛苦，真的，我遭遇了很多无法想象的虐待，我不愿意去回忆。

　　还是给你讲我和父亲吧。

　　在我的恋爱出现问题的时候，我还是本能地选择了对父亲隐瞒。但是，怎么可能瞒得住呢？当我在那么热的夏天穿着能包住整个脖子的高领衣服的时候，我想父亲应该能够猜想，我是想盖住那上面的血印和抓痕；当父亲在深夜接到匿名电话告诉他，他的女儿是妓女的时候，他应该能够想象这跟我的恋爱有关；当我每次回家都勉强挤出笑容给他看的时候，他应该很容易就知道，我并不快乐……但我还是不说。我不敢说，也不屑去说。那时候，我的心里甚至经常会有自杀的念头，我觉得生活是如此没有意思，没有希望。

　　我的未婚夫，那个动不动会痛哭着说他多么爱我、在乎我的人，会在给我做了一桌子好菜之后，用他能够想出来的一切关于性爱的细节来描述我跟前夫在一起的样子，然后越说越气愤，然后掀翻了桌子打我。当然，他也会在我离开他之后一直站在我的办公室门外，站到所有的人都下班离开之后，他会跪下来……

　　我想我遇到了一个疯子。

　　我没有告诉过父亲，我遭遇了什么，当然也没有告诉父亲，我经历怎样的波折才最终离开这个人。我提出跟他分手那天，是他比较正常的一天。他同意了。两天之后，他来找我，说家里有一些我的东西，想让我自己去拿，而且，他说他很对不起我，想跟我谈谈。我把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短暂的正常状态当成了良心发现，我跟着他去了。结果就像一场闹剧，他把我绑在椅子上，哀求我不要离开他，然后，他开始打自己，直到把半张脸都打肿了。被捆在椅子上，看着他哭哭笑笑的表演，我觉得一切都距离我很远，那么不真实，难道这就是我的生活状态吗？难道这就是我期待的新的爱情和后半生的幸福吗？太可笑，也太可怜了。我特别平静，从来没有那么平静过，我说：“你起来吧，我答应你，不离开你。但是你要先放开我，我饿了，要做东西吃。”他大概从来没见过我这样子，也以为我说的是真话，竟然放开了我。他甚至抱着我说“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们好好过日子吧”。

　　那天，我是穿着做饭的围裙逃出他的家的。我去报了警。

　　最终，这件事情也没有能瞒住父亲。他的母亲来到我家，说要给我道歉。他母亲说，他的父亲就是因为妄想型精神病而自杀的，他的第一个女朋友也是因为这个离开了他。他母亲是个很好的人，也是个命苦的女人，她说她知道，她的这个儿子早晚也会走上他父亲的路。但是当她知道他跟我恋爱而且要结婚的时候，还是很高兴，她说她自私地认为，也许她儿子会因此过上好生活，没想到害了我。他母亲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剩下父亲和我。我们面对面坐着，忽然，我看见很大、很圆的眼泪从父亲的眼睛里掉下来，落在他的裤子上，迅速地洇开了。父亲落泪的时候没有声音，我想这就叫做老泪纵横吧？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想到了这些日子以来所遭遇的一切，心的疼痛，身体的疼痛，但是，一切的疼痛都不及父亲的眼泪让我更加疼痛，心如粉碎。

　　我父亲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我伸手拉住了他的手

　　那之后，我很长时间没有回家，直到拿到了可以去英国上学的签证。我在37岁高龄重返校园。我至今记得我和父亲关于留学的全部谈话。我告诉他，我要走了。我不想继续留在这个城市，我也不想再谈什么恋爱，更不想结婚，那天我给父亲跪下了。我说：“对不起，爸爸，我没有给你一个圆满，不是我不想，是我真的做不到了。但是我跟你保证，即使一辈子没有一个男人成为我的丈夫，跟我过到最后，我也不会放纵自己，我会找到一个人的快乐。请你不要担心。”我父亲把手放在我的头上，不动，那是我成年之后久违的一种身体接触，来自生养我的父亲。

　　我在英国知道父亲不行了，赶回来见他最后一面。父亲最后的日子我始终陪伴着他，只要有可能就不离开他左右。但是我们什么也没有谈，他甚至没有问我一个字关于在国外的生活。我想父亲已经绝望了，他在最后的时候明白了他只能给我生命，却不能给我一辈子的幸福生活。

　　我父亲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我伸手拉住了他的手，一个老人的、干瘦的手。接着，他没有了呼吸，那个时刻，他也把我带走了。

　　我们交谈的过程中，很多次，邵丹被她自己的哽咽打断到良久不能讲话，她的双手用力地握在一起，让我有好几个时刻恍然以为，她在和她的父亲握手。我想起很久以前有人跟我说过的话：没有哪一对父母生养了孩子是为了让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上遭受伤害的，可是，当孩子受到伤害的时候，父母却常常无能为力，那是他们必须面对的现实，那是这个脱离了母体的孩子必须付出的、成长的代价。

　　天光变得很暗，我们还是这样坐着。邵丹最先打破了沉默。她说这是她的最后一课，她要回到英国去了。她想用这最后一课来缅怀她的父亲。她讲了一部前苏联的电影———《小偷》。一个单身女人带着一个小男孩，生活艰辛，她遇见了一个男人，很好的一个男人，对她、对孩子，都好。他们有了依靠。孩子喜欢这个男人，因为他总是能够保护他，总是能在他最需要父亲的时候做一个真正的好父亲。有一天，警察带走了这个男人，因为他是小偷。所有的人都开始鄙视这个男人，唯有这个小男孩，他追逐着带走男人的车，嘴里叫着“爸爸”……

　　邵丹说这是一部跟她个人的经历完全不相干的电影，但是她特别想在这一天讲给孩子们听，她说她看着那个小男孩就知道，这个“爸爸”同样带走了他的呼吸。

思敏朵朵

感动，无言。。。。。。

lhong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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