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鲎之爱》之五

小未

一贯原则


若干年之后，当人们想起符伸，一定还能记得不冲水的马桶、嚼嘴的声音、不穿袜子的脚、分层拿的牌以及从早到晚没有停过的嘴巴、没有原则的一贯如此与及日日梦呓。
那书读得太多的阁那老犯着教条主义，每当坐下来，一定要拿着条条框框来讨论古人、今人、身边人、历史、现实和将来。然而往往摸不着头脑、不着边际、言不达意，人们都说那是高深的哲学，只是不会从书本出来的学究气，便是聪明的傻瓜呢!谁也不懂那些诸如谁是什么，谁是怎样的话题是那么不合情理、无聊透顶；因为每一个看似纯朴的女人和男人背后其实复杂得不可名状，怎么可以随便找几个词来形容呢!
我们所见的符伸一定也是简单化的，要不然他是高尚、卑鄙、真实还是伪装怎么没有定位。人们都说可以从某个人如何评价别人的行为判断他的为人，可是那一时激动的辱骂，以及迫于淫威显露的奴色怎么也不能代表那张扬而神秘的个性。他看起来很像一面镜子，见到什么人便是什么人，也许他是一个深不见底的瓶子，每日装下各种酒、水和油，这些酒、水和油都来自于他碰到的各式各样的人，也许有人会说这是模仿。
他身上有着纣王的残暴和专政，某明星摆酷的镜头，还有隔壁阿谁举手和恋爱的方式。但也许这些行为本是众人共同的，大家彼此类似，你说他“乃爸”的时候，可能他又说你“乃爸”，你为什么非要查清第一个说“乃爸”的人呢？作心理医生总是让别人不舒服，谁也不愿意在别人面前像一盘清水加上透明玻璃让人看得晶剔透。
然而做梦的符伸全然不把一切感受好生留着，比如头有点痛，他一定要大声的呻吟，喜欢上那个女生，他一定会说出，每次都要夸大自身感受，看着有些浅薄，可据另一些人的说法，他城府是极深的，想想，在他眼里爱情尚不是秘密，那么他深层的悲哀、恐惧、喜悦一定比那些凡间的俗事要有趣得多，可惜无从知道。他的表面便是如此的吧，牙膏也是从中间捏起。没人知道为什么。
只要看见他从床坐起，若有所思，用手梳着可以数出根数的头发，那么过不了一会儿，他就要开始布道了。他的思索总是极其认真的，以他皱着的眉头和半夜说出的梦呓，便可以肯定缠绵、美妙、怪异的一连串事件在梦的国度已向他招过手了。
他没有喝水，也没有涨红了脸，只是坐着，然后就会清清嗓子，一边仍旧搔头，一边开口道：
“那里有一座古老的大房子，房子里聚着一大堆人，”
他总是这样开头的，并不理会谁拿了脸盆从他面前走过，也不理会谁在叠被子，谁在刮胡子。
“那房子里虽然有红烛，”他接着道，“厅堂里却是昏暗一片。后来所有的人都走了，只剩下我一个……”
谁刚好拧完毛巾进门来，便会问道：
“怎么故事还没发生，人就走了呢？”
但是若干次之后人们就会立马从他的话里理解他的思维，仿佛理解他的臭袜子。有时候还有人说上一句“又来了”，以表示厌烦他的老一套。但他并不管这些，继续讲道：
“就只剩下我一个，心里有些慌，去拿了把蜡烛，想点燃，却是任点不着，房子里黑不见五指……”
“你不是说房里点着红烛吗？怎么忽而又说不见五指。”在他下铺的小禅刚叠玩被子，横插了一杠。
“啊！我忘了的，从那弄堂里刮了一阵风来，所有的蜡烛尽数被灭了，”他立即涨红了脸补充道，“于是，于是，我只好往外逃，逃到一座古老的石拱桥上，便又碰见了那个美眉在石桥上念书。”
“哪个美眉？”
“就是我前一次梦见的那个，我掉到河里，她也掉到河里的。”
“你不是说，你不清楚那老鼠变的两个人，哪个是你吗？”有人仍刻彩云化人的那个梦，那大约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是的，”他只好又作解释，“我思考了很久，想来一定是那个男人的，因为我醒来，发现自己画了地图。”
很喜欢搞笑的小禅便于此时又插一杠
“谁？谁谁？画了地图，乃爸！我也来一幅。”那语气像是听了公鸡下蛋似的，此情此景，话题通常是要改变的。
作梦者却不理会，继续他那已做的梦：
“我看见了那长发的女人，可是万没想到她竟也在了学生，于是就走上去跟她说话。”
“是不是‘别走，我有话跟你你’呢？”昨夜又失眠的小禅应道。
“我也不知道，那时候感觉非常异样，我那时候对自己说‘这人我梦里见过的’，但她好像认不得我，站起来就跑，后来就忘了自己说些什么。”
“你忘了是吗？”小禅说，“我来告诉你，你说‘阿如，你回来！’‘求你了，我爸只是一时糊涂，扣了你的档案，他也后悔呢？’‘真的吗？可是你总不能这样对我。’还有‘对不起，我帮你洗去’。”
“我总觉得教授很怪，梦里像个女人。”小禅接着说。
这时候符伸总是很惊奇，然而不会否认，只是说：“也许吧！后来我又睡着了，梦见自己仍在那座桥上，看见泥土里有件东西很奇特，捡了起来，发现是一个公鲎的壳，尾端挂着一把小金锁，我把它给了那个女人，她很高兴，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忽而缩到那鲎的壳里，那鲎就活了，努力爬到桥边，义无反顾地跳到水里去，我于是就醒来，怀疑我和她都是鲎呢？可是很奇怪，那鲎甲明明是一头公的。”
只要一听这语气，就知道故事结束了，没有激烈的争斗，看不到高潮，没有结局，就这样结束了。但是像这样的生活片段，符伸是夜夜有的。那些对白式的话不很有趣，过不了多久便被人遗忘了，就连小禅有时也在他讲得最起劲的时候走开，因为大家都各忙各的。顶多会说教授是半人半鬼，白天做事，晚上到另一个世界做事，不用休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