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琴

猪心不古

口琴

   我的抽屉里有一只口琴，80年代后期普遍的样式，中间绿外边包着不锈钢的皮，因为从来不擦拭也不专门存放，上边满是手印，阳光下能看见很多杂乱的红黄橙绿紫，每次看了都有些心烦，把上下两片不锈钢皮卯在琴上的是两颗螺钉，一颗是和不锈钢同色的原配螺丝，另一边不记得什么时候换成了某种小电器上的铜黄螺丝。
  当年这只口琴来之有点不易，那时我小学五年级，忽然流行丰富少年儿童业余生活，于是低年级的统一学电子琴、手风琴等，我们算是小学里的高年级，也属于独生子女与非独生子女混杂的一个阶段，考虑实际情况我们班就学了个便宜的乐器：口琴。由刚师范毕业的班主任熊老师教。刚毕业的小熊老师，时年弱冠，一心想把这个五六十人的集体调教得在年级学校中出尖，于是下令全班必须人手一只口琴，一周内购齐。他说这话时，我心里就很不安，虽然口琴当时只有十几元，但我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向父母开口。那两年我妈肝病发作，不断求医问药，家里经济很拮据，平时除了必要的读书吃饭费用，我很自觉地从来不提一字，虽然父母没有这样要求过，但是这已经很自然地成了我的行为准则。那一周内，很多次在饭桌上我犹豫要不要找个适当的开口机会，但是一直没有开得了口，因为我妈那段时间都卧床，父母心情不好，自然脸色也不开朗。
   一周时间到了，小熊让还没买口琴的同学举手，大概有七八个 ，并挨个问了原因。我没实说，也许是众目睽睽下的面子，另一方面这本来是我的家事，我没必要让别人知道。我说我爸出差了，我妈不在家。我的同桌也没买，他说他爸让他跟别班的借着用。小熊听他这么说，提高了声调“那你能保证每次要用你都能借到？汇演的时候怎么办？”语气很硬，同桌小声的嘟囔了几句，好象很多同学哄笑起来，我的脸也红到耳根，虽然不是在取笑我。但我庆幸有这样一个人挡在了风头前面。
   同桌叫柏汉民，是个小个子男生，虽然衣服也不见得脏，但总给人一种邋遢的感觉。他的脸一年四季总是很皴，象是在农村呆了很久一直在风里吹着的样子，两颊红红的但不好看，眼睛小小有些眯，而且眼光有些成人化，据说他经常去录象馆看录象，这在当时是小阿飞的标志之一，最重要的是，他爱吐痰，隔点时间就喉咙一响用力在地上吐一口，然后脚踏上去把它搓开，所以他的桌下常年都是湿地，只因为这一点，足够我极度厌恶他，很少和他说话，三八线上通常架上一轮圆规，尖头朝他，违者自负。
   口琴最后在还有两三个人没买的情况下开课了，反正开始时就是认清口琴上那一个个小方孔代表什么音，也会在黑板上图演，虽然我没有口琴，但学这个还不麻烦。柏汉民每次都能借到口琴，虽然每次包装盒都不一样，但总是借到了，小熊没能拿他怎么样，而我因为一向属于忠良之人，只是被一催再催，并没有被小熊当众奚落。但我如果跟小熊一气，我非把柏汉民揪出来不可，每次集体吹时他总特别来劲，声音很响但是基本全错，象是故意捣乱，尽管每次小熊都很认真侧耳倾听想找出那不和谐的源头，但一直没成功。
   日子一天天过去，尽管再拖下去已经找不到没买口琴的借口，但我仍然没有和父母提买口琴的事。口琴课已经开始教曲子了，是“妈妈的吻”，尽管没有口琴但如果给我口琴我还是能吹出来，得不到的东西弥显珍贵，那时心里特别渴望能够有一支口琴可以吹，甚至做梦都会梦到。于是当柏汉民在口琴课开课前拿出两支口琴，并有些得意地递给我一支说“给你”时，我真有些感激，因为这样不但这次过关，下次我还可以说忘了带，争取了一周的时间可以不再为口琴发愁。为此淡化了对他一些恶习的不满，甚至他预言“狗熊”（即小熊）这德行肯定找不着娘们（他统称女人、女生为娘们）这样的话，我也觉得很有趣。后来还找着了共同话题，他经常去录象馆看武侠片，能够看到一些我只在贴画上见到片子，象刘德华、陈玉莲版的《神雕侠侣》，他每天去看三集，我就每天引着他往这上边讲，这样我基本也就算是看了，听得很过瘾。这期间又有几次他帮我搞到口琴，而我则经常包庇他的未完成的作业甚至帮他课间急抄。熟悉以后，我跟他打听他哪来的钱去看录象，他说得含混不清，似乎是有什么人在录象厅。一次说得兴起的时候他还说，下次带你去看一次，我很兴奋。但是《神雕侠侣》没有赶上，只看到一两部李小龙的片子，我不太喜欢，那片子里“呼呼赫赫”的声音远不如当时流行的锦衣绣服音乐动人的香港古装片好看，有了去录象厅的经验，以后我也不认为录象厅是什么特别可怕的地方，有时自己有零花也会去看。
口琴课还在继续，我的口琴时有时无，自己习惯了也就不再有压力。那一年学校需要额外花钱的费用特别多，我仍然坚持自己的原则，可以拖的就拖，实在不行再说，虽然对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那是一种很大的压力，但毕竟我捱过了那段时间。而且，等妈妈身体好转的时候，我说了要买口琴的事，第二天我就有了一支崭新的口琴。并且父母还给了一些其他的补偿，但是那段时间的压力和感受在记忆中一直很清晰，缺乏和贫穷让人更能了解生活中真实的另一面，也算是承受人生的一种预演。
口琴后来也没有发展成我的爱好，至今我也只会吹“妈妈的吻”。柏汉民也没有成为好朋友，有一次我去录象厅看一个古装武侠片，好象叫“血海飘香剑”，里面有一个镜头是女主角乳房中了毒镖，男大侠帮她吸毒，镜头未做处理，我看得很难受，然后想到柏汉民经常看这种片子还很爱看，就有种说不出的厌恶。慢慢地圆规又架到了三八线边界。
前几年我有一次又看到柏汉民，他在找人帮他配电话号码，大概是想要个吉祥号。找的人不很买他的帐，爱甩不甩的，而他涎着脸陪着笑很委琐，尽管是老同学，我也没有过去帮他个忙。口琴的旋律早就远去了。
在这非典的日子里，远离家人和朋友，一个人在租住的房子里，百无聊赖不知道怎么打发时间，发烧无力中不知道怎么想起了那支口琴。写点东西，空虚的心里好受了许多。
2003年5月13日

水蜜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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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on

以下是引用水蜜桃在2003-5-13 16:54:00的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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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at's the meaning?