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风采（长篇转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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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风采

开场白

拉斯维加斯即使在白天，就会给人一种惴惴不安的激动，那是一种混杂着希望，莫名的信心和自我陶醉式的激动。除非是不识人间烟火悟性极高的修炼之士，来到这里的人，都会被触动身体里那根最脆弱的神经。待到夜晚来临，拉斯维加斯就象是一个变幻无穷的魔女，变换无穷的霓虹灯，会使人心疯狂，忘我，杂乱无章的老虎机的声音夹杂着惊喜、懊恼的人声，使每一个落入她魔掌的人就范。

第一章

肖楠若不是出差，绝对不会到这里来。他是一个规规矩矩的好人。这一点他的确问心无愧。肖楠四十有二，不吸烟，虽然有客人谦让，他也会来一颗；不喝酒，虽然在酒宴上他也会“感情深，一口闷” ； 从没赌过，虽然如果四缺一，他也可能玩个块八毛的；更没沾过嫖的边，虽然……这个没有虽然，是绝对没有！只偶尔看看而已。有时他坐在办公室的皮椅子上，摸着略微发秃的头顶，看着微微隆起的肚子，自己都不禁佩服自己的“完整”。可不是吗！肖楠自上学起，就一直是品学兼优的学生，而且，他也从心里有这么一种自信，那就是--我肖楠的未来是掌握在我手里的，一切好的都必定也必须为我留着。所以他不着急。在那个出国热的八十年代，他周围的同学、朋友都削尖了脑袋往外国奔。有朋友劝他：“你条件那么好，怎么不想出国呢？” 他嘴上说着“不想。” 心里笑话他们瞎忙。他想，凭我肖楠要去那还不容易？所以我才不瞎张罗呢，水到自然渠成。毕业那年，几个学习尖子本来对他留校有一点威胁，可由于有出国倾向，都被分到外地，而他，又红又专，顺理成章地留校任教，一年后被公费派来美国，就一直在这个公司工作，从一个小小的技术人员，一点一点到现在部门主管的位置，肖楠一直是兢兢业业，从没偷过懒。90年回了趟国，因为妈妈给他在国内找了个对象。“三十而立”，肖楠对传统还是相当尊重的。女方他见过照片，虽然不是妩媚动人，但端正大方。母亲说是中文系大专毕业，家里有两个弟弟，都已工作。肖楠比较满意。他是一个现实的人。找的是老婆，不是花瓶。见了一面，女方--王小华戴个眼镜，皮肤黑黝黝的，不大爱讲话，但肖楠就决定了。戴眼镜，说明爱学习，皮肤黑，那是健康的标记，不爱说话，那是不大熟悉我，也透着稳重，再说，老婆是需要调教的。肖楠相信自己的能力。于是几个月后，肖楠又回国结婚，双方父母皆大欢喜。一个月后，王小华和他回了美国。从此，肖楠又开始了调教老婆的工程。王小华初来乍到，两眼一摸黑，自然一切听肖楠安排。肖楠经过两个月仔细的对美国经济分析，决定让王小华学电脑。他的理论是：我是学通信的，抱着这个“资本主义铁饭碗”不能丢，你呢，学中文的，在美国等于没用，除非去教中文，那你也得是个博士。既非博士，正好从头学起。美国今后这几年IT市场肯定会蒸蒸日上，呈人才供不应求趋势，等你两年拿个硕士，正好派上用场。王小华于是开始学电脑。她已经七八年没摸过数学了，刚开始学的很吃力，有好多门课要补。不久，王小华怀孕了。她有些想打退堂鼓。肖楠不同意。他教育她：在美国，可不如在中国，想歇个一年半载的也没什么。在这儿，天天都得想明天有没有饭吃。万一那天我丢了饭碗，你要是有工作，我们就没事。否则，一下子就全玩儿完。我不要求你很快毕业，可一定要毕业。于是，王小华一学期就选一两门课，有时作业不会做，肖楠就先学，然后给她辅导。三年半后，王小华终于拿了计算机的硕士，而肖楠也几乎成了半个学位获得者。九十年代初，美国经济正处于恢复阶段，市场对电脑人才的需求并不是如日中天。王小华没有立刻找到工作。有些朋友劝肖楠，应该让老婆学护士，谁谁谁就学了护士马上找到工作。肖楠不以为然。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他安慰王小华说，工作慢慢找，找不着就先在家带带女儿。果然，又过了半年，护士有些过剩，而对电脑人才的需求悄悄增长。小华虽无经验，可有个硕士文凭，那时各类电脑证书还未时兴。不久就有了Offer. 又过了一年，小华跳了槽，作数据库工作，比较轻松。过了两年，他们购置了房子，又添了个大胖儿子。而肖楠，利用业余时间拿下MBA，已升为部门经理。等到经济又滑坡，IT市场急剧紧缩的时候，小华已经有了近十年的数据库工作经验，不但没有工作威胁，且成为公司骨干。可以说，肖楠一家的日子，过得稳稳当当，引来许多人的羡慕。

可近一年来，肖楠却总感到生活中缺点什么。平时上班还好，因为没时间想别的。可回到家，周二晚上大丫头上钢琴课，周四二小子学游泳。到了周六，是两孩子去中文学校。周日下午，大丫头还要去学跳舞，二小子学画画。本来，肖楠是乐在其中的。因为他的生活目标很明确--兢兢业业营造小家庭。但最近，他却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一天，秘书尼凯西送来拉斯维加斯开会通知，并向肖楠津津乐道巴拿马假期，说她的艳遇。然后问肖楠去那里度的假。肖楠说：“家里。” 凯西走后，肖楠突然觉得很失落。他想想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去过电影院，那好象是五年前；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去的公园，好象从没去过。他没时间，或者说他觉得是浪费时间。他的时间都花在孩子，房子上了。每年公司出差，除非非他莫属，他都会推给别人。夏威夷的年会，佛罗里达，肖楠都除了出差没去玩过。他把假攒起来，一年只在感恩节休息。说是休息，他也照旧要修修篱笆，铺铺车库的车道，教教孩子功课。朋友邻居都夸他是模范丈夫。但今天，他突然对自己这个模范丈夫有点腻了。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怜。拢拢已微秃的头顶，他在凯西留下的通知单上写了“OK ” 。

第二章

肖楠怀着一种为自己享受一下的心情到拉斯维加斯。安顿好后，他就坐电梯到了旅馆一层。顿时，他被那一种永无休止的“叮叮咚咚” 角子机声所包围。开始他还觉得很刺耳，不大会儿功夫，他就似乎习惯了。他很奇怪，以前以为自己到了这种地方一定会头晕，然而没有，反而有一种兴奋，就象喝了点儿酒。他并不着急一下子就参预进去，而是看着。赌场里，似乎永远这么热闹，但这种热闹是特殊的。人人都是那么专著，比听美国总统就职演说专著得多。肖楠觉得即使这时突然有恐怖分子的飞机来轰炸，也不会影响这里的人们。坐在角子机前的，多是老年人和妇女，他们非常耐心地向机器里投币，有的一块，有的五快，有时机器发出悦耳的呤铃声，吐出十来个钱币，他们就又投进去。有时币都进了角子的嘴巴，他们就起身到柜台又换回一碗钱币，继续投。他们一点没有兴奋或沮丧，只是不懈地投，投。肖楠甚至要认为他们在这里坐了一辈子了。一生都在赌，等着那机器能呕吐出梦想的钱来。肖楠决定不玩这个，因为他觉得没有挑战性，不够刺激。对于另一个角落的赌大赌小，他更是不屑一顾，因为那里的人一看就是劳动阶级，手里拿着不多的一把筹码，脸涨的通红，有几个中国人还嘴里不停地叫” 大！大！大！” 一点风度没有。肖楠是绝对不会和这群人为伍的。他转悠了一圈，最后停留在二十一点的台位边上。他看这里的人也是不慌不忙，肖楠喜欢这种绅士风度。也因为赌21点是需要动脑子的，这更符合他的性格。以前，他也听朋友说起过21点，也知道这种赌博是赢的概率最大的。肖楠先看别人玩了一会儿，他就明白了。于是就上了桌。开始，他只投下很小的筹码，练炼手。没半个小时，他已经完全明白了其间的思路。在赌桌上，从来是生手壮，这似乎成了一条定律，可惜诺贝尔没有设此奖。三四个小时后，肖楠手边的筹码已经快放不下了。庄家目无表情地问他要不要把筹码兑现。肖楠数了数，共是七百多。他说“兑现。” 肖楠想第一次小试身手，还是不要太贪，就此打住吧。换了钱，正打算去餐厅吃饭，突然有人拍了他一下，在这种地方还会遇见熟人吗？

肖楠确是遇到了熟人，拍他的人叫方驷驹。方驷驹何许人？人们都叫他方博士，因为他有好几个博士头衔。肖楠和他是中学同学。肖楠只知道他比自己早两年来的美国，一直在宾州大学作博士后，有一个太太一个儿子。头几年，肖楠还和他通过信，后来就失去联系了。没想到在这里会碰上方驷驹。
“老方，你怎么也在这，也是来开会的？”
“这话我得先问你。我印象中你可是不该在这个地方出现哟！” 方驷驹虽然这么问，可似乎并不惊讶老友相逢于此，而是觉得再自然不过，“怎么样？运气如何？”
方驷驹把肖楠看成这儿的常客，使肖楠有些尴尬，他正要给自己解释解释，方驷驹却挥了挥手，说道“得，咱哥俩有日子没见了。走，找个地方聊聊去！”
他们就近找了一家小中餐馆，一边吃，一边聊。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3-9-6 13:21:32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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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原来方驷驹早就不再做他的博士后了。据他自己说，是“脱贫” 。方驷驹比起肖楠来，更象个地道的学者。他四方脸，白白净净，有点文弱书生的样子。明亮的眼睛被一副眼镜挡着，似乎是为了掩饰一些锋芒，使他看上去不至于太咄咄逼人，而多了一点谦逊。但仍然让人一看就是非常聪敏的人。他和肖楠同岁，可并没有象肖楠一样发福。方驷驹87年来美，读硕士，博士，然后留校作博士后。后来他太太带着孩子也来了，也在学校的实验室打工。本来方驷驹是想踏踏实实做一辈子学问的，可渐渐地他受不了周围人的刺激。那些不如他的，根本没有什么硕士，博士头衔的人，却挣得比他多，过得比他好。而他，辛辛苦苦学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还只拿着博士后的两万多块钱年薪。不是说美国人比中国人更尊重知识分子吗？看来也不见得。方驷驹每天会到自己两间小的可怜的公寓里，就不????ㄔ埂Ｋ???旅舻共皇呛茉诤酰?运?抵灰?患胰嗽谝黄鹂炜炖掷值木屯?茫??⒉灰?笏?谴罄习寮度宋铩Ｕ饣叭梅芥峋愿卸???运还是老老实实干他的博士后的。可后来，一件事刺激了他，最终他下决心扔掉了他的本行。
事情是这样的。方驷驹有个同事叫丁立，他比方驷驹来校的时间短，资力也没方驷驹硬，可不知怎么也混得个博士后当。方驷驹很看不上丁立：学问没什么，可特会来事。逢年过节总会给老板送点礼物，甚至连老板儿子周岁，老婆生日他都记得。让老板感动得够呛。所以学校一到哪去开会，老板总让丁立一起去，而让方驷驹看家。方驷驹辛辛苦苦活都干了，可功劳是老板的，论文上只挂上第二作者。更让方驷驹难以忍受的是丁立的名字也排着。他丁立都干什么了？试验做不出，不还得叫我方驷驹帮忙！老板也是瞎子，不，是故意和我过不去！把我当傻子呀，没门！方驷驹这么一想，四方脸似乎更方了，嘴角向下耷拉着，眼睛里也有一股怨气，幸亏有眼镜挡着，不大明显。对丁立更加看不上。觉得他俗不可耐。丁立并没觉得方驷驹的冷淡，还照样找方驷驹聊天。一次去夏威夷出差回来，他又来到方驷驹的办公室神聊。说老板在海滩上，看姑娘看得不错眼珠，还要给人家涂防晒油……你要是看见，准给乐死！平常听丁立说老板坏话，方驷驹也会跟着乐，可今天他却觉得丁立是个两面派，于是冷冷地说：“我可没那个福气看西洋景儿。” 方驷驹觉得自己太酸了，于是把嘴闭上。丁立看出了端倪，说道：“怎么了，老方，脾气不顺那，你。” 方驷驹没开口。丁立明白了，说道：“老方，你比我强，是块作学问的料。我呢，在这儿就是瞎混，不会有起色。赶明我就弃文从武，换种活法。” 方驷驹听丁立这么一说，觉得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自己刚才太不顾面子，于是关切地问：
“弃文从武？你想干什么去？”
“作生意！我表哥在国内开公司，作童装，要我帮他开拓国际市场。”
“你有路子？”
“还没呢，你有没有？”
方驷驹摇摇头，心说这丁立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你耍耍嘴皮子还行，作生意？嘁！

可没多久，丁立还真辞了职，下了海。半年后的一个星期天，方驷驹正在实验室加班，忽然丁立冒出来，站在他面前。方驷驹几乎已认不出来他：胖了，红光满面。丁立说：“哥们儿，歇歇吧，我特意找你来了。” “找我？我还有事儿呢！” “我等着。”

等方驷驹忙完，已是近一点。丁立说：“走，吃饭去。我请客。” 和丁立出了办公楼，丁立把他带到一辆崭新的“彪马” 面前：天蓝色的车身，在阳光下直恍眼。丁立打开车门：“请吧，方博士。”

丁立还真发了财。这半年里，他和他在国内的表哥做皮子买卖，一个负责进货，一个负责推销，狠赚了一笔。这回他又看准了保健品市场，中国人对深海鱼油啦，复合维生素啦特感兴趣。他希望方驷驹能帮他以公司的名义作个这些保健品的鉴定，中国人认这个。事成之后酬谢费1万美元。方驷驹的心里格登一下。1万元！他一个博士后一年的薪水才两万八千大毛，这一纸证书就一万！“怎么样？你以为是天方夜谭？” 丁立看出方驷驹的心思，“这可是商品社会。”

方驷驹没说话。他突然感到自己很可怜。什么博士？十几年寒窗有什么用？在中国或许虽然穷，还有个地位，而在这，只是一个打工仔！大周末的还得白加班！他丁立什么人，要学问只有半瓶子醋，凭什么都比我强？他的脸阴暗的很，丁立以为他犹豫，忙说：“有困难？老方，我知道，你是一个做学问的人，可学问不能让你过得好，你可别一条道走到黑呀！”
“行，就这么着！” 方驷驹咬着牙说。
穷则思变。方驷驹自从一万元轻松地揣进腰包，他就没法再好好做他的试验。他开始注意商家报道，和丁立保持联系。这丁立也真能折腾，后来在弗罗里达开了个养鳖场，又来找方驷驹帮忙，鼓动他也下海。方驷驹和太太陈敏商量，没想到一向事事随他的陈敏坚决不同意。她说方驷驹不是作生意的料，应该踏踏实实作学问。方驷驹火了，认为陈敏瞧不起他。他说：“我凭什么不行？难道我这辈子就只能过清贫的生活？”
“驷驹，” 陈敏走到他面前，把头轻轻靠在他肩上，“我不希望你趟那浑水。我们一家过的日子虽清贫一点，可是平和的，快乐的。我很珍惜，很满足。我怕……”听了陈敏的话，方驷驹鼻子有点酸。他很感动。一霎那间他几乎想放弃下海的计划。然而……不！不能！我方驷驹不能就这么窝窝囊囊地活一生！他推开妻子。用他那特有的男低音沉沉地说：” 我已经决定了！”

方驷驹辞了职，陈敏劝他和系里不要闹僵，好给自己留条后路。方驷驹却牛脾气上来了：“你还是嫌我没本事，对不对？” 他干脆炒了老板，把做到一半的试验扔给了副手。给陈敏留了个条，那出他俩这九年在美国积蓄的一三分之二，就飞到弗罗里达。气得陈敏只跺脚。

方驷驹住在丁立给他安排的住处，见到了丁里的表哥--钱拾。钱拾个儿不高，大脑袋，虽然才到中年，可头上只有稀疏的几根毛了，但却却丝毫不乱，象几名忠实的卫士，雄赳赳的准备站好最后一班岗，头有点大得和身子不成比例，可透着一股精明。和气。见面先握手，点头：“好好，你就是方驷驹？丁立和我常提你。说你是一丝不苟的科学家。只是在大学里埋没了你的聪明才智。我们联手，用我的商业头脑，加上你的权威知识，一定是最好的搭档！小岚，给方博士倒点酒。” 方驷驹笑了笑，说：“哪里！哪里！” 心里想：“就你有商业头脑？我也有。不出半年，我就不用你们了！” 他接过那个被叫做小岚的手中的葡萄酒，看了她一眼，不禁眼前一亮。只见一袭红群，托着一个娇好的面庞，眼睛又黑又亮，似嗔似怒。嘴唇稍稍有点往上翘，好象在嘲笑一切。“啊，我来介绍，这是凌岚。我的助手。” 钱拾说。
“你好，方博士。” 凌岚大方地伸出手来。
“你好……”方驷驹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的和她握了握手。钱拾想，可怜的博士！从来就是读书，作学问，实验室就是他的天地，他和外界接触的实在太少了。这也难怪他。方驷驹确从心里泛出一个得意的笑，心说：我方驷驹赢定了！

“老方，这么说，你生意做的不错？” 肖楠看方驷驹的话告一段落，便问。
“还行吧！你知道，商场如战场，一丝马虎不得。也是一场赌哟！” 方驷驹感慨地说。
“家里好吗？嫂子孩子都好？我记得你的儿子比我大丫头大一岁，对吧！”
“我离婚了。她带着孩子回国了。” 方驷驹眼里的光暗了下去。
“怎么……? ”
“嗨！她看不惯我整天东跑西颠的。两年前，带孩子会国了。”
肖楠想换个话题，就问：“那你到这也是生意上的事喽？”
“是，也不完全是。我是来赌的，而且是一场豪赌！” 说着，方驷驹的眼睛又射出光芒。而且，在那眼神中，似乎还藏着一团杀气，使肖楠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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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钱拾和凌岚看完歌舞秀，走进大厅，凌岚要去洗手间，钱拾便在大厅里等她。他觉得口渴得厉害，就走向吧台，打算买瓶饮料。在他前面排着一个女人，只听那女的说：“再给我一包土豆片，要特辣的那种。” 钱拾猛的心里颤了一下，这话这么熟悉！在那儿听过，那遥远的声音！他不禁定睛看那女子。那女子正转过身来，打开土豆片往嘴里塞。一抬头，也看到了钱拾。
“钱拾！你怎么在这儿……”
“晓雅，真是你！我刚才听你说要辣的土豆片，就想到……哎，你好吗！来玩的？你自己一个人？”
“不，我和朋友一起来的。他在那边等我…… 我挺好。你呢？” 被钱拾称作小雅的女子脸色绯红，钱拾看了，不禁心里又是一颤。
“我……也挺好。”
“那，我得走了，朋友在等我……”
“哎，好……”钱拾这时心里平静下来，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名片，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的，言语一声。”
小雅接过名片，脸上的红霞已经退去，笑了笑，“谢谢。那，再见吧……”
“再见……”

“喂！发什么呆呢？” 凌岚穿过人群，走过来。
“没，没什么。”
“那走吧，我好饿，咱们上哪儿吃饭去？”
“走，到‘巴黎酒店’ 去吧。”
“好啊！”

饭桌上，凌岚显得兴致勃勃，看来她确实饿了。钱拾却有点心不在焉。有一次竟端起酒杯而不饮。凌岚装着没看见。回到酒店，钱拾也没象平时一样急着上床，推说自己有点头痛，让凌岚先睡。凌岚也说累了，洗完澡，躺到床上，没一会儿就响起轻轻的酣声。钱拾看看已进入梦乡的凌岚，点上一根万宝路，思绪象一个调皮的孩子，在他眼前蹦蹦跳跳……

九年前，三十三岁的钱拾毅然丢掉副科长的铁饭碗，下海到一个香港公司做了医疗器械推销员。处长惋惜地对他说：“小钱，你是很有前途的。” 钱拾笑笑：“处长，多谢您这几年对我的关心。” “有空常回来看看！” “哎，一定！”
刚下海那会，钱拾对销售一窍不通，可凭着他的聪明，很快他就摸到了门路。他买的其实是美国产品，香港是美国总部在中国的代理。钱拾总是容光焕发，没说话先带三分笑。他在机关待过，知道该如何应付那些领导：既想那回扣，又要表面廉洁。所以一见到象钱拾这样的推销员，总是不说买，也不说不买，说要讨论讨论。钱拾明白，这时后要请客吃饭。可光请客吃饭还不够，在饭桌上，他总能不露痕迹地提出给对方的回扣，让对方不用自己提，也解决问题。很多领导不敢要太多，钱拾就安排他们去香港，美国考察---其实是去玩一圈，冠冕堂皇，何乐而不为？所以那些部委机关的人都愿意和钱拾打交道。一年下来，钱拾已经很是轻车熟路了。美国总部一次派人来中国，因为中国的销售业绩很不理想。香港老板象个跟屁虫，唯唯诺诺。为了拢住他的代理权，他向老美介绍钱拾：“这是我们最优秀的推销员。去年销售业绩一百万。” “啊，你就是钱拾？很好，总部会给你嘉奖。中国的销售人员都应该向你。为什么我们的产品在这里遇到阻碍？” 钱拾心说，这还不简单。有钱能使鬼推磨。只有把那些上层人物喂饱了，就没有销路不好的。香港老板抠门，回扣给得少，有时候销售人员还得从自己提成里给客户好处，当然没积极性了。可他当然不会当着香港老板的面说这些。于是他分析了中国市场的特殊性。听得美国代表频频点头。饭后，美国代表回到饭店，又打电话让钱拾去谈谈，只他们两个。钱拾这回又详细地分析了产品利弊和一套销售方案。美国代表不是傻子，他的目的是看准了中国市场，既然有直接的渠道，何必要香港中间隔一道？所以，没多久，美国总部直接授权中方，建立了办事处，钱拾任首席代表。钱拾这时候已经是得心应手，八面玲珑，但也对商场上的敷衍感到厌倦。人人都是戴着个面具，他要敷衍上头美国代表，敷衍客户，就是在卡拉OK厅也要和小姐敷衍。有的时候钱拾都觉得自己无聊。他真想遇见一个没被世俗所侵染的女子，可以让他卸掉一切伪装，好好看看自己。就在这时，孙晓雅出现了。她刚刚大学毕业，不想回江西老家，想自己在北京闯荡。来钱拾的公司应聘秘书。她的脸上是一片朝气，大大的眼睛清澈见底，看不到一点浑浊。一看就知道是个未谙时事的姑娘。晓雅一口流利的英语，目光始终一直盯在钱拾脸上，让老练的钱拾不禁也有点心跳：这女孩，怎么这么大胆？钱拾录用了晓雅。钱拾需要时时向美国代表汇报，他觉得晓雅心路单纯，可以不会给自己惹什么麻烦。

自从孙晓雅开始工作后，钱拾总会觉得在办公室里有一种清馨。好象是早晨的空气，让人感到凉爽，干净。是孙晓雅放在她办公桌上的那盆茉莉花？还是她身上散发的淡淡香水味？钱拾说不清楚。可他却感到自己受了感染，在敷衍了一天客户后，他不再疲惫。他愿意看到孙晓雅，愿意和她聊几句。有时他甚至把心里的无奈，牢骚也讲给孙晓雅听。而孙晓雅呢，总是闪动着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聚精会神地听他说，偶尔插一两句，抑或同情，抑或鼓励，象是喝咖啡时加的牛奶和糖，那么恰到好处。让人不觉得苦，而能感到几分甜。钱拾的心里有一种轻飘飘的感觉。他是商场老手了，请客户时，在KTV 包房和小姐们也不少逢场作戏，可他面对孙晓雅时，却从不敢胡说八道。钱拾不能相信自己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他不能相信自己会为一个女人找不到北。他应该是主宰别人的人，虽然他要“狗” 着那帮客户，但那些人更需要他。只有他才能给他们带来钱的好处。那些人一个个道貌岸然，“钱经理” 地叫，其实拿了回扣后一定还会骂他抠门。人的欲望就是无底洞。钱拾心里跟明镜似的。他瞧不起他们。那些人都是为了钱，才和他成为朋友。可孙晓雅呢，他却不明白了。一次公司开新年舞会，他邀请孙晓雅跳舞，他的手不由得直颤抖，孙晓雅一定感觉到了，她的脸上泛起一团红，象落日的晚霞，让钱拾心跳。舞会过后，钱拾邀请孙晓雅去和咖啡，不知为什么，钱拾对孙晓雅讲了很多，他觉得在她面前特放松，就想在自己的家里，可以无拘无束。孙晓雅静静地听钱拾说，大眼睛一眨一眨，让钱拾想起面试她时的情景，乘着酒性，他便问道：“晓雅，第一次见到你，你就这么盯着我看，把我都看毛了。我就说，嗯，这个女孩一定挺大胆。”晓雅笑了，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才不是呢。面试书上说，要看着对方的眼睛，会让人觉得你很自信。如果不敢看对方的眼睛，就看鼻子。对方还是以为你在看他眼睛。这样，即避免了自己的心怯，又能给面试你的人留下好印象。所以，那天，我一直在看你的鼻子。”“噢，原来如此！”两人一起笑起来。

自此以后，他们俩经常双出双入公司，与客户谈判，钱拾虽然能言善辩，可有时一些客户仍给他拿架子，但自从有孙晓雅陪同，客户们架子少了，生意谈起来顺手得多了。有的主动打来电话寻问，有的甚至邀请他们去歌厅。钱拾明白，这是孙晓雅的作用。孙晓雅却不以为然。钱拾有时看到那些色迷迷的客户和孙晓雅东南西北地乱侃，嘻皮笑脸的样子，真想给他们一个耳刮子，可他只能忍着，生意要紧！顾客是上帝吗！他自己不也得和他们嘻嘻哈哈的周旋？对女客户，他更是大献殷勤，他曾对孙晓雅开玩笑说，为了作成单子，哪怕自己失贞呢！孙晓雅却渐渐忍不住了，他喜欢钱拾，被他八面玲珑的风采所慑服，也被他心里一团火所感动。但当她真爱上钱拾后，她开始对钱拾的对谁都一副亲热劲感动不满。她看他和客户抽烟抽得直咳嗽，心疼；可看他和那些女客户电话里调情又生气。她提醒钱拾要适可而止，钱拾总是说为了单子，作作戏罢了。孙晓雅也无话可讲。直到有一天，孙晓雅发现自己怀孕了，她知道现在不是谈婚论嫁的时候，况且她自己也还想玩几年以后再说。所以当钱拾让她去作掉孩子时，她并没有觉得什么。她去医院吃药，的三天，那一团东西从她身体里掉下来。当她看到那一团肉呼呼的东西时，她的心却颤抖了：这是一个生命啊！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很痛！眼泪忍不住掉下来。接下来的几天她的心情很不好，变得很容易哭。她多么希望钱拾能陪陪他，安慰她几句。可钱拾几来看她一次，给她买了块山楂糕。因为他听说怀孕的女人爱吃酸的。他仍滔滔不绝地和孙晓雅说现在生意怎么火，根本没有理会晓雅的心情。那时候钱拾为生意火爆而兴奋着，他的野心是把这些大客户都揽在自己手里，为以后他要自己开公司做准备，他钱拾是迟早要有自己的公司的，他不会一辈子为别人打工。

经过几年的摸爬滚打，钱拾现在真的有了自己的公司，而且生意也作到美国来了。可有时候，他也会觉得自己心里很空虚，难道是因为晓雅走了？想到这里，钱拾不知不觉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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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孙晓雅一个人在旅馆里发呆。本来看完秀，王仁杰要带她去一家高级法国餐馆吃晚饭。可晓雅突然改变了注意。说要回旅馆，让王仁杰去买点吃的。王仁杰拗不过她，只好自己去了，留晓雅自己躺在床上。这正是晓雅希望的，她要一个人清静清静。

怎么会又遇上他呢？晓雅以为自从到了美国后，她会永远和过去说白白，她也相信自己的决心。可见到了钱拾，她的尘封多年的往事，就象风吹落的树叶，飘在她心上，让她无法挥走。晓雅掏出钱拾给她的名片，“雅达国际贸易公司” 。“雅达” ？他是不是也对过去恋恋不舍，不然怎么会有自己的名字？

“等我们有了自己的公司，我们就用听美国佬的摆布了，说不定他们还得听我们的呢！”听了钱拾的话，孙晓雅也为之激动。她相信钱拾有这个能力。那时候，晓雅觉得自己也疯了。她也学会了逢场作戏，他和钱拾一起去深圳，去海南，以她女性特有的细致，帮钱拾拉关系，建立自己的生意网。可是她也觉得自己就象掉进了染缸，越来越迷失。什么时候开始厌烦这一切的？是那个孩子。对！是那还未成形就夭亡的孩子。那时候，晓雅特别脆弱，特别敏感。而钱拾却丝毫没有体察到。那时有一个珠海的女客户，是珠海银行的，一个大单子。钱拾为了能拿下，天天电话里问长问短。那个女的，姓李，刚刚离了婚，带着一个五岁的男孩。逐渐被钱拾的声音所感动。单子谈着谈着，就谈起了家常。钱拾为了单子，自然乐此不疲，从生意到人生，无所不谈。结果，李女士动了真情，天天主动给钱拾打电话，到后来，生意作成了，她还天天打电话，说是要听钱大哥磁铁般的声音。钱拾也觉得这会玩大了，没想到弄假成真，可好在她人在珠海，也不会出什么大事。晓雅那时也已经知道了。她以前从没在乎钱拾和女客户打情骂俏，可他感觉这次不同。他提醒钱拾，钱拾说只是为了生意，再说那么远，你还怕我跑了？晓雅不再言语。可心里却酸酸的。总觉得不再踏实。有一天，李女士从珠海飞来了，给钱拾打电话，让他到机场接她。钱拾想，好歹人家是自己的客户，大老远来看自己，也该招待招待。他没敢告诉晓雅，说有事出去一趟。聪明的晓雅猜到了。她从钱拾的记事本上找到了李女士的名字，下面有一串电话，单位的，家里的，手机，呼机……她以钱拾的名义给李女士打了手机，李女士正焦急地等着钱拾，以为是钱拾的秘书，问钱拾什么时候来。晓雅说钱拾就要到了。

钱拾一向为自己待人接物热情有风度而自豪。他老说晓雅有时太冷，应该再热情点。见了李女士，才看到她把孩子也带来了。钱拾替他们拿行李，找好旅馆，又请娘俩吃饭。又送他们回饭店。刚要告辞，李女士把他留下了。原来她这次到北京，希望能找个好医院帮孩子看看病。她小孩有哮喘。钱拾的古道心肠又来了，答应帮忙。这以后一个多星期，钱拾车接车送，带他们去医院，又去商店逛。钱拾想推脱一下，可看着他们孤儿寡母的，开不了口。李女士的心可是越来越感动，终于有一天，拉着钱拾的手说：“我想我没看错人。”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倒在了钱拾怀里。钱拾这时才明白自己掉进了套里，可他也不忍伤她的心。心想等她回了珠海也就慢慢淡了。

钱拾这一阵子的神出鬼没，都没逃过晓雅的眼睛。她没说什么。只是很伤心。她也想，等李女士走了，钱拾也会收心的。可没想到，李女士会珠海后，仍然频频打来电话，有时晓雅接到电话，明明知道是谁，却又不得不转给钱拾，而钱拾又不好薄了面子，一聊就半天。晓雅尽量忍着，希望钱拾能自己找她说清楚。可钱拾从没提过。一天，钱拾有事先走了，一个客户大电话来要一份资料，晓雅到钱拾桌上去拿。看到他抽屉没锁。鬼使神差，晓雅拉开了抽屉。看到一摞信。那时李女士些给钱拾的信。

“拾，我不知道怎样表达我心里对你的感激。你是我离婚后遇到的最关心我的人。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那天你拉着我的手说的那番话，让我忍不住哭了。你一定笑话我了吧！我那时有一种特别的感觉，一股暖流涌遍了我的全身，我觉得你的手好暖，好热。真想就让你这么攥着，永远……”

晓雅看不下去了，泪水已滴了下来。

晓雅辞了职，把自己关在家里，她要把过去的一切忘掉。她上托福班，半年后，拿到了到美国上学的签证。走之前，她去公司和大家告别，没见到钱拾。后来钱拾呼她十几遍，她没回。

王仁杰开门进来，左右手都拿着大袋子。进门看到晓雅还在床上，关切地问：“怎么样，好点吗？”说着，把袋子大开，把大包小包摆了一桌，又说：“要不要我喂你？”“才不要呢。我好多了。”晓雅边说边走过来，“呀！你买这么多东西，够吃三天的了！”
“我也不太确定你爱吃哪样。所以多买点。没关系，慢慢吃。谁知道你要不高兴起来，几天不出门呢！”
“ 你讨厌！”晓雅掐了王仁杰一下。
“哎！”王仁杰叫，看到晓雅脸上的红晕，放了心，“你高兴就好。刚才你脸上阴云密布，象要下雨。”
晓雅两手抓着王仁杰的胳膊，内疚地说：“对不起！刚才我……就算我犯神经病，你别在意啊！”
“没有。只要你好就好。看着你高高兴兴的就好啦！”
晓雅深情地望了王仁杰一眼，“你真好！”
王仁杰爱怜地用手拍拍晓雅的脸，轻声说：“谁让我这辈子欠你太多呢！”

吃完饭，王仁杰说：“我要给家里打个电话。不介意吧？”
“唔，打吧。”晓雅趴在床上，拿着个大枕头说。
王仁杰又怜爱地拍拍晓雅的头，然后拿起电话。“喂，我到了，嗯，都挺顺利。小丹好吗？你别忘吃药。早点休息。嗯……”
王仁杰放下电话，走过来坐在晓雅身旁，说：“能理解哦……”
“ 能！”晓雅看到王仁杰不放心的样子，倒笑了，“你应该这样做。”
“唉，”王仁杰叹了口气，”要是我早认识你几年，我决不会放过你！”
晓雅没说话，鼻子有点酸，赶紧把头埋在王仁杰怀里。


第六章

王仁杰来自台湾。作为一名职业律师已有14年了。他从读硕士，博士，到自己挂牌工作，从结婚到生子，无论工作上还是生活上，一直是一丝不苟，没有半点投机取巧。认识他的人都认为他不苟言笑，他也确实从没和人开过什么玩笑。似乎太正统了。他的生活似乎入了轨道。台大毕业的时候，他爱上了一个女孩，可他父母认为不门当户对，他是一个孝顺的儿子，只能听从了父母的忠告，断绝了他的初恋，而赴美留学。硕士读完，他想回台湾，他想再见见那个女孩。回来后才发现，一切已物是人非了。那曾经诗意般的人儿已为人妇，脸色浮肿，手里牵着一个三岁的孩子。王仁杰心灰意冷，又一次听从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进现在的妻子--孟婷。孟婷是个乖巧的女子，王仁杰虽然不爱她，可也挑不出毛病。王仁杰又回到美国读书。不久传来了孟婷怀孕的消息。父母可是喜欢呢，信中一劲夸孟婷是孝顺贤惠的媳妇。孩子生下来后，王仁杰把孟婷和孩子接到美国。虽然父母和孟婷都希望他能会台湾，可王仁杰这次没听父母的。儿大不由娘。父母也没再勉强他。看到一脸纯真的孩子，王仁杰的心里又泛起了春意。谁能不爱孩子呢！他想，这辈子虽然没有经历轰轰烈烈的爱情，就把这份情转化成亲情吧。自从有了孩子，他和孟婷的关系也好多了。他想，人这一辈子，不就是这么过吗！生儿育女，传宗接代。孟婷看到他一下班回来对孩子那亲热劲，脸上也有了笑。在别人看来，他们一家三口过的挺美满。夫妻举案齐眉，从没闹过脸红。王仁杰也准备这么过下去了。生活平平淡淡，没有涟漪，倒也平静。

人生如梦。一晃孩子都十岁了。王仁杰也四十有三。孟婷，比王仁杰大一岁，进入四十后，渐渐象换了个人。并不是面容老到那去，而是整天疑神疑鬼。每次王仁杰接个电话，她要文是谁打的？是男是女？王仁杰下班稍微晚回来一会儿，她也要问问怎么回事。最让王仁杰无法忍受的是他在自己书房里上网，孟婷回一会儿进来一趟，不是端杯茶来，就是拿个水果，反正总找个岔儿进来。目的是看看王仁杰在与什么人写电子邮件。偏偏王仁杰在书房时，是最烦别人打扰。可他却没有理由赶孟婷走。其实他也是在处理一些公司事务。以前，孟婷是不过问的，可现在她却好象不放心似的总来“抽查” 。王仁杰无奈，心想也许是她在家待久了，无聊的。于是建议孟婷去找个事做。孟婷一开始还真去找了，可两个月后，她对王仁杰说：“我都在家待太久了。不习惯上班的节奏了。还是在家照顾你和孩子吧。”她又担心的看了王仁杰一眼：“你不会嫌弃我吧？”王仁杰说：“怎么会呢。你看我是那种人吗？”孟婷摇摇头，说：“我知道你不是。我这辈子就靠你了。”“你放心好了，我不会离开你和孩子的。”孟婷笑了。

然而孟婷并没有放弃对王仁杰的“监视” 。王仁杰只好忍着。晚上而故意在书房待更长时间。有时孟婷来问他怎么还不去洗澡，王仁杰知道，这是孟婷想和他温存一下的暗示。可他却渐渐有意说还有的工作没做完，让孟婷先睡。不知有过这么几次，孟婷不再问了，看王仁杰没有睡的意思，她就先睡了。有时王仁杰想和她亲热一下，孟婷也装睡着了。王仁杰自觉无聊，也不再要求。有一阵子，孟婷晚上经常醒，醒了就睡不着。她说她头老痛。王仁杰带他去看医生，看了几次，医生说孟婷有神经衰弱，需要多休息。就这样，他们有一年没有过床第之欢了。他们就这样过着貌和神离的夫妻生活。但孩子是王仁杰心里的希望。每当看到孩子在学校里又得了第一，或是钢琴比赛又得了奖，王仁杰就由衷地感到欣慰。他告诉自己，为了孩子，他也要把这个家持续下去。他觉得自己整天就象带着面具。事业上，他是一个成功的人，家里，他也是个模范丈夫。他跳不出这个圈子。可是他的心里的热情，却慢慢被耗掉。他有时觉得自己好象很老了，虽然他才四十几岁。

matrix

第七章

“想什么呢？”孙晓雅问。
“唔……”王仁杰回过神来，看着孙晓雅梨花带雨的大眼睛。那眼睛使王仁杰第一次看到，就不想再失去。那眼睛仿佛会说话，象一湖蓝蓝的湖水，使王仁杰心旷神怡，让他愿意把自己的心事洒在湖面上，静静地散开。现在，这湖水又在等待他的倾吐。
“晓雅，你有没有遇到过什么危险关头？”
“有哇。又一次在高速上，我的车子突然拾控，车头整个掉了180度。吓死我了。”
“那时你会想什么？”
“想什么？什么都没想。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哪有功夫想什么！”
“你想不想听听我的经历？”
“愿闻其详。”孙晓雅的眼里闪出一丝调皮的光。那正是让王仁杰喜爱的。
“我有一次出差到加州。飞机快到的时候，突然出了故障。机上服务员让大家都系好安全带，手抱着头，埋在膝盖里。飞机猛烈地震动，好多人吓得哭起来。我在那时不知为什么，却非常平静。有一种解脱的感觉。我只是一直在祈祷，希望万能的主能保佑我的孩子。因为那是我唯一的牵挂。”
说到这，王仁杰又看了孙晓雅一眼，见她眼里有晶莹的泪光。他握住了晓雅的手：“现在，我又多了一份牵挂。就是你！我上辈子一定欠你的，这辈子就让我多爱你一些吧！”
“别说了。”晓雅的泪已流了下来。王仁杰爱怜地轻轻吻着她的面颊。晓雅闭上眼睛，把嘴唇凑上去。王仁杰一下接住，同时他觉得自己口干舌躁。他用手轻轻抚摸着晓雅的后背，晓雅也紧紧抱住他，发出微微的喘息。王仁杰把手慢慢移到晓雅的胸口，抓住了她饱满而富有弹性的乳房，闻到她身上一股淡淡的体香。晓雅开始浑身颤抖了起来，王仁杰感到自己好象在燃烧。多少年了，他不记得自己曾有过这种燃烧的感觉。多少年了！而晓雅就象一团火，把他这把几近干枯的柴又点燃了。他甚至能听到“哔哔爆爆” 的燃烧的声音！“晓雅，我要你！”

第八章

在一间酒吧里，凌岚打扮得份外妖娆，她带着一分醉意，纤细的手指拨弄着酒杯，向坐在她对面的男人说：“你到底有多大把握？”
男人方头方脸，身着西装笔挺，眼睛藏在一副黑框眼镜后面，可还是能透出一股锐利，冷酷，使人不寒而栗。他说：“只要有你助我一臂之力，我十拿九稳。”
“不行！你一定要赢！”
“没问题。咱们俩又不是第一次合作，你对我还没信心吗？”
“信心？在没看到钱之前，我对谁都没信心。”
“你不会脚踩两条船吧？”男人嘴角露出一丝狡诘的笑。
“那是我的事。我这方面，已提供给你我能做的。剩下的就看你的了。”
“行！你比我恨。要么怎么说‘歹毒莫过妇人心’ 呢。我这方面也已准备就绪。到时候咱们还是老规矩办！”
“好！一言为定！”凌岚仰头喝干了杯中的酒。她摇摇晃晃地走出门。午夜的风迎面吹来，让她打了个冷战，就也醒了。她本来喝得并不多，只是心里不痛快。现在人也见了，该办的事已办完。她心里畅快了许多。她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也加入到他们的行列。
方驷驹看着凌岚消失在人群里，他并没有动。他的眼睛又恢复了平时的冷莫，想起他和凌岚头次打交道的情景。
那是五年前。方驷驹还是在大学实验室辛辛苦苦挣他的两万多工钱的时候。一次他去学校边上的711买牛奶，买完出来，上了他那辆破福特，刚一倒车，就听后面“砰” 一声响。方驷驹心说不好，赶紧停车出来一看，只见一辆红色面包正停在他的车后，这辆车是要穿停车场而过，很可能没注意方驷驹要出来。方驷驹正要恼火，从那辆红车里走出一名女子，一看就是很精明的样子。她摘下墨镜。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车，这才看着方驷驹说：“怎么着？公了还是私了？”
方驷驹虽说是个博士，可那时他也仅是个多衔博士而已，对社会上的事故可以说是一窍不通。他本以为凌岚会和他交换保险卡号，然后各自通知保险公司，等保险公司判定。星许自己的保险费又要涨。没想到凌岚会这么问他，他一下楞住了。
凌岚见他不说话，底气更足了，声音也高了：“公了，咱们就叫警察。我看十有八九是判你个粗心驾驶，保险费准涨。私了嘛……”凌岚又用大眼睛盯着方驷驹：“就是我们自己报告给保险公司，说不定还能得点好处……”
方驷驹听说过钻保险公司空子得到好处的故事，可他自己可从不知道该怎么得。他是一个穷书生，正到处打听发财的招。听凌岚这么一说，他立刻动了心。于是说：“私了的话，你要怎么办？”凌岚笑了，“看你是个识事务的。我们就商量商量吧。”
商量的结果，是方驷驹向保险公司认错，然后由凌岚找律师起诉方驷驹粗心驾驶而导致凌岚受伤。凌岚不知怎么弄到一大堆医院证明，证明她脖子受伤，头痛，等待。一年后，凌岚向方驷驹的保险公司索赔了五万元补偿费，凌岚给了方驷驹一万元。
可以说，是凌岚让方驷驹真正懂得了什么叫“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那一次，方驷驹是完全听凌岚的，而现在的他，已经今非昔比，一万两万已没有兴趣，这次，他要充份发挥他的博士脑袋的智商，来一次大的。想到这里，他不禁得意地笑了。

第九章

对于凌岚来说，一切都是非常现实的。她一个单身女子，在美国独自打天下，其中的酸甜苦辣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她早就看透了，要是靠读学位，再找工作，挣钱，她得熬到人老珠黄，也不一定能有几个大子。所以，她虽然也是学生签证来到纽约，可她只上了一个学期的学，就开始打工。她至今还记得她第一次打工的故事。那时刚放寒假，一个朋友介绍她去纽约华人开的缝衣厂工作。凌岚很兴奋，一大早就出了门。可没想到那个厂子在一个非常偏僻的街里，费了好几个小时才找到。已经晚了。老板看了她一眼，问她会不会。她满口说会。于是被分配到一台大缝纫机旁。凌岚一看，傻了眼：机器又高又大，根本不是家里缝纫机的样子，还有好多线在上面绕着。没办法，凌岚咬咬牙坐在机器旁。她想问问旁边的女工，可别人都忙忙碌碌的，没人答理她。她只好自己摸索。手忙脚乱，结果费了好多线，匝坏了好几块布。到了快下工的时候，她终于可以完成一个工序了。她舒了口气，心想明天一切就会顺手了。这时老板走过来，看了她的活一眼，随后说：“你明天不用来了。”“为什么？我明天就熟练了。”“我可没功夫看你出次品。”说完转身走了。凌岚辛辛苦苦干了一天，饿了一天肚子，最后什么报酬也给她。凌岚没有去找老板要工钱。她走出工厂，心里下了狠心：今后一定要挣大钱，凭脑子，而不是凭力气。不久，她经人介绍，到钱拾的公司打工。开始，只是接接电话，打杂，渐渐地，凭她的聪明和灵活，她帮钱拾拉到许多客户。钱拾觉得她能干，象孙晓雅，因而格外重用她，他好象看到了晓雅，而在凌岚身上，又多一份热烈，比孙晓雅的冷，截然不同。钱拾有时候就陷在凌岚的热烈里不能自拔。可偶尔，他有想晓雅那种冷莫大美，觉得凌岚俗气。他就想一个吃了太多甜食的人，会想喝点冰水冲淡一下胃口。也许一小碗冰激淋是最恰到好处的。凌岚早就明白。她认为，想钱拾这种男人，就象度假的小岛，可以浪漫一阵子，可在岛上过一辈子，岂不成了鲁宾逊？凌岚不会这么做。

那天钱拾邂逅孙晓雅的一幕，她都看到了，可她假装不知，也没问，这也正是凌岚高于其他女人的地方，使她能在钱拾身边待了这么久。她认为钱拾是风月场上的老手，她不会想痴情女人那样把自己的一生靠在他的身上，她有她自己的打算。她把钱拾即将推出的新产品--一种保健品的配方交给了方驷驹。她并不是想陷害钱拾，她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现实已把她历练成一个地地道道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的人。而方驷驹，恨钱拾，他不平衡，一个大学毕业的人能把他一个博士吆喝着。他不服，所以，他早就伺机有一天他能打败钱拾。而从第一眼在钱拾处看到凌岚，他就知道他的机会不远了。他俩一拍即和。所以，这次钱拾来拉斯维加斯开产品发布会，方驷驹当然要来。他要和钱拾一赌。他的筹码当然是凌岚给他的配方，他已做过化验，稍作改动，他把此方该了姓--他已提前钱拾申请了专利。等明天钱拾一公布，就会知道他要投放市场的新产品，需要向他方驷驹买专利版权！到时候钱拾买也得买，不买也得买，因为他的广告费用已使用，上万箱产品已在仓库里了。方驷驹现在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东风么，就是他在等一个电话，通知他专利的一切手续OK。其实他可以不来拉斯维加斯的，可他要看钱拾的笑话，他要让人人知道他方驷驹不是一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而是现代的博士。

其实，孙晓雅是外表冷莫，内心似火的人，可谓“道是无情却有情” ；而凌岚是外表如火，内心如冰，“有情之处真无情” ！莎士比亚曾说：“女人，你的名字是弱者。”其实是大错特错了

漾

一口气读完了；
好故事呀。

matrix

呵呵， 原来还怕没人喜欢， 这下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