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花
春来了，花开了。刚从家里归来的人们是这样的急于探亲访友，每个人的快快乐乐都明明白白的。可我的忧郁却快溢满在这自然的变迁中。好花不长开，好景不长在。春去春回又一春，花开花落花难再呵。
大一的下学期，我坐到了教室后面。我已经习惯了固定一个座位，可我的同学们却依然是随便坐着。然后有一天早上，当我来到教室时，我的位子被人占了，我便移坐到了后面一排。
快上课时，感觉到什么，我一抬头，旁边站着一个瘦高的男孩子，他说：让我进去。然后，他坐到了我旁边。
那天上午他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问我借橡皮擦。接着我们便聊开了。
一天下来，我们便很熟悉了。从第二天开始，再也没有人抢我的座位了。
我一直相信缘份，那种熟悉而互相吸引的感觉，那种能够互相感应到感觉，让我不得不相信有什么发生在我们之间了。
我们之间有说不完的话题，不管是上课、下课、晚自习。
以致于有一次物理老师点我起来回答问题，我一无所知，第二个被点起来的人便是他。
他总会早早地去给我占位子，总会用衣脚给我擦眼镜，总会在下雨的课间回宿舍给我拿伞。总会对所有人放浪不羁唯独在我面前小心翼翼，怕会说错话惹我生气。
到后来，他不用说什么，我便会明白他的意思。我始终相信两个真心的人之间会有感应的。而这一点，又一次在我们身上验证了。
有时侯我一个人走在街上，会感觉到什么异样，一回头，他和他的室友在不远处，看着我。那种感觉真的一辈子都忘不了。
我一直不相信爱情， 一直以为世间的真情都只有小说中才看得到。我们都没有说什么，默契得以为有情人间便是这样天长地久的，也一直以为平凡的我们会好好爱一场风花雪月的故事，却不知道什么样的灾难和折磨正等着我们。
我没有勇气再写下去了，回忆对我何尝不是一种折磨。时至如今，想起来我的眼泪仍会狂倾。那份爱早已刻入骨髓，伴我生伴我死，伴我在人海中漂泊。
他叫S，这个我深爱多年也曾经深爱过我的男孩子。（请原谅我无法写出你的名字）
----------------离离原上草-----------------------
教学楼在山上，宿舍在山坡上，从宿舍到教学楼间有一片职工楼，那儿有好一排盛开的广玉兰，接着是一条小路，一边是石砌的墙，墙上垂着千万支黄灿灿的迎春花；一边是人工湖，水波荡漾，偶见鱼跃，只差一池嫩绿的荷尖。
初夏的早上，总喜欢早起慢慢行过那条小路，洁白的广玉兰轻轻地漂落，纯得灿烂而美好。每次看着那些花，总会有一种我见犹怜疼爱。初夏是多么美丽的风景啊。那绿，便是怎么看怎么入眼，坐在教室里放眼望去，天地间最深的背景了。那个季节，我醉了。
好些个早上，总能在教室遇到同样早起的他，我们静静坐在一起，看着书，不曾言语，静谧而柔和的氛围中，我默求着永远。
我们宿舍是六人合住，另外三个外班同级的女孩子中有一个我大学时代最好的朋友，我叫她阿刘。有时想想不知道她到底是给我带来灾难还是好运。错，是不能迁怒于人的，自己选择的路更是不能回头，因为对错都是为了爱啊。所以至今，她那儿依然是我回到那座城市后唯一可以完全放松自己的地方。能被人照顾着感觉真好，哪怕只有几天。
阳春三月正是踏青时节。刘的班上有一次春游，武落钟离山，据说是土家族人的发源地。那里山清水秀，最奇的是江水全是碧玉般，故名清江。教会我了这个平原来的人什么叫真正的山水。我再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先入为主，就像杨过之所以对小龙女情贞不逾最大原因还是小龙女太完美，世间无二。清江就是这样，独一无二，水青山秀。我看到了满山遍野的杜鹃花。中午明媚的阳光下我坐在船尾，陌生的人群喧闹的欢乐中熟悉的忧伤再一次深深憾住了我，泪，止不住地如倾在风中。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孤独呵，那对生命的疑惑是我心中永远无法解开的结，总在某些时刻来告诉我一切的美丽终将凋谢。船行了两三时，我的泪停停洒洒两三时。
我是个喜欢在平凡中制造不平凡的人，总认为自己与众不同，是早已习惯生活在旁人的异样中。不知是太执著还是太随和。
那晚我们住在山里人家，一夜无梦。远离尘世的山水暂时接纳了我的哀伤。心，顿生宁静。我是如此渴望与他们的交流，十几年的寂寞中依然是向往着少年人交朋结友的快乐的。只是我太习惯了孤立自己。在那样一群陌生人中我没有任何顾虑做着一个快乐的旅游者。
第二天清晨，我们去爬武落钟离山。因为不愿和着大伙在别人修好的山道上行进吵闹而无所获，我和阿刘便找了条居民们常走的小路（那居然是不要门票的）。不管我有什么建议，阿刘总是能陪我去实现，这也许便是我一直愿意为她的快乐而快乐的原因吧。
山路幽静，听得到自己的呼吸，空气湿湿的弥漫着青草，树木的味道。所谓爬山在于的是过程而不是最终的结果，其实生命中很多事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下山时，我和阿刘改了另一条小路，为了开辟新的快乐。一路上说说笑笑也忘了时间。等我们发觉时已不知身在何方了。记着太阳的方向，我们一直走着，遇崖攀崖遇林钻林。阿刘后来说那时她深深地为我的不折不屈的精神所感动（我那条最爱的牛仔裤就是那时磨破的）。后来，终于看到了漫山遍野的杜鹃花。那种大自然造物所带来的心灵的震撼，只能意会了。火一样的杜鹃开满了整个山坡，衬得山水更绿，花更艳了。我们像两个贪心的猴子，折了一枝又一枝，直至满怀都是再也抱不下了。
我们开始寻找回去的路。等能看到钟离山山顶的庙时才知道我们已经走过了五六人山头。山路断断续续，我在一片临江的小路上怯步了。下面是没有岸的清江，上面是一动便直往下掉的沙石，阿刘走了过去，我看着那些沙石直直地滑下去，我明白了原来自己有惧高症。我抱着花蹲在地止心笑得厉害，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江面上人的声音。三条小船慢慢移动着，打破了那条碧玉的流畅。那是阿刘的同学，他们从温池那边回来。我和刘抱着花向他们叫喊着。我保留了一张抱着花在滩上等他们船过来的相片，白色的外套，天蓝的牛仔裤，满怀如火的杜鹃，如花的容颜。人一旦溶入自然原来可以如此美丽、自然。怎么看怎么入眼。
船行了快一小时才到达我们住的地方，如果是我和阿刘沿山路走回来不知会走到何时去。我们不幸迷了走却看到了常人无法看到的风景，领略了别人无法领略到的攀登，而且那么巧能让我们遇到他们，原来人世间真的有幸运。
下午回来途中，我把那些花全扔进了清江，旁人神情异样看着我，我没有言语。它们原本属于这山这水，何必带它们入那浊浊尘世。回去途中我更是沉默，因为我已经知道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再刻求，不再逃避，顺其自然，跟着心灵的声音。
四月的时侯，精工实习（半个月）开始了。我和S分在同一小组。没事的时侯，一大群人坐在迎春花树下打打闹闹。我和他便成了众人眼中口中的热点人物了。我笑笑，希望日子能在这样的平平淡淡中慢慢过去。
一天中午，刘交给我一个信封。原来是她班上一个男孩子写给我的信。那次春游时，同样孤僻的他在人群中看到了我，没有说一句话，便这样喜欢了。忧郁是一种美么？还是他看到了风中飞舞的泪？我永远无法知道了。我拒绝了他，没有任何理由。那时的我太年轻太幼稚太偏执，任意挥霍着别人对我的好，伤害着别人只是为避免自己被伤害，拒绝任何陌生人的关怀，在自己的世界中沉溺不愿自拨。
我原本以为这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很快把它忘记了。可是当精工实习快要结束时，有天坐在教室上晚自习，S说他的一个朋友告诉他邻班有个男孩子喜欢我。我笑笑，不置可否。我一向不曾多言，心中早已决定了取舍又何必说出去。第二天晚上在宿舍我们班上一个同学叫我下去说是有事找我，原来是那个男孩子要请我吃饭。我说不去然后照常去上晚自习。那个晚上S好晚才到教室，还喝了酒。我告诉他晚上发生的事，他只说了一句：别人有男朋友了怎么还死缠乱打的。我瞪着他没说什么，心里想着怎么才可以让那个男孩子死心放弃。再后来的事慢慢变得复杂起来。用S后来的话说：原本他不是想这样做的，可是事情的发展却已不是他所能控制的。
我绝不是为了炫耀什么。这样的回忆对于我是一种折磨，可是一旦决定了把它说出来，我便不能停止。
S的同室都是一帮很有个性，讲义气而成绩不好，玩得很疯的男孩子。唯独他一直能拿奖学金，他有一双狂野的眼神，但总能明白正邪的界限而且让自己置身其外，绝不会为了朋友义气而去做违法的事。他们宿舍那段时间藏着一把刀，他说是室友弄来的。邻班的那个男孩子说他什么事都没有做过却被人威胁成那样子，心里难受。我不了解那个男孩子。只记得他有一口白森森的牙，戴着一双黑边的眼镜，是本市的。
等我知道这些的时侯，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邻班和本班男生全都知道有这样三个人的存在，发生着什么事。我对S说：让我自己来处理这些事吧，我不想事情再闹大，不喜欢走哪儿都被别人议论。
后来我托阿刘约了那男孩子一起吃饭，我对他说：S对我很好，我不能辜负他。希望他别再来找我。从那以后我没有再跟那人说过一句话。
那句话S一直不知道，我从来不说喜欢他，从来只是把一切放在心里。以为他能明白。有时他说其实知道我是喜欢他的只是我不说。喜欢一个人何必说呢，只要彼此明白便够了呵。就像我们都能感应到对方的存在一样。
那以后，每个周末上晚自习时，他总是会问我去哪儿了，做了些什么。然后告诉我班上的某人在哪儿看到我在干什么。开始我只觉得这是一种关怀，可是慢慢地我厌倦了这样没有自由的生活，不自由，勿宁死呵。那时班上谈朋友的不多。有个男生甚至起草了一份“我的大学不恋爱“在班上征求签名。所谓枪打出头鸟，我们的开始总会引来别人的非议的，尤其同班另外宿舍的那些女孩子们。
经过那件事后，我的心里很痛苦，总会在夜里哭着醒来。总会整天整天地不说话，有时甚至不理他。我真的不想说话。我对他说我没有男朋友。本来是好好的一份爱情却在这样的争夺
中变得自私而霸道起来。为了摆脱这样的情形我又开始去找我大学的同学们（高中的同班同学）。我找不到自己，我又开始沉溺于那个忧郁的自己中了。那时两人都瘦得厉害。日子便在这样的离离合合，痛苦与快乐中慢慢过去。
很快七月到了，三峡截流那天，院组织了活动。傍晚时侯下起了雨。我躲在阿刘班上人的伞下回到教学楼。透过窗口我看到S呆呆站在雨中不知所措，淡蓝色的衬衣在慌乱的人群中分外醒目，我突然心痛起来。原来我是如此残忍。
考试到了，我没有心情复习，只想快点回家好好地让自己宁静。结果可想而知。考完最后一科那天下午我便离开了学校，没有告诉他。在家里总是担心着成绩，我可以不在乎，可我父母在乎。不久后收到了他特快转递来的的信，很短。他说我英语没及格要补考；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天家里还没有电话，拿来着父母给的钱站在街上就是没有勇气打过去证实这一点，一直希望他是在开玩笑。
那个夏天，我过得很不快乐。在家中我成了母亲成全整个家庭和睦的棋子，没有人在乎我的感受。我所做的事是理所当然为了偿还我给家里带来的困难。我开始数日子想要逃避那个不再给我安宁和快乐的家。而他带给我的消息给了我更大的打击，我无法容忍我要补考而他仍要拿奖学金这样的事实。最终我烧掉了那封信，没有给他写支言片语。在一个个沉默的日里夜里我终于承认了我只是个平凡的人这一点。所有的付出不一定会成功，但要成功却必须要付出。于是，我决定了要从哪里跌倒便在哪里站起来。好好学习便是我离开家时唯一的愿望。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3-9-26 23:57:32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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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9-27 12:5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