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ren and Brandeis著,王笑红译
Ⅰ
当新问题出现时,如果我们要在没有先例的情况下创设普通法,我们仰赖的原则是,创新必须合乎私域的正义、道德的合宜和公众的便利,若有习惯的支持则更好。
——Millar v. Taylor(4 Burr. 2303, 2312)中维利斯(Willes)法官的意见
个人应在人身和财产权利方面享有充分的保护,这是一个犹如普通法一样古老的原则;但是人们发现,在各个时代都需要界定这一保护的性质和范围。政治、社会和经济变革不断提出承认新权利的要求,而青春永驻的普通法也在发展中回应着社会的需求。早期的法律仅仅向针对生命和财产的有形干预,即使用暴力的不法侵犯。于是,“生命权”只用来保护人们免受各种形式的殴打;自由意味着免于实际约束的自由;而财产权则用来保护人们的土地和牲畜。到了后来,普通法开始承认人的灵魂自然(spiritual nature),承认人的情感和智识。这些法律权利的范围发生了渐进的拓展;而今,生命权已经开始包括享受生命的权利,——独处的权利;自由权保护着宽泛的民事特权的行使;“财产”一词也发展成为保护一切形式的占有(有形抑或无形)的语词。
于是,随着情感的法律价值获得承认,及于实际身体伤害的保护延伸到禁止为这一伤害的企图(即,让他人处于将受到这一伤害的恐惧中)上。针对袭击的诉讼也从涉及殴打的诉讼中发展出来。[1]而有关保护个人免受噪音和气味、灰尘和烟、震动干扰的规定来得更晚。惩治滋扰的法律已经获得了发展。[2] 于是,保护个人免于身体伤害的法律很快获得了拓展,法律开始关注人的情感。法律开始虑及人的名誉以及他在同伴中的身份,反诽谤法于是诞生。[3]家庭关系成为法律中的生命概念的一部分,对妻子情感的疏远被视为是可获救济的。[4]有时法律会驻足不前,比如它会拒绝承认通过诱惑来损害一个家庭的名誉的行为是非法侵入。但即便在此处,社会的需要也得到了回应,即:设定一个折衷的法律拟制,针对他人过失(quod servitium amisit)的诉讼。法律通过给予情感受伤害的父母赔偿金而提供了一般意义上的救济。[5] 与生命权概念的扩张相似,财产的法律概念也得以发展。从有形财产中产生出了无形的权利,于是打开了容纳思想的产品和过程[6]的无形财产的广阔天地,如文学艺术作品[7]、信誉[8]、商业秘密和商标[9]。
这种发展是必然的。与文明的进步相伴而生的快节奏的智识和情感生活、感情的精致化是人们明白,仅仅有一部分痛苦、欢乐和生命利益是有形的。思想、情绪和感情需求来自法律的保护,而作为普通法特征的其优雅的拓展能力使得法官可以提供当事人所需要的保护,而无需诉诸于立法机关的介入。
新发明和新行业的出现提醒我们注意:要保护人身权利,保护库利(Cooley)法官所称的“独处的权利”(to be let alone)[10],下一步我们必须做什么?立等可取的照片、讲求时效的报纸业已侵入了私人和家庭生活的神圣领地;诸多新器械的发明让我们不难预见,“阁楼中的密语将传播于大庭广众。” 许多年来,人们已经觉得,法律有必要为私人肖像未经授权的传播提供救济;[11] 人们早已强烈地意识到新闻业侵犯隐私的恶,最近一位出色的作者探讨了这个问题。[12] 几个月之前,打到纽约一个低等法院的一桩堪称臭名昭著的案件[13]就直接地涉及到了照片传播权的因素。法院必须马上将如下问题排上思考的日程表,即:我们的法律是否要承认和保护诸方面的隐私权?
人们对隐私权保护的期望,事实上即必要性是无可置疑的。媒体正全方位地僭越正当行为规范的显然边界。流言蜚语不再是无所事事和恶意攻击的源泉,它已经成为一个行业,其从业人员不但不遗余力而且厚颜无耻。为了满足人们的猎奇心理,日报的各个栏目上充斥着对性关系的细致描写,这些细节只可能是通过对家庭的侵入来获得的。文明进步带来了生活的强度和复杂性,这导致了人与世界保持适当距离的需要,另一方面,在文化的微妙影响下,人日益对公众敏感,于是独处和隐私对个人来说日益重要;然而,现代的企业和发明也已通过对他隐私的侵犯,使他罹受心灵的痛苦和失落,这远比身体伤害来的重。这些侵犯行为所形成的伤害叶并不仅限于那些可能成为新闻或其他行业关注对象的人的痛苦。这个领域的情形正如其他商业领域一样,供应创造需求。每一个不体面的流言到最后都成为更多流言的种子,这与它的流传范围成正比,从而导致社会和道德标准的下滑。每一个流言表面上看来都是无伤大雅的,但众口烁金、三人成虎,流言因此具有潜在的杀伤力;它既是卑下的也是扭曲真相的。说它卑下是因为它颠倒了事物之间的相对重要性,于是降低了一个民族的思想和期望。当私人间的流言获得笔墨的尊严,占据了对社会真正有价值的问题的空间,无心的、没头脑的错误变得重要起来,还有什么好奇怪的呢?不难理解,在人性中软弱的那一部分的作用下,人们从不会完全为邻人的不幸和过失而感到难过,若它侵占了头脑本可以关注其他事的空间,也不会有人会感到奇怪。琐碎的事物会把思想的健康和情感的精致一起消灭于无形。在它的袭击下,热情失去领地,优雅亦不复幸存。
(待续)
原载Harvard Law Review Vol. IV,December 15,1890, No.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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